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章煒的一舉一動,早就落入了沈修安排好的暗衛眼中。


    九宮之中燈火通明地亮著,太醫院的幾位太醫坐在一側翻著醫書,另一邊坐著閑話的沈修陸行晏青扶三人。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他們早早傳了太醫院信得過的幾個太醫過來一並陪著演戲,而太醫在一旁翻的醫書自然是——


    “這麽點心疾之症,既然不是全然不能治,為何治了這麽久也不見好?”


    陸行瞧見一邊正打盹偷懶的太醫,瞥過去一記眼刀,問道。


    太醫趕忙抖擻精神,打開手中的醫術說。


    “心疾到底是心疾,況且小世子從小身子就不好,臣等也不敢亂用藥。”


    若是真因為用藥而用出個什麽好歹,那他們的腦袋瓜子可就別想保著了。


    “不敢亂用藥也不能一直拖著不用藥,經年累月地堆下去自然不是好事。”


    晏青扶聞言蹙眉說道。


    “青相所言有理,所以臣等……臣等如今正在翻心疾的書,一定……一定能找到萬全的辦法治小世子的心疾之症。”


    太醫院一眾太醫聞言趕忙出聲保證。


    “既然都如此說了,還不快找。”


    陸行輕飄飄看過去一眼,太醫趕忙低下頭。


    一時屋內隻聽見書卷翻動的聲音,晏青扶瞧了一眼時間道。


    “差不多也該抓著人了。”


    沈府屋內早被沈修留了假的兵符在那,暗衛都在府外布局,退一萬步講,就算章煒帶著兵符跑了,那也是個假的兵符。


    但沈府的暗衛幾乎從無失手,沈修笑笑說。


    “至多一刻鍾。”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會,沈修的暗衛押著章煒從宮外走過來。


    章煒一臉驚慌地跪倒在殿內,連台上的人都沒看清楚,就開始埋頭喊冤。


    “臣見過陸相,沈世子。


    臣……臣今晚有事外出路過沈府外,不知為何就被沈府的暗衛抓著,汙蔑臣要偷盜沈府東西,天地良心啊,臣隻是路過沈府絕無此心,還請陸相明查。”


    屋內靜悄悄的,陸行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各位太醫趕忙退了出去。


    章煒喊罷話就忐忑不安地伏在地上,也不敢抬頭看一眼。


    “章大人這話說的,倒好像真是沈府外麵的暗衛冤枉了你一樣。”


    卻是上麵有人輕笑一聲,低頭看他。


    章煒聽見這個聲音,登時眼中閃過幾分震驚。


    晏青扶?


    她不是病入膏肓都不能下床了嗎?


    章煒心突突地跳著,下意識抬頭去看她。


    他一眼對上晏青扶冷然的眼神,那眼神有如實質的刀刃一樣,似乎將他完全剖析開來,連心裏的秘密和那點心虛都瞧得清楚。


    “臣……臣臣臣……青相。”


    他結結巴巴地說著話。


    “幾日沒見而已,章大人不認得本相了?


    還是說……”


    晏青扶傾了身子,那冷然鋒利的氣勢逼的章煒心頭一跳。


    “還是章大人心虛,所以不敢麵對本相?”


    心虛?


    “臣不敢。”


    章煒緊緊攥著手,低頭狡辯。


    “是不敢?還是不會。”


    晏青扶笑了一聲。


    “臣自是擔心青相身子,方才才有所驚訝。”


    “驚訝什麽?驚訝於本相還沒被你害死嗎?”


    章煒瞳孔一縮。


    “青相怎麽能汙蔑臣,臣不知道您身上的毒從何而來,您……”


    “本相方才又沒說自己是中了毒,你怎麽知道的?”


    晏青扶反問道。


    “這……外麵流言都是如此傳的。”


    章煒沒想到晏青扶在這給他挖了坑,當即擦了擦冷汗,腦中飛快轉著找補。


    “流言?章大人還信這些流言呢?


    這些流言,不都是章大人一手傳播出去的嗎?”


    陸行打算出手散播流言讓章煒放鬆警惕的時候,就發現這流言已經傳出去了。


    若不是他們,那就隻有章煒或者容瑾。


    “章大人對你背後的主子還真是忠心耿耿。


    就是不知道一個廢帝,能許你多少榮華富貴,才能讓你冒著風險,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偏生做一些叛敵的事。”


    晏青扶的聲音陡然冷下來。


    至她這句話說罷,章煒一緊張,袖中咣當滾出來一個東西。


    眾人齊齊低頭一看,恰好是沈府的“兵符”。


    “人贓並獲,章大人還有什麽可說的?”


    章煒頓時麵色一白。


    容瑾催得緊,他也想著今夜沈修入宮,宮中忙碌一時半會迴不來才去了沈府,可沒想法晏青扶壓根沒病,她早就識破了自己的陰謀。


    那這些天所謂“病入膏肓”的假象自然也是她做出來騙自己的。


    章煒忽然想到自己上次隨著刑部尚書入宮的時候,沒說幾句話晏青扶就昏迷過去的場景。


    “當時……”


    章煒哆嗦著唇開口。


    難道當時她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容瑾的人了?


    “還有禦書房裏,你偷看了本相的文書,告訴容瑾大昭在西郊行宮的計劃,這樁樁件件,似乎都是需要清算的事。”


    這件事她也知道了?


    章煒一直以為自己聰明地將那些痕跡隱藏的很好,沒想到這一次從一開始,就是晏青扶給他設下的局。


    “章大人,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頻頻出入皇宮,就算找了再天衣無縫的理由,也是會露出馬腳的。”


    章煒麵色一白,癱倒在地上。


    “臣……”


    “二十歲當了科舉的探花郎,年輕有為又前途無量的新貴,本相好奇是容瑾許了你多大的好,才能讓你這麽不顧一切地去給他傳消息?”


    “我……”


    “還有所謂小陸相流言一事,也是你從一開始就自己放出去,想讓眾人注意到你,從而對你印象深刻,便於跟著刑部尚書來往宮中吧。”


    章煒這下徹底沒了話可言。


    “臣一時糊塗……”


    他無力地開口說話,又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話沒幾分說服力,說了一半又止住話。


    “你既然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本相亦不多說,章大人,來日若有其他機會,辦事的時候,需謹慎些。”


    她笑了一聲,似真似假地提醒。


    “帶下去,關入大牢。”


    後麵的暗衛跟上來,將章煒往外麵拖。


    “可如此處置章煒,若是容瑾得了消息……”


    他們本意是要借此引出容瑾的,可今夜章煒入沈府偷兵符,他們把章煒處理了,豈不是讓容瑾得了消息好再謹慎一段時間,未免有些本末倒置。


    沈修思忖著說。


    “無妨,這‘兵符’不是在這嗎?”


    傳封信過去的事。


    “去地牢,讓章煒自己寫一封信,說是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晏青扶笑了一聲。


    “章煒犯下此彌天大錯,竟然還要給他個機會?”


    此話一出,連陸行都揚眉看過去一眼。


    “沈世子怎麽轉不過來這個彎?


    話是咱們說的,最後他有沒有這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也是咱們決定的。


    他能不能撐到內亂平定將功贖罪被放出來的那一天,更是咱們一句話的事。”


    說到底要章煒死,不過是最輕易的一件事。


    “得嘞。”


    沈修頓時明了陸行的意思,低頭撿了地上的兵符,一路往外而去。


    皇宮之中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而沈世子和陸相因為青相“重病”一事整宿待在皇宮的消息也隨之傳遍了半個上京。


    京中的議論越發得不到答案,百姓就更對她重病的事深信不疑。


    甚至於這日起了之後,皇宮中張了皇榜。


    皇榜廣求天下名醫都入皇宮,但並未說明是何用途。


    但縱然不說,百姓與朝臣心中也多少有了幾分猜測。


    容瑾得了消息之後,更是看著手中的兵符揚聲大笑。


    “朕就知道,她晏青扶哪有次次都這樣好運的時候。”


    總有她中毒出事的那一天。


    毒發到現在已經有大半個月了,也正是時候該陷入昏迷了。


    隻要她整日昏迷嘔血,以陸行對她的在乎,還不得慌張地求名醫救她。


    皇宮亂成一鍋粥,百姓輿論得不到迴應,就是一個最好的,最能起亂的時候。


    “朕等不及了。”


    容瑾眯著眼吩咐。


    “派人下山探探情況。”


    兵符在他手中,隻要他到時候從西郊下去,就能遣派西郊兵符管控的三萬兵士。


    京城的兵士大多已經被派去了邊境,僅剩的三萬到了他手裏,這三個人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沒辦法從這上京跑出去。


    暗衛頓時領命而去。


    皇宮之中,前朝的臣子又等在禦書房外焦急地求見陸相。


    皇宮中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今日早朝更是連著陸相也一起告假,隻有沈世子一人待在那,加上皇榜的事,頓時讓眾人猜疑紛紛。


    到底是青相當真病的沒治了,才能讓陸相出此下策?


    甚至於他自己都不上朝了,整日守在九宮之中。


    為首的大人們一邊喊著沈世子過問情況,一邊想從他這喊出陸行。


    然而不管他們怎麽問,沈修三緘其口,陸行更是一點不露麵。


    他們在這等了一日無功而返,在心中難免有些焦急又生怨。


    正是危急的時候,前後這幾個能管事的,病的病,不露麵的不露麵,好不容易有個露麵的,卻又一句話不說。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西郊他們京城有變動,是個能鑽空子的時候嗎?


    幾個世家頓時便開始後悔當時選的站錯了隊。


    西郊這幾天平靜得很,但無人認為是容瑾老實了,都在猜測這他憋著大動作,興許就等著這個時候攻上皇宮呢。


    也許他們當時選了皇上跟著去西郊,也不會有如此火急火燎坐立難安的時候了。


    他們心中抱怨著一邊迴了府。


    如此陸相不上朝,青相病重,沈世子又不多說一句話的日子短暫地持續了兩三日,終於又從邊境傳來了消息。


    “連破兩座城池,逼的虞為已經迴了西域都城了,著實是個大好消息。”


    任憑外麵鬧得腥風血雨,這宮中的幾人倒像是沒事人一樣,流言自有他們自己的人在背後推動,越是在這個時候營造出亂象,越是能讓容瑾被蒙騙早日動手。


    而臣子和西郊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監視之下,自然沒有什麽可慌張的。


    晏青扶接了文書看過,嘴角也勾起幾分笑。


    “虞為倒是跑得快。”


    如若不然,他留在這,等攻破哪座城的時候抓著了他,就不必再等攻破西域都城,西域就會不戰而降了。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眾人都懂。


    “無妨,總有抓住他的時候。”


    陸行輕聲說了一句。


    “隻是如今京中這個樣子,可敢還讓再鬧兩天?”


    這幾日的鬧騰與流言已經讓百姓心生慌張,更有臣子略有微詞,更甚坐立不安焦急得很,若容瑾再不有所動作,這流言鬧著鬧著,隻怕有過猶不及的那一天。


    “不會了。”


    晏青扶放下手中的文書,篤定地說。


    若沒有今日的捷報,興許容瑾還會再等幾天。


    可有了捷報,他生怕容祁先處理完邊境的事情迴來,讓自己撲了個空,自然會想著先下手為強。


    而捷報亦能短暫讓百姓心中的恐慌和臣子的微詞消散。


    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


    “沈世子已經可以提前準備著了。”


    按她估摸著,最多一日,容瑾一定會帶著“兵符”下山。


    “青相放心就是,這些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沈修笑了一聲。


    他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等京中事情這一次處理了,也能好好休息幾日。”


    幾人這邊討論著,而果然不出晏青扶所料,在這日晚間,容瑾聽到了西域邊境傳來的捷報之後,動了下山的心。


    “帶好兵符,準備隨朕下山。”


    容瑾特意選了子時的時候下山,打算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他剛要抬步離開,宮門口傳出一點動靜,顏芷音在宮女的攙扶下走過來。


    “臣妾想隨皇上同去。”


    “下山驚險,朕怕傷著你,你就留在此處,等著朕大功告成前來帶你迴皇宮。”


    容瑾當即擔心地說道。


    “可臣妾想跟著皇上,臣妾亦擔心皇上。”


    顏芷音搖搖頭,看向容瑾的目光中閃過幾分幽暗,繼而柔聲道。


    “臣妾也想跟著皇上,第一時間分享您的喜悅。”


    這話稍稍打動了容瑾,何況顏芷音想去……


    “那也好,朕會派人跟在你身邊,保護你的安全。”


    “多謝皇上。”


    顏芷音的笑意不達眼底,輕輕應了聲。


    而與此同時,他們的動作與消息傳進皇宮。


    九宮之內燈火通明,晏青扶擱下手中的書,道。


    “魚上鉤了,是時候該收網了。”


    早就是時候,結束大昭上京這場內亂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辭春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菁並收藏辭春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