離宮這一日,宮門打開的瞬間南善宜聽見馬車外銀燕的驚唿聲:“春生小姐!”


    掀開簾子,南善宜看著馬背上一身白衣的隨春生。


    她自幼愛穿紅色,如今為了她著素服孝。


    驅馬走近,見她病重的模樣,隨春生眸中心疼,抬手探入車窗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頭發:“我來送你迴家。”


    南善宜眸中濕潤卻笑著點頭:“嗯。”


    馬車緩緩駛離朱雀門,左側是隨春生,右側是淩山,身後有神策軍相送,他們會送她至雁門關,南榮軍會在那裏等她。


    沈雲起站在朱雀門的城牆上目送她離開,


    皇宮內,周朝運獨自一人坐在長樂宮裏,視線掃過屋內的陳設,除了她自己的東西,什麽她都沒帶走。


    門口傳來貓叫聲,抬頭看去,雪白的團子歡快的朝他跑來,喵喵直叫,好像在問他,人呢?貓呢?


    她隻帶走了玉獅。


    剛才禦書房內,林寂蓮問他要不要去朱雀門送送她,


    放她離開就已經要了他的命,又怎麽可能看著她走,他怕自己會反悔。


    兩日後沈雲起備軍出征,軍隊浩浩蕩蕩與白馬兵南北夾擊漢中。


    …………


    由於南善宜的身體狀況極差,此行走走停停,曆經月餘才至雁門關。


    馬車外,銀燕看著遠處激動出聲道:“小姐,我看見將軍了!”


    城牆之下,南郡書高坐於馬背上,身後是前來相迎的一萬南榮軍。


    簾子被掀開,露出蒼白虛弱的麵容,眸中卻帶著清淺笑意。


    雁門關近在咫尺。


    南郡書打馬走近,於車窗處調轉馬頭,看著她笑道:“迴家。”


    南善宜虛弱的笑著點了點頭。


    可惜,城牆之下,離入關隻差一步,隊伍後麵急切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來人翻身下馬,對淩山下跪行禮:“將軍,龍驤將軍圍困漢中,數日前陛下親自馳援南下。”


    “攝政王有令,命你即刻南下蜀地,跟隨陛下左右!”


    馬車內的人打翻了茶盞,水漬打濕了衣袍。


    淩山麵色沉重:“將軍驍勇,怎會圍困漢中!”


    來人痛心疾首:“叛軍此前隱藏兵力。”


    “他們一直在等的就是此次武安侯枉死,軍心大亂之時!”


    “周戈炎深知龍驤將軍欲將其除之而後快,以身做餌誘將軍深入埋伏之地!”


    淩山握著韁繩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立馬出現在陛下和將軍身邊,他調轉馬頭行至馬車旁:“娘娘已至雁門關,如今事態緊急,屬下就不送了。”


    說完勒馬揚蹄欲帶著神策軍離開


    “等等。”馬車內伴隨著幾聲輕咳


    簾子被掀開,在玉佛姑姑的攙扶下南善宜準備下馬車。


    還未踩上腳凳,卻被馬背上的隨春生拽住了胳膊,彼此對視,隨春生看著她搖了搖頭:“善宜,不要迴頭。”


    隨春生太了解她了。


    南善宜睫毛緩緩煽動,陽光下眸光閃爍掙紮:“可是,阿兄在那。”


    隨春生沒有放手:“陛下已經南下,又有白馬兵相助,會沒事的。”


    眸中的不安告訴她南善宜並不信她的話,


    南善宜抬手抓住她拽著自己的手臂,緩緩推開


    隨春生激動道:“隻差一步,善宜,你抬頭看看,真的隻差一步。”


    “你若迴頭就真的走不了了。”


    南善宜抬頭看著城牆上寫著“雁門關”三字的匾,筆鋒蒼勁有力。


    “春生,我失去的已經夠多了。”收迴視線她看著隨春生輕聲道


    隨春生啞然,她想問她,她怕的是失去沈雲起,還是還有別人,卻問不出口,最後她還是妥協放開了她的手臂。


    南善宜緩緩走至南郡書的馬前,仰頭看著他:“阿兄。”


    南郡書翻身下馬站在她麵前,兩人沉默對視。


    馬背上淩山的目光落在南郡書身上,其實他並不覺得南郡書會答應。


    因為朝堂之上,滿朝文武麵前他立過誓“南榮軍再不入關。”


    雖未明說,可世人都知曉,南家再不會入關勤王


    可是這一次他猜錯了,後來他才知道,自己、世人都低估了南家。


    南郡書抬手輕撫她的腦袋,眸中帶笑:“別怕,我去。”


    “周戈炎欠南家的債,南家自己去討。”


    說完之後,他翻身上馬,看向一旁的破坤道:“我先率一萬南榮軍南下馳援,你迴浮屠城點兵三十萬與我匯合。”


    “此去,定蕩平蜀地,以叛軍頭顱祭奠我南氏亡靈!”


    新仇舊恨一次算清楚。


    “是!”破坤領命,快馬離開


    南郡書看向南善宜無聲詢問


    心中不安,南善宜道:“我與你一起,你先走不用管我。”


    知她不親眼看見雲起平安是不會安心的,南郡書沒有阻攔:“好,我先行一步。”


    …………


    “將軍原已經身受重傷,拚死一搏衝破敵軍防線斬下了周戈炎的頭顱,與他同歸於盡。”


    “萬箭穿心之時高唿“雲起此生願做禮度馬前卒””


    軍營裏白幡高掛,南善宜走下馬車顫動的目光緩緩掃過,格將紅著雙眼跟在她身側


    “他們說將軍此舉赤膽忠心。”


    “可屬下們都知道,他是不想讓陛下自責。”


    心口絞痛,南善宜眉頭緊緊蹙起,麵色蒼白,抬手抓住玉佛姑姑的手腕,忍受著蝕骨疼痛一步一步的朝軍營深處走去。


    安置遺體的營帳外跪滿了將士,軍甲之外都穿了麻衣。


    她就這樣一步步穿過人群,眼睛死死盯著裏麵的棺槨。


    南郡書先察覺到了她的身影,被悲痛溢滿的眸中浮現擔憂:“善宜。”


    殤魅穿著喪服跪在火盆前,仰頭看著高處的牌位,眸中無神。


    不顧南郡書的阻攔,南善宜推開攔在她身前的手,眸中倔強,走到棺槨旁邊低頭看著裏麵沒了生機的人。


    他身上穿著的是那身天青色的廣袖長袍。


    南郡書站在她身側淚目道:“他說他一直很遺憾沒得一件你親手做的衣袍。”


    “可後來他才知道他早就有了。”


    身後的格將淚流不止,將軍曾問陛下那身月白色的衣袍誰做的,知道是娘娘親手所製後喜不自勝,原來是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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