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善宜啞聲道:“所以她死前抬頭望月便是違背了她的承諾。”


    看著地上的傘,傘麵上的翠竹依舊高潔正直。


    她輕聲道:“所以你早就不用遵守這個承諾了。”


    “她抬頭望月的那一刻便是收迴了她給你的一切。”


    無論是承諾,還是那份熱烈明媚的愛。


    她收迴了給他的一切,沈柳章腦子裏全是這句話,可是她的愛是他這一生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她收迴了他便什麽都沒有了。


    “我曾經以為她死前望月是因為恨你。”南善宜看著他痛苦不堪的模樣,卻莫名覺得暢快,對!就是這樣,他怎麽配帶著那份愛意活著。


    他既然迴頭了,那她就要親手拉他進深淵。


    “可後來我想明白了。”


    那日長安街頭,她聽見百姓對娘親的讚頌和紀念,那可是大晟第一女將啊。


    “她那樣張揚灑脫的人,怎麽會帶著對你的恨離世呢。”


    “那一刻她一定是驕傲的,她以五千南榮軍抵禦十萬匈奴,守住了浮屠城,守住了北境。”


    “我南家子孫,死在戰場上,是死得其所。”


    她一字一句,宣判著沈柳章的罪孽:“她隻是失望,選錯了良人,所以她抬頭望月,破了與你的誓言。”


    “從那一刻起,她與你再無瓜葛。”


    她步步緊逼,沈柳章背靠著石獅,通紅的眸中是自我欺騙:“不是的。”


    她是那樣的偏愛他,怎麽會說不愛就不愛呢。


    她一定是恨他的,一定是恨他的。


    南善宜緩聲道:“外公看人真的很準。”


    一時不知她話中之意,沈柳章看著她無聲詢問。


    “你登門求娶二十次外公都沒有答應。”


    “因為他覺得你為良臣卻非良人。”


    “他欣賞你的才華卻不願將娘親托付給你。”


    “他說你的心都在君在國,能留給娘親的太少了。”


    這些都是舅母說給她聽的,南善宜如今將這些告訴麵前的人。


    “可娘親說非你不嫁。”


    “她跪在祠堂,求外公相信她的選擇。”


    “事實證明,她選錯了。”


    她看著沈柳章道:“沒有她的偏愛,你什麽都不是。”


    沈柳章背脊佝僂,這些他從來不知道,錦衣從未和他說過。


    她隻會說:“我看中的人自然是天下最好的。”


    “我夫君是全天下最厲害的人,以後一定能在朝堂之上有一番作為。”


    “放心做你想做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我爹說了你是良臣,有你是大晟的榮幸。”


    他痛苦,南善宜也痛苦,她捅向他的每一刀也紮進了她的血肉裏。


    “我知道這樣問很糟糕,可我還是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那天被拋棄的是我,不是阿兄。”


    她愛兄長,若讓她選她可以毫無怨言的為他去死,因為她知道阿兄也會為了她做同樣的選擇。


    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問,為什麽被拋棄的是她,明明爹爹也很愛小夭啊。


    困惑了她十三年的問題,她終於問出了口


    “還有娘親。”


    “她明明可以活,可為了確保太子登基之路萬無一失,保證長安早定,你卻欺騙了外公,謊報浮屠城軍情。”


    “援軍久不至,活活將他們拖死在浮屠城!”


    “是你親手害死了娘親,是你……


    “善宜!”歇斯底裏被忽然出現的聲音打斷,是周朝運,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焦急


    南善宜扭頭看向身後,在看見周朝運身邊的沈雲起時眸中慌亂,他是不是聽到了。


    周朝運擔憂的看向一旁的沈雲起,兩人出了禦書房後淩山說沈相來了長樂宮,他們二人便一起過來了。


    卻沒想到會聽到了這些。


    他一直都知道當初的真相,那夜武安侯質問沈相時被他聽到了,也就是因為這個他始終對南家,對武安侯有愧。


    可是雲起不知道,他不知道浮屠城那一戰的真相。


    他想叫住善宜卻被雲起抬手攔住,直到善宜說出那句“是你親手害死了娘親”他才忍不住出聲打斷。


    可是已經晚了。


    沈柳章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滑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


    南善宜看著沈雲起,看見他眼睛裏的絕望後悔不已。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他會忽然過來,她想瞞他一輩子的。


    抬腳朝他走去,垂在身側的手顫抖著抬起想去拉他卻停在半空不敢觸碰:“我不是……


    沈雲起手中的劍掉在地上,他看著南善宜,聲音顫抖:“你剛剛在說什麽?”


    “什麽叫他謊報軍情,欺騙外公?”


    “什麽叫是他害死了娘。”


    眼淚從紅腫的眼眶裏流出,南善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質問沈柳章是希望他痛苦,希望他永遠陷在深淵再也爬不出來,是他罪有應得。


    可告訴沈雲起真相,她說不出來。


    她不說話,沈雲起便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眼底崩潰:“小夭你說話,你告訴哥哥!!”


    頭上的珠釵搖晃碰撞,南善宜看著他的眼睛,隻能流淚。


    周朝運上前拉開失去理智的沈雲起:“雲起。”


    沈雲起看向周朝運:“你也知道?”


    “那你來說。”


    “雲起!”周朝運沉聲喚他


    “我來說。”一旁一直沒有做聲的沈柳章一手撐著石獅緩緩起身


    如同行屍走肉,他雙眸看著地麵,聲音裏沒有一絲波瀾:“當初浮屠城隻有五千守軍。”


    “你娘說她最多隻能守一月,讓我告知你外公和舅舅。”


    “可長安來信,陛下駕崩,長安無主,逆賊大軍圍困長安,欲稱帝奪權。”


    “朝臣惶恐,太子遠在北境,他們欲將三歲的二皇子推上皇位,穩固人心。”


    “可逆賊大軍就在宮外,大家都知道那種時候誰登上帝位就隻有死路一條。”


    “太後為了保護二皇子將其早早送出了宮,不知所蹤。”


    他看向周朝運緩聲道:“所以陛下便成了大晟唯一的希望。”


    “卻也成了活靶子。”


    “為了不讓陛下迴京登基,從浮屠城迴京一路伏殺不斷。”


    “朝堂上下人心動搖,甚至有人覺得陛下怕是不能活著迴來了,早早投入了逆賊麾下。”


    “所以要有人為陛下迴京殺出一條血路,並且堅定不移的輔佐陛下登基,才能穩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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