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想他走時說的話,隻覺無奈,怎麽會有他這樣霸道的人?真的是壞的透頂。


    從小到大傾慕她的男子不在少數,再放浪形骸的性子,在她麵前的時候都會故意收斂,做出一副文雅有節的君子模樣。


    唯獨他,一直隻是他。


    無奈之後內心裏則是雨季過後的潮濕,纏綿難愈。


    可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人的一生總會有遺憾,沒有辦法改變的遺憾。


    …………


    一轉眼就到了除夕。


    南府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府裏的下人都得到了豐厚的賞錢。


    榮安堂內,羅漢床上,南善宜抱著兩隻貓趴在窗沿上,看著外麵忙忙碌碌的人。


    為了應景,今日一早,玉佛姑姑特意找了一套酡紅色的古紋雙蝶千水裙給她穿上,裙擺層層疊疊,如同流水般靈動。


    頭上戴著攢金纏珠步搖,華麗矜貴,喜慶鮮活。


    就連她身邊的兩隻貓都穿上了紅色的新衣服。


    雪花飄落,人們說著討吉的話,瑞雪兆豐年,來年順順利利,無病無災。


    銀燕臉上帶著喜悅,招唿著下人上年夜菜,院中破坤麵無表情的用竹竿挑著炮仗,劈裏啪啦的爆竹聲裏,大家都抬手捂住了耳朵,歡聲笑語不斷,互道新年好。


    丫鬟婆子們轉身看向趴在窗戶上的南善宜,連聲道:“祝小姐新春吉樂。”


    “安康無憂。”


    年夜飯後便是守歲,屋內銀燕拉著幾個丫鬟打葉子牌,屋頂破坤和其他暗衛望月喝酒,南善宜披著狐裘走到屋外,在廊下的長椅上坐下。


    她側靠在柱子上,層層疊疊的紅色裙擺下,繡鞋漫不經意的晃動著。


    微微仰頭看天,漫天大雪飛舞,屋簷下掛著的燈籠透出暖黃色的燭光,灑在她的身上。


    明月高懸,星宿稀疏。


    不知道外公他們現在在做什麽,是和她一樣平平安安的守歲還是又有匈奴作亂偷襲,領兵禦敵。


    嘴角上揚,眸光柔和乖巧,她今年的新年願望是外公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目光掃過西邊的夜空,忽然看到什麽,眸光停留,久久看著那處不移動。


    漆黑的夜空中,一顆星星閃著微弱的光芒,睫毛微動,南善宜想,是參星啊。


    下意識的看向它對應的東邊,意料之中沒有看見商星。


    南善宜低頭一笑,明明早就知道參商不相見,可人們在看見其中一顆的時候總會下意識的去尋找另一顆。


    所有人都知道它們是一起的,唯獨隻有它們自己未曾見過對方。


    光是想想都為它們感到遺憾。


    …………


    長安城,宮宴進行到一半帝王就早早的離開了,隻留下百官麵麵相覷。


    朱雀門,周朝運負手站於城牆之上,俯瞰著朱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


    怕引起混亂,他來時還先去聖元殿換下了龍袍,此刻挺拔的身上穿著杏白龍紋廣袖袍。


    前胸,後背,兩肩都繡著金黃色的正龍,下擺繡著海水江涯,意味著九五之尊,江山一統,萬世升平。


    棱角分明的臉龐在城牆上的燈籠下,半明半暗。


    目光掃過腳下的長安繁華,百姓安居樂業,空蕩蕩的心裏有了片刻的安穩和甘願。


    至少他這些年的努力不是沒有意義的。


    煙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下一刻,炫麗的煙花在長安城上綻放,街市上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駐足觀看,驚唿不已。


    聖人德厚,特許除夕在朱雀門燃放煙花,與民同樂。


    精彩奪目,眼花繚亂的煙花裏,周朝運的視線卻被西邊一顆不顯眼的星宿吸引了過去。


    眸光一滯,隨後黯然,那日她說的時候他隻顧著看她神采奕奕,淺笑嫣然的模樣,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這一刻,在看見參星的時候,卻忽然想起了那日她說的話,兩顆星星此出彼沒,永不相見。


    和她相處的兩個月裏,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異常清晰,他記得和她有關的一切。


    時間如洪流,他之前信誓旦旦的以為時間會衝淡一切,他會忘了她,也會很快放下,彼此各奔東西,再無瓜葛。


    可如今的現實卻在無情的嘲笑他的狂妄自大。


    愛意如酒,隨著時間的流逝,隻會越來越濃香醇厚。


    嘴角一扯,周朝運眸中自嘲,原來思念會成疾。


    城牆的樓梯上,沈雲起穿著那天從金陵帶迴來的天青色廣袖對襟長袍走上來。


    拐角處,他遇見了鬼鬼祟祟的格將。


    “怎麽了?”他平靜出聲詢問


    格將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我闖禍了,不敢上去。”


    沒有多問,沈雲起抬頭看了一眼上麵,迴頭對著格將略微頷首,然後繼續上樓。


    格將站在拐角處看著他的背影,小聲嘀咕:“咦,還沒見過將軍穿這個顏色的衣服呢。”


    雖然稀奇卻並未多想,隻是來迴走動,不時側耳聽上麵的動靜。剛剛從宮宴上離開,陛下迴去換衣服。


    結果剛走進去,前麵的陛下忽然側頭問道:“南府送來的那件玄色衣袍還在嗎?”


    格將腳下一頓,表情僵硬,那套衣袍不是他讓自己扔了嗎,怎麽現在又找他要?


    他上哪給他找一件一模一樣的。


    見他不迴答,周朝運了然,應該是不在了。


    也是,自己吩咐他扔了,他也不敢不從。


    沒有說什麽責備的話,他隨意換了一套衣袍就出門了。


    他不想承認他後悔了,不該扔的,哪怕不是她親手做的,也是和她有關的念想。


    也不該答應把團子給她,畢竟她是個沒心沒肺的。


    她倒是事事如意了,隻有他困在其中,躊躇不前。


    沈雲起走到周朝運身邊的時候,他正仰頭看著煙花,眸色晦暗不明。


    聽見動靜,他側目看過來,掃了一眼他身上的衣衫,周朝運平靜道:“還未曾見你穿過這種顏色的衣衫。”


    他自幼愛穿深色,成為武將後衣袍要麽是紅錦軟甲,要麽是黑錦軟甲,千篇一律,不仔細看沒有什麽差別。


    沈雲起看了一眼自己的廣袖,不以為意道:“是嗎?”


    他平日裏不注意這些,不過今日出門時,殤魅確實一直盯著他看,還說:“將軍今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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