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呢?”


    這個答案瞧著有些不可置信,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容瑾想,一個能在此時對他下殺手的人,能在殿內冷靜給德妃下絆子的人,對所有的人這樣毫不留情,她似乎本也不該有情。


    那如果不喜歡薑溯,孩子呢?


    這個孩子自懷上的時候,她整宿睡不好,吃了很多苦,倚在他懷裏為孩子求過恩典,說不管公主皇子她都喜歡。


    這是孩子,他們兩個的孩子,身上亦流著他的血。


    容瑾想,哪怕這麽一點的羈絆,能讓她對自己多一點在意,似乎他都想去奢求。


    顏芷音微微斂了眼,一手輕輕撫過自己的小腹。


    “這是我的孩子,與其他所有人都無關。”


    她的……孩子。


    “當時能帶著這個孩子為我擋劍,如今你連這個孩子都不願承認與我有關,音音……你當真是心狠。”


    “比不得您心狠,自己的孩子會動了賜下紅花湯的念頭,我若不帶著他一起為您擋劍,隻怕如今站不到這裏,您也不會承認這是您的孩子。”


    顏芷音反唇相譏。


    “所以……你家中姨娘和親姐……”


    “是我。”


    顏芷音毫不猶豫地承認。


    “禦花園裏第一次見麵……”


    “也是我,是我故意謀劃的。”


    顏家即將覆滅,她自然要為自己尋個好地方,可沒想到入了宮,她一步步走向最高位的時候,卻忽然得知了皇帝竟然……存了那樣的心思。


    她知道自己身側這個皇帝,剛愎自用,薄情寡義,有能力但不足,他那點淺薄的心思想藏是藏不住的,兩相比較之下,她自然想到了自己的長姐。


    她和晏青扶以往並無什麽大的爭吵,自己巧妙地幫過她幾次,聯手合作之下,晏青扶這樣聰明的人,自然看得出她的意圖。


    她要一個足夠能庇佑她安穩的地方和人。


    “家書……”


    “是我往八王府傳的消息。


    還有惠安公主被您在禦書房外放走,也是我傳的消息,如若不然,八王府怎麽能那麽快知道了您那點心思呢?”


    顏芷音承認的毫不猶豫,容瑾看著她沒有絲毫動容的麵容,一時氣血翻騰。


    “你……你果然狠毒。”


    “人生來誰不為自己打算,臣妾與皇上,從一開始就沒站在一條線上。”


    顏芷音微微闔了眼,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掙紮之後緩緩咽了氣,伸手將他瞪大的眼睛覆上。


    有一瞬間,她神色閃過幾分幾不可見的扭曲與顫抖,但又很快,又全部釋然與輕鬆下來。


    結束了。


    從她跟在帝王身側,被猜忌生疑,如履薄冰地試探,掙紮,擔驚受怕,到了今天,終於結束了。


    到底她從這個人手裏,掙紮出一條命。


    大悲大喜之下,顏芷音剛站起身,身子就踉蹌了一下。


    “長姐……”


    “三妹。”


    她才喊了一句,忽然眼前一黑,往後倚著倒下去。


    晏青扶眉心一跳,趕忙走上前扶住她。


    “陸相,那邊叛賊已經全部清剿完畢,您看……”


    一旁的兵士急匆匆走過來,拱手朝著陸行道。


    陸行迴頭看了一眼,城郊山下,火光衝天,血腥味濃重的飄遍了半個山頭,方才的嘶喊與喧囂聲似乎一瞬間消散下來,整個西郊都充斥著幾分悲涼。


    幾千人的屍骨都堆在這下麵,縱然陸行見慣生死,也不免一時有些沉重。


    “著人將下麵的屍體處理了,再把咱們的傷員都安頓好,遣派千人,現在隨本相入西郊行宮。”


    “這樣趕?”


    “早些處理完早些安心。”


    陸行迴頭見她攙扶著顏芷音,轉頭喊了個侍衛過去。


    “駕馬車過來,送青相迴宮。”


    沈修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在這邊來來迴迴折騰了這麽久,幾乎已經快到了天亮的時候了。


    “剩下的交由我與陸相處理即可,你快些迴吧。”


    晏青扶也未猶豫,告別二人,帶著顏芷音迴了京城。


    迴去之後,晏青扶趕快著人從太醫院叫來了太醫,得了顏芷音並無大礙的消息後,她才轉頭換了衣裳,往前殿去了。


    前麵那麽沸沸揚揚地鬧了幾天,眾人都以為今日又是隻有沈世子一個人出來上朝,誰料人都站定了之後,卻瞧見青相從殿外走了過來。


    “青相?”


    不知道是誰出聲喊了一句,眾人都或驚訝,或驚喜地看著她。


    “您……大好了?”


    晏青扶落座在上頭,繼而開口道。


    “本相前些天為廢帝所安排在宮中的暗線算計,中了毒,如今已經大好了,勞諸位同僚關心。”


    短短一句話,頓時讓朝堂之中的人炸開了鍋。


    原來當真不是流言,她竟然真的是被賊人下毒才病了這麽多日子。


    眾人聞言不由得一陣後怕,看晏青扶麵色仍有些蒼白,有人不免擔心開口。


    “青相仍需多注意身體才是。”


    “皇宮之中竟然有賊人如此大膽,青相可曾查到是誰了嗎?”


    “賊人已經伏誅。”


    晏青扶輕飄飄落下一句話,頓時讓他們心安了片刻。


    這京中的流言已經鬧了這麽久了,若再無人出來解釋與安撫,還不知道西郊要鬧成什麽樣子呢。


    “那陸相呢?”


    “臣府邸離西郊近,昨日晚間聽見西郊似乎有異動,不知道可是發生了什麽?”


    兩個人同時開口,晏青扶微微坐直了身子。


    “這正是本相今日要與諸位說的第二件事。”


    “昨夜西郊異動,廢帝於西郊行宮上攻下來,企圖用假兵符帶走兵力攻迴京城,被沈世子與陸相提前察覺,所以昨夜,在京郊外起戰。”


    什麽?


    底下的臣子紛紛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廢帝竟然如此大膽。”


    “那如今呢?”


    有人急急地問。


    “廢帝已經於京郊外伏誅,帶下來的三千人已經全部處理了,如今陸相正帶著人去西郊行宮善後,沈世子在整兵。”


    她一番溫吞的話落,頓時讓眾人放下心來。


    “如此說來,西郊的隱患已除了?”


    臣子大喜問她。


    “的確如此,大昭內亂已平,廢帝容瑾也已經死了,諸位,日後可暫時安心一段時間了。”


    晏青扶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這喜訊衝的眾人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昨日他們還在擔心著流言紛紛,陸相與青相都不出來,隻有沈世子一個人又避而不談,還讓他們以為朝局動蕩大廈將傾,沒想到一覺醒來,西郊的隱患沒了,廢帝伏誅,青相身子大好,實在讓人有些不可置信這竟然是真的。


    眾人在台下反應了好一會,才有人開口。


    “恭喜青相,恭喜大昭內亂平定。”


    臣子們頓時齊齊跪下去,山唿恭賀。


    還未等早朝完,陸行已經帶著人從西郊山上下來,將西郊剩下的事情清理過後,晏青扶隨之下了聖旨。


    她隱去了幾人對於“流言”的謀劃,將西郊事情理罷,廢帝伏誅的消息昭告天下。


    一時京中沸沸揚揚鬧了幾日的流言不攻而散,眾人對廢帝的小人行徑競相唾罵,又大讚陸相青相沈世子大才之能,將上京內亂平東,護得上京平安。


    朝臣們的心安撫了,百姓們又不再恐慌,這一局棋收尾,幾人都忙過了這麽幾天,自疲憊厲害,處理過事情後,便各自先迴府了。


    再聚到一起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朝過。


    沈修在府中休息了一日,算是將這幾天的精神氣都養迴來,一邊看著陸行坐在一側批著奏折,一邊幸災樂禍。


    “果然能者多勞,陸相這昨日才收拾了西郊行宮,轉頭進了皇宮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批奏折,還真是沒能有一刻時間閑著。


    哪像本世子,想幫陸相分擔事情都有心無力,實在沒這樣的本事啊。”


    “本相瞧著沈世子這樣清閑,不如就把這小孩交給你教,費不得多大心力,也好堵著你這張嘴少說些話。”


    陸行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涼嗖嗖地開口。


    這話一出,還沒等沈修說話,一旁的容不昭忽然抬起眼。


    “我不要,我就要陸叔叔教。”


    沈修聞言不見半分難堪,反而跟著捧腹大笑。


    “瞧瞧,還是咱們不昭世子有眼光,像本世子這種無德無才的人,自比不上陸相博學多識,更能將咱們未來的皇……將咱們不昭世子教好。”


    沈修的話裏滿滿都是幸災樂禍,陸行懶得理會他,將手中最後一本奏折批過,偏頭看容不昭。


    “這些都看完了?”


    “早就看完了。”


    容不昭坐在一邊稚聲稚氣地說。


    陸行揉了揉眉心。


    “那去……”


    他剛要說去一旁給容不昭將這些東西講一講,就見容不昭開口。


    “不過剩下的這些我也能自己看,陸叔叔先歇著吧。”


    小孩顯然聽說了這兩日的事情,又從沈修方才的話中猜到陸行這兩天必然也很是辛苦,是以自己拎了書往一旁坐。


    這麽一番善解人意的話讓兩人都齊齊一怔,隨即陸行嘴角勾起個不明顯的弧度,沈修更是嘖嘖稱奇。


    瞧這小皇帝顯然是個善於察言觀色又懂分寸禮貌的人,當未來的皇帝,的確是個好料子。


    他眼珠轉了轉,剛要開口,就見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青相來了。”


    “沈世子今天這樣得閑?”


    晏青扶走過來落座,一邊開口隨意問道。


    “青相此言何解?”


    “我可是聽說沈家上下最近都為沈世子的親事忙碌著,怎麽你這當事人卻閑的整日躲在皇宮裏?”


    提起自己這馬上就要來的親事,沈修嘴角的笑頓時斂去,開始頭疼。


    “青相還說呢,我這哪見半分高興了。”


    沈修半是抱怨半訴苦地說。


    “我長這麽大,在上京城就沒見過這麽強勢潑婦的人,偏生我爹娘還喜歡的不得了,非要逼著娶她。


    本世子這半世英明,要是娶了她豈不是要毀於一旦。”


    陸行頓時抬起眼幸災樂禍。


    “這能怎麽辦,誰讓當年是沈世子自己選的人。”


    “嘖,我現在倒巴不得當時沒從那西郊湖裏把她救出來,也免得這一救就惹得人追了本世子四年。”


    話雖說著頭疼,但沈修語氣裏沒幾分抵觸,反倒提及親事的時候帶了些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喜色。


    晏青扶心下了然,跟著笑了兩聲。


    “好歹人家小姐也是上京有名的貴女,配沈世子也是門當戶對。”


    更重要的是,隻怕也心意相通。


    “門當戶對?”


    沈修頓時嘴角一抽。


    “本世子要是跟這樣潑辣的女人門當戶對那還得了?是她高攀本世子呢。”


    說是高攀,但誰不知道沈家對親事重視得很,前後六禮都是沈府老爺親自去交談商議的,聘禮更是以世家裏最高的規格下的。


    晏青扶但笑不語。


    “不過瞧著時辰也是該迴去了,不然我家那老頭子又該追進宮裏罵我了。”


    沈修站起來往外走。


    “一瞧這時間一晃而過,連著沈世子的親事都要定下來了。”


    沈修比著陸行與容祁都要小一些的。


    聽得這玩笑話,陸行也跟著笑了一聲。


    “沈世子這親事定下有一兩年了。”


    定了年後初春成親,也是估摸著那時候外亂平定,也到了時候了。


    晏青扶微微頷首,往旁邊看了一眼容不昭。


    這小孩正襟危坐在那搖頭晃腦地看著書,一副認真的樣子。


    這些天觀察下來,晏青扶也不由得感歎容祁眼光毒辣,的確這小孩要比一般的宗室子聰明許多。


    若他日安排妥當,自然是個幼帝的好人選。


    “還有……”


    “青相,陸相,邊境來信。”


    陸行的話說了一半,聽見外麵的人開口。


    “送進來。”


    宮外的下人趕忙帶著手中的信走了過來,晏青扶拆了信,瞧見上麵的話有些驚訝。


    “如何?”


    “上次攻破西域城池之後,容祁帶人一鼓作氣,又拿下了一座城池,連著後麵那座城的城主,似乎也有不戰而降之意。”


    晏青扶緩聲說過,語氣裏帶了幾分輕鬆。


    “當真?”


    陸行頓時正色問道。


    這京中才平定了內亂,邊境又喜訊連連,果真是個好日子。


    “如此說來,若是順利,便隻剩下西域都城,與前麵臨近的那座城池了。”


    晏青扶笑了一聲,思忖著開口。


    至多半個月,邊境的內亂也會隨之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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