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兩人也連忙起身,跟隨著他前往長樂宮。


    文淵閣內,南善宜一身素衣,未戴任何珠釵鳳冠,整個人都透露著病重之氣。


    瘦弱無骨的手翻開書冊平鋪在桌案上。


    南善宜一手持筆舔墨,一手抬起輕掩口唇,想咳嗽卻不敢太用力,心口疼痛難忍。


    咳嗽聲不斷,整個人單薄的好像能被風帶走,玉佛姑姑心疼的上前將打開的窗戶關上。


    這兩日銀燕哭紅了眼睛,此刻她跪在南善宜身側看著她握著筆的手顫抖不停,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求道:“娘娘,你別寫了。”


    “改日再寫好不好。”


    沒有改日了,南善宜眼眶濕熱,腦海裏全是那夜外公死在她麵前的樣子,心如刀割。


    咳嗽聲劇烈,喉頭腥甜上泛,來勢洶洶根本來不及吞咽,隨著咳嗽聲吐出落在桌案上的冊子上。


    “娘娘!”銀燕哭喊出聲,抬手拉住她的手臂苦苦哀求:“娘娘求你別寫了。”


    “銀燕求你了,別寫了好不好。”


    不顧她的哀求,南善宜低垂的眼眸中眼淚滑落,眼神極其倔強執著,看著冊子染血她慌亂崩潰的直接撩起素白的衣袖去擦拭。


    卻發現怎麽也擦不幹淨,眼淚決堤。


    “為什麽擦不幹淨?”


    “為什麽?”


    周朝運站在門口看著她低頭執拗的樣子,大步上前拉住她擦拭的手。


    剛剛抓住,南善宜抬頭看清來人猛然用力掙脫向後拉開距離躲避。


    不是故意為之,而是下意識的,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隻是看到他的臉她就驚恐萬分。


    掙紮的太過用力,左手掌心被紗布包裹著的傷口再次滲出血跡。


    染血的手按在座榻上用力揪緊,整個人向後靠,盯著他的眼睛裏是毫不掩飾的恨意和抗拒。


    周朝運的手僵在空中,無法直視她眸中的抗拒,他低眸笑著收迴手:“怎麽不好好休息?”


    目光落在她染血的手上,朝她伸手,神色溫和:“我給你擦幹淨。”


    “你走。”看著落在自己麵前的掌心,南善宜蒼白的麵容上冷若冰霜


    周朝運低眸不語,他從來都不是溫良之人,甚至在遇到她之前,這個詞跟他是半點不沾邊的。


    他不願放手,無論如何都不願。


    不顧她的厭惡,將她冰涼的手拉了過來,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


    朝一旁伸手,白羽極其有眼力見的遞上了帕子,她越掙紮他握的越緊,低眸不語仔細耐心的將她掌中的血汙擦拭幹淨。


    掙脫不了,南善宜直接抬手推搡:“你走啊!”


    手推按到左肩的傷口,周朝運麵色有些泛白,一時不察,險些向後摔倒,想要重新碰她,卻聽見她崩潰的聲音:“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情緒激動咳嗽聲聽著駭人,心口劇烈絞痛,南善宜抬手按住心口,麵容痛苦,卻還看著他不斷後移:“你走!”


    口中腥甜,她偏頭咳血吐在地上。


    周朝運神色一驚,不敢再動,探出去的手想觸碰卻又收迴:“我走!”


    怕再刺激到她,周朝運緩緩起身,在她抗拒的注視下緩緩後退。


    沒有什麽比她平安重要。


    直到他退出門外南善宜才漸漸平複下來。


    顧太醫心中忐忑不安,上前請脈,好在皇後娘娘一向溫厚,並沒有為難他。


    把完脈後,他麵色沉重:“娘娘可有用藥?”


    一旁的銀燕紅著眼睛道:“未曾,喝下去就吐了。”


    顧太醫道:“臣給娘娘重新開一副藥試試?”


    南善宜坐在榻上,麵容沒有血色:“有勞了。”


    屋外,周朝運站在廊下背對著屋子聽著裏麵的對話,麵色沉重。


    淩山眸中擔憂:“陛下的傷口可要重新處理一下?”


    平靜的搖了搖頭拒絕,周朝運沉默不語。


    顧太醫一出來,沈雲起急切詢問:“如何?”


    卻見顧太醫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低聲忐忑:“陛下,娘娘心脈大損,鬱結於胸。”


    “在這樣下去,隻怕會……


    腦袋緊貼著地麵,他繼續道:“隻怕會鬱鬱而終,隨老侯爺而去啊!


    袖中的手緊緊握拳,周朝運閉目遮住其中的驚濤駭浪,再睜眼他抬腳入內。


    顧太醫下意識抬頭想說娘娘再經不起刺激,最終卻不敢言語。


    屋內,南善宜已經從桌案前移步到月洞窗前麵的軟榻上半靠著休息,形如滿月的窗外木槿花開的正盛,午後的陽光從圓窗外灑入,溫暖明媚卻無法驅散她身上的悲涼虛弱。


    銀燕跪在榻前,小心翼翼地端著碗給她喂藥。


    素白的衣衫包裹著單薄的身軀,陽光下那張嬌柔的臉越發蒼白,咳嗽聲斷斷續續。


    喝完藥,她側目看向窗外,明知他進來,沒有剛才的歇斯底裏,卻是再不願看他一眼。


    走到桌案前,低頭看著那本染血的冊子,上麵的墨跡被鮮血暈染不清,那一頁上隻能看到“聖則十五年六月二十九”幾字


    移開視線不忍在看,他道:“我會還武安侯清白,背後主謀之人誰也逃不了。”


    “你若想要這公道,便要好好看著。”


    窗前的人沒有半點反應,他隻能看見她側著的臉頰,心中苦澀不再停留周朝運轉身離開。


    聽見外麵行禮恭送的聲音,聽著腳步聲漸漸消失,聽著屋內外的婢子內侍又開始忙碌自己手中的事,南善宜一直看著窗外豔麗的木槿花,沒有迴頭。


    玉佛姑姑拿著毯子上前想為她蓋上卻被一旁的南郡書接過。


    點頭示意,南郡書走上前去坐在榻邊彎腰將毯子給她蓋上。


    南善宜這才迴頭,視線相對,兩人都沒有說話卻都濕潤了眼眶。


    低垂著腦袋,南善宜不明白人怎麽會有這麽多眼淚,好像怎麽也流不幹。


    南郡書抬手讓她的腦袋抵著自己的肩頭,無聲安慰。


    “爺爺的死並非陛下本意。”南郡書輕聲道


    “阿景說,民心動蕩,蜀地戰敗,所有人都要陛下給一個交代。”


    “認罪隻是權宜之計,蜀地戰平之後便會徹查此案。”


    抬手輕輕拍著她的腦袋,目光落在遠處:“雲起已經請戰蜀地,為的就是早早還南家清白。”


    “可惜……


    眼眶通紅:“可惜有人容不得南家。”


    背負罪名不夠,他們要的是爺爺的命,是南家永無翻身之地。


    腦袋抵著南郡書的肩頭,南善宜閉目不語,她知道這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外公死了!


    外公死了!


    她做不到理解、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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