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自己的書房,林麒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良久帶著粗繭褶皺的手從一旁拿出了一個盒子。


    打開拿出裏麵的東西,那是一篇篇文章詩詞,和方才林寂蓮拿著質問他的每一張內容都一樣。


    一旁的林嘯給他倒了一杯茶,看見他又再看這些,歎息道:“父親為什麽不告訴他。”


    “阿景一直因為得不到你的認可而痛苦著。”


    林麒蒼老的眼睛裏染上了濕意,指腹摩挲著手裏的紙張,有驕傲,有自責:“告訴他又有什麽用?”


    “他說的都是事實。”


    他犧牲了他的仕途,一次次傷害了他,這是不爭的事實,他不是一個好父親。


    哪怕那是他最喜歡,最驕傲的孩子。


    林家是武將世家,子孫後代皆是武將,幾輩子就出了一個這樣的孩子,他怎麽會不驕傲。


    他永遠不知道當初杜祭酒告訴他,此子有國相之風,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時,他的喜悅和驕傲。


    隻是可惜他才華初現時,恰好是林家折羽自保之時,他的阿景生不逢時。


    …………


    長安,麒麟殿內陸陸續續有人進來。


    世家夫人們相互問候,貴女們結伴嬉鬧。


    溫雨桐進來後就禮數周到的和幾位夫人行禮問安。


    有不喜她的小姐低聲嘲諷:“瞧她那做派。”


    “倒是一點也不像她父親。”


    “也就長輩們吃她這一套。”


    “也不知道她耍了什麽手段,我母親前些日子竟然想替我兄長向她提親。”


    有人附和著:“我聽聞皇後娘娘暫住華陽居時她就上門拜訪了。”


    “可惜被神策軍圍的水泄不通,她連門都沒進去。”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龍驤將軍親自攔下的。”


    聲音不小,細聽並不難察覺,可惜她們口中的主人公從始至終卻未露半分怒色,好像未曾聽見一樣。


    甚至在經過她們身邊時還妹妹長,妹妹短的問候著,然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神色,言語,不曉得的還以為是閨中密友。


    眼看著皇後娘娘就快要來了,大家都紛紛落座,翹首以盼。


    在座的人,都是記著自家夫君的吩咐,或要好好看看這皇後是什麽樣的人,或要與皇後交好,各懷目的。


    竊竊私語間,殿外走進來一人,是個臉生的麵孔。


    所有人都看著她,明明是個妙齡女子,眉目間卻英氣逼人,一襲窄袖緋紅錦袍,腰係玉帶,滿頭青絲用玉冠束成馬尾。


    隨春生目光掃過殿內的眾人,神色自若。


    一旁的季嬤嬤站在她身側,抬手示意道:“小姐隨老奴來。”


    說著將人領到最前麵的位置落座。


    世家夫人們麵上皆是一驚,低語道:“那是太後身邊的季嬤嬤?”


    隨後都起身行禮,客氣問候。


    寧國公夫人是太後兄嫂,先開口問道:“嬤嬤怎麽來前麵了?”


    將隨春生帶到座位上坐下,季嬤嬤才轉身笑著屈膝行禮,解釋道:“隨小姐剛入京,不熟悉這皇宮,太後讓我領她走一走,順帶送她來赴宴。”


    季嬤嬤故意揚聲,有意讓所有人都將注意放在她身旁的少女身上。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坐在位子上的隨春生,有夫人好奇問道:“這位是?”


    季嬤嬤麵上帶著笑意:“這位乃是金陵大將軍隨錫滿之獨女,隨春生小姐。”


    “不久前入京,之後會入武學求學。”


    此言一出,眾人麵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訝,武學是什麽地方。


    成祖皇帝年間,下詔在武成王廟設立武學,至今成立百年,專門培養軍事人才。


    武學雖然沒有明確規定隻招收男學子,可因為其性質特殊至今為止隻收過一個女學生。


    視線都落在少女挺拔的身姿上,所以這是第二個武學的女弟子嗎。


    在季嬤嬤說明了她的身份後,隨春生起身朝幾位夫人拱手行禮,不卑不亢:“晚輩隨春生,見過諸位夫人。”


    舉手投足,行禮問候皆與在場的女子不同。


    寧國公夫人仔細看著她的麵容,感慨道:“你母親是武學唯一的女學子,如今你是第二個。”


    “想來會是和你母親一樣出色的人。”


    幾位世家夫人紛紛上前和她套近乎,熱情的很。


    有不知道緣由的閨閣女子低聲私語詢問家中主母:“這是何人?”


    “怎麽能讓幾位夫人如此熱絡親切?”


    主母解釋道:“金陵大將軍乃先帝賜名,所掌龍鱗水師,視為帝王甲胄。”


    “除去北境武安侯,南境林麒將軍,他便是先帝最看重的臣子。”


    壓低聲音道:“你瞧,太後身邊的季嬤嬤親自送她過來,足以說明太後對她的重視和恩寵。”


    “這樣的身份地位,怎能輕易交惡?”


    在場的誰不是人精。


    溫雨桐看著被世家主母圍繞的隨春生,眸色不清。


    她費盡心思,絞盡腦汁才得到的東西,有些人什麽也不用做就可以得到。


    哪怕她早就知道世道如此,卻還是不甘心,想問一句憑什麽。


    說話間,外麵忽然傳來內侍的高唿:“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紛紛迴到自己的位置上,靜默無聲。


    隨春生眸光輕閃,下意識尋聲看去。


    宮婢提燈開道,侍從擁簇,一身明黃色鳳袍的女子出現在視野裏。


    原本披散在身後美如潑墨的長發盡數盤成婦人髻,上戴纏金鳳冠,向來柔和溫婉的麵容多了幾分清冷,越發穩重,陌生又熟悉。


    所有人躬身行禮,問安千歲,南善宜目不斜視從眾人之間走過,上高台,坐高位。


    待她坐下,站在一旁的李公公才高唿平身。


    那些低著頭的人才敢借此去看上座的女子。


    和想象中的不同,她們原以為皇後年紀輕輕,怕是鳳儀未盛,可今日一見方覺自己的愚昧。


    容貌已是此間絕色,可是她空穀幽蘭的氣質卻讓人忽略了她容貌帶來的震撼。


    原來鳳儀與年齡無關,有些人好像生來就該坐高位,俯瞰世人。


    柔和的神態是她作為一國之母的仁慈,轉眸流動間露出的不威自怒是她作為帝後的威嚴。


    誰看了不感歎一句,南家真是養了一個極其矜貴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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