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素每將玄鐵砸在黃宣身上,腦海中不停閃過那日的大火和橫屍遍地的場景,眸中的狠戾都會多上一分。


    紅樓上下近百人,每一條年輕的生命都是無辜的,每一張鮮活的麵孔都是純粹的。她們本該安安生生的接過紅姨發下去的籍契和銀錢,選擇自己美滿幸福的將來,而不是在突然的變故中成為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丹素一直在揮動玄鐵鏈,耳邊的慘叫聲不斷,她卻恍若未聞;噴出的鮮血濺到天青色的衣服上,她也熟視無睹,雙目中隻有濃鬱的恨意。


    不知過了多久,黃宣疼昏過去,丹素甩下的鞭子力道不減,卻被京墨堪堪握住,丹素這才停下,有些茫然的轉過頭。


    瞧著幹淨的小臉上也濺滿了點點血跡,京墨掩下眼底的心疼,艱難的扯了扯嘴角,笑道:“人都暈過去了,再打就沒意思了。”


    丹素後知後覺的扭頭看向黃宣,“啊,昏過去了呀。”


    京墨將玄鐵鏈從丹素手中拿出來,扔在一邊,將那一雙冰冷的手緊緊握在掌心,這才察覺到麵前的人兒在輕輕顫抖,心下有幾分刺疼。


    京墨一手穿過丹素的肩膀,繞到她的後背,把人輕輕壓在自己懷裏,溫聲道:“想哭的話就哭吧,有我在呢。”


    本以為從紅樓出來,她就再也沒有淚水,可如今卻被京墨的一句話,弄得濕紅了眼眶。


    丹素迴過神,感受著他懷中的溫暖,喉頭滿是酸澀,嘴角不自覺扯了扯,不知是笑他,還是笑自己。


    片刻後,丹素輕輕的推開京墨,聲音有幾分沙啞,笑道:“早就哭不出來了。”


    京墨的心又隨著她的話緊了緊,麵上隻寬慰地笑著,“行吧,忍不住的時候可以隨時找本王,放心,本王是永遠不會笑話你的。”


    丹素走到椅子旁,緩緩坐下,示意杜衡,“去把他弄醒,別讓人死了。”


    “是。”


    杜衡上前,用隨身攜帶的銀針紮了幾下,又給黃宣喂下一顆藥丸。


    不一會兒,黃宣悠悠轉醒,渾身疼得不敢亂動,抬頭瞥見丹素,像見了鬼一樣,一邊搖頭,一邊低聲嗚咽不止。


    丹素歎了口氣,道:“黃大人這是何必呢?一命償一命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你又能撐到什麽時候呢?”


    黃宣顫顫巍巍道:“我不知道,和我無關,無關啊!”


    丹素起身,就要拿起玄鐵鏈,似是迴憶著,“多少鞭了?我怎麽忘了?”


    京墨先丹素一步,拾起玄鐵鏈,一手把丹素按迴椅子上,語氣輕鬆道:“四十一鞭了,你歇著。接下來我打,你看著便是。”


    丹素怔了怔,點點頭,坐迴去靜靜看著。


    京墨站在黃宣麵前,側了側身,給丹素讓出視線,一鞭子下去,力道較丹素隻有更重更狠。


    黃宣發出殺豬般的慘叫,拚命掙紮,卻隻有更疼,渾身皮肉都如撕裂一般,沒有一處不在叫囂。


    “我說,我說,六王爺手下留情,六王爺我說——”


    黃宣忍了十幾鞭,再也忍不下去,每動一下,都好比見了閻王。


    京墨聞聲停手,迴頭看向丹素。


    丹素緩緩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道:“有關紅樓的所有,我都要知道。”


    黃宣粗喘著,斷斷續續道:“那一晚,我也在紅樓,陪一個人見了紅樓的紫薰姑娘,然後……我得到消息,商陸也被追殺,逃到了紅樓……但當晚,我派人搜遍紅樓,也沒有找到商陸。”


    “那你第二日為何以通敵為借口封了紅樓?”


    黃宣默了默,想不到該說什麽。


    丹素又往前走了幾步,道:“你見的那個人,是南越世子?”


    聞言,不僅黃宣錯愕抬頭,京墨眼底也閃過幾分詫異。


    “你發現那晚陪你們的是嘉榮而不是紫薰,怕消息走漏,想要殺人滅口,卻發現嘉榮當晚已慘死房中,而紫薰也早已不見。”


    “追不到紫薰,你又怕消息無意泄露給旁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滅了紅樓滿樓。”


    “黃大人,我說的,對嗎?”


    黃宣渾身僵硬,嘴唇顫抖不停,“你,你是誰?你還知道什麽?”


    丹素嘴角微勾,“看來,還不止是這些,黃大人不如完整的講給我聽一聽?”


    黃宣拚命搖頭,口中呢喃不止,“沒有,沒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丹素嗤笑一聲,“如果要裝傻,黃大人可就太不聰明了。”


    杜衡上前把人敲暈,紮了幾針,忖了片刻,又從旁邊的缸子裏舀了一瓢水,狠狠潑在黃宣頭上。


    一個激靈,黃宣哆嗦著,還是不停默念不知道。


    杜衡從旁邊燒紅的火爐裏拿出一塊烙鐵,毫無猶豫的按在黃宣肩上,“刺啦”一聲,滿室都是燒焦的腐肉氣味。


    黃宣猛烈掙紮著叫出聲,杜衡被嚇了一跳,驚得手一抖,烙鐵滑落,發出清脆的金屬碰地聲。


    杜衡後知後覺的後退一步,雙手顫個不停。


    丹素安撫地拍了拍杜衡的後背,輕聲道:“治病救人的手,就不要因為這樣的人粘血了。”


    杜衡定了定神,勉強鎮定道:“我不怕,這樣的人,我殺一百次都不解恨。”


    丹素默了片刻,微微低頭盯著地麵。


    她忘記了,忘記了身邊人的悲和恨。


    當初,難過的本不止她一人,但她卻試圖把所有的苦與恨獨自擔下,殊不知,有些悲恨,是不能由別人代替的。


    京墨站到丹素身側,聞聲問道:“人就在這兒,一時半會兒也跑不了,要不今日就到這兒?”


    丹素輕輕點頭,道:“好。”


    杜衡掏出幾粒藥,石景趕忙上前幫忙把人製住,接過杜衡遞上來的藥,塞進黃宣嘴裏,右手稍一用力;黃宣下巴卸合間,已經把藥吞下去,咳個不停。


    獄卒被石景叫進來,隻見王爺握著那漂亮小姐的手站在審訊台前,身邊的丫頭恭敬立在其後,黃宣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露出來的地方隱約可見外翻的皮肉,那叫一個觸目驚心。


    獄卒遠遠看著,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實在沒想到風流多情的六王爺下手竟這麽狠,與傳聞中陰險狠戾的四王爺不相上下。


    望著幾人遠去的背影,獄卒似乎忘了,若幹前年,風流多情的六王爺還是聖都最嬌貴的小皇子,跟隨盛祖威震八方,小小年紀就已是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馬車上,丹素任憑京墨握著自己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腿邊,一路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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