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與沈修得了消息,深夜從外麵入了皇宮。


    太醫院的太醫嚇的魂飛魄散來這給晏青扶號脈。


    “如何?”


    “像毒。”


    陸行心裏陡然一沉。


    “什麽毒?”


    “此毒有些霸道,前期易讓人嗜睡,昏沉,繼而精神不振,但不易察覺,若非這些天青相實在辛勞,又被那宮女吵的頭疼,一時暈了過去,隻怕還不好發現。”


    太醫斟酌著迴話。


    “若是發現不了,後麵會如何?”


    “毒素慢慢滲入肺腑,再繼而整日昏迷,一月左右,會死。”


    他驟然神色一厲。


    “去看看那杯茶。”


    沈修抬手示意太醫。


    那杯茶水晏青扶使著宮女灌進去了大半,還有些茶漬在最下麵。


    太醫慌忙走過去驗了。


    “的確是這毒。


    若每日服用,隻會加速毒素滲入。”


    果然。


    “可能開方子治好?”


    “能是能,但是有一味藥引,有些難得。”太醫略有為難。


    “是什麽?”


    “合柏丸。”


    這藥如今皇宮之中並沒有,離得最近也要從外地製好送過來。


    因為合柏丸極其珍貴,尋常人家用不起,哪怕是上京也見的稀奇。


    陸行毫不猶豫。


    “陸府有,去取。”


    他朝著跟在自己身側的下人吩咐。


    下人一怔,有些驚訝地開口。


    “相爺,那可是您身上的傷……”


    “去取就是。”


    陸行不容置喙地打斷他的話。


    “相爺府上竟有這東西?”


    太醫頓時一驚。


    那合柏丸本是陸行前些天受傷的時候,陸閣老托人從外地帶過來的,他身上的毒素亦有些複雜,就算最後傷好了也是需要吃著這藥吃過兩月的。


    陸行微微斂了眼。


    “偶然得的。”


    他身上的傷已經無大礙,但不想晏青扶因為這些而多擔受半分風險。


    下人很快取來了藥,太醫吩咐人下去開了方子熬藥,陸行看著一旁唇色蒼白,正昏迷著的晏青扶,眼中閃過幾分心疼。


    “沈世子先迴吧,我在這守著即可。”


    陸行瞧著時間已經快到子時,當即朝沈修說道。


    有了方子,太醫也在這守著,沈修多少放下心來。


    “我去地牢看看那小宮女,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麽。”


    但他亦沒有迴去,隻說道。


    “有勞沈世子。”


    陸行微微點頭。


    沈修離開,殿內又恢複了安靜。


    陸行守在床榻邊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等著熬好了藥,又著宮女給她灌下去。


    “奴婢在這守著就是,相爺不如先迴去休息吧?”


    宮女壓低了聲音。


    “不必,你去吧,本相若有事再叫你。”


    陸行微微搖頭。


    宮女隻能領命而去。


    晏青扶喝了藥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寅時二刻。


    屋內不遠處亮著一盞昏黃的燈光,她有些不適應地眯了眯眼。


    “來人。”


    她啞著聲音喊了一句,沒等到下人,卻是陸行從一旁走了過來。


    見著陸行,她顯然有些恍惚,一時間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你怎麽……在這?”


    “你中了毒,昏迷著,我不放心走。”


    陸行言簡意賅地說過,問她。


    “可還有覺得哪不適?”


    晏青扶搖搖頭,陸行仍不放心地喊來了太醫。


    太醫號過脈才道。


    “按著方子多休養幾日就無大礙了。”


    “下去吧。”


    陸行揮退了太醫,晏青扶腦中恍惚地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


    “毒?”


    那宮女的茶自己都沒沾,怎麽會中毒?


    “不是茶,你已經中毒有一段時日了。”


    陸行搖頭。


    “你嗜睡的跡象,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嗜睡?


    晏青扶迴想了一下。


    “約摸是你傷好的那兩日。”


    算起來也有五六天了。


    竟然這麽早。


    陸行有些難看的臉色落在晏青扶眼底,她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怎麽?”


    “這毒正是會使你嗜睡,漸漸無神,直至……最後死去。”


    陸行抿唇答道。


    晏青扶有些錯愕地抬起頭。


    她這幾天的確有些嗜睡了些,但隻想著是朝政繁忙她有些吃不消,也從未想過是中了毒。


    “那杯茶……”


    “茶水裏麵也有。”


    她之前竟然沒有發現過。


    “那宮女呢?”


    “沈修在審問。


    你先躺著吧,方才下人已經喂你喝過一次藥了,如今先別想這些瑣事,等身體好些了再說。”


    陸行擔心著她的身子。


    她這幅身子的確是弱,“顏容沁”在山中養了那麽多年似乎也沒養出什麽樣子,後來進了顏家,先是顏夫人給她下的藥,再是長街的刺殺,還有無數次的奔波,處理黃奕,與虞徵的糾纏,甚至於加上後來惠安公主給她下的蠱毒。


    容祁離開後,陸行又受傷,沈修忙著城郊兵防的事,大半的朝政堆在她身上,的確也是累了有一段時間了。


    如今又再次中了毒,鐵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晏青扶揉了揉眉心,順著他的話點頭。


    “也好。


    你……如今再過一個多時辰就要早朝了,你也去休息一會吧,外麵尚且有宮人守著。”


    這旁邊自然有偏殿,陸行微微點頭。


    宮人引著他去偏殿歇著,晏青扶沒睡下,喊了一旁的宮女道。


    “傳太醫過來。”


    太醫以為她又有哪覺得不適,一路小跑從外麵進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青相……”


    “這是什麽毒?解藥……從何來的?”


    太醫沒想到她叫自己進來就是問這麽一件事,微微怔愣片刻,將方才屋內發生的事都與她說了。


    待聽到陸行毫不猶豫從自己府中拿出來了合柏丸,晏青扶有些不確定地問。


    “這藥很常見嗎?”


    “迴小姐,並不常見。”


    既然不常見,為何陸行府中隨時備著?


    “陸相最近病了?”


    “這……臣倒沒聽說。”


    晏青扶心中斟酌著,很快猜到……許是當時那在手臂上的傷需要用這藥。


    加上陸行整宿待在這宮裏守著她,這份人情太貴重了。


    晏青扶有些無措地攥了攥手,須臾輕輕歎了口氣。


    “你下去吧。”


    “是。”


    太醫聽她歎這口氣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麽,驚疑不定地走了出去。


    接下來晏青扶便再沒睡下去。


    直等到了時間,陸行從偏殿出來上早朝,剛要吩咐宮女仔細照顧著青相,卻瞧見寢宮裏仍然燈火通明。


    “青扶?”


    他喊了一聲,晏青扶很快自裏麵推開了門。


    “怎麽不好生休息著。”


    陸行瞧著她有些單薄的衣裳,微微皺眉。


    “無妨,我睡不著。”


    “那也不必去早朝了,今日的文書和奏折暫且交給我與沈修吧。”


    陸行不容置喙地說。


    晏青扶也知道自己的身體不適合太過操勞,輕輕點頭,看著他離開,才又迴了屋子。


    早朝青相告病的消息傳出來的時候,眾人紛紛有些擔心。


    邊境才得了好消息,上京這西邊的局勢還沒動靜不說,轉眼青相病倒了,的確讓人憂心。


    眾人紛紛擔心過問著,陸行不想讓這些人擾了晏青扶清淨,通通著人打發了,又說青相無甚大礙,好好休息幾日就是。


    而轉眼陸行迴到宮中,沈修將事情一一說過。


    “這宮女最開始的確嘴硬,不過嚴刑拷打了一番,也吐出些實話來。”


    “如何?”


    二人齊齊看過去。


    “是章煒。”


    是個意料之中的答案。


    章煒背後的主子是容瑾,而容瑾讓他辦這件事,他不能經常入宮,自然要找下人去辦。


    “可容瑾如此,是為了……”


    “我若出事,起初嗜睡後來昏迷,你們必然擔心不已。”


    京中的主心骨亂了套,自然方便容瑾動手。


    而容祁在邊境知道晏青扶出了事,必然也會自亂陣腳,但又因為邊境脫不開身,京中仍是無人主持大局。


    他倒是打了個好算盤。


    “還以為他終於打算安生幾天了呢。”


    陸行沉著眉眼,語氣不善。


    安分自然是不可能安分的。


    他隻怕就等著這個時間動手。


    “那我們……”


    “不如索性將計就計。”


    沈修接過話說。


    “此話何意?”


    陸行與晏青扶齊齊看過去。


    “反正章煒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青相服毒昏迷,既然如此,不如我們反手將他一次。


    就說青相的確身子較弱整日昏迷,讓他們以為自己的計謀得逞也無不可。”


    如此將計就計,也能看出章煒和容瑾到底要做什麽。


    他們要是真想趁著這個時候擾亂局勢趁亂奪權,那剛好引容瑾下山,將他們一網打盡。


    “的確是個好主意。”


    如此一來,容瑾章煒的一舉一動也都在他們的眼底下,自不能掀起什麽大風浪。


    “可是那個宮女若不能和章煒接頭,他未免也會有所疑心。”


    “不是難事。”


    晏青扶搖頭。


    “去她屋內找一找她和章煒接頭的信。”


    傳封模仿過那個宮女字跡的信出去便是。


    這自然是個好辦法,待事情辦妥後,陸行與沈修就下去安排下一步了。


    第二日早朝上青相仍告病假,眾人本沒當迴事,隻以為她病仍未好,可接連第三日,第四日都不曾上朝,終於有人坐不住開始議論紛紛。


    青相不在就隻能去問陸相,可陸相下了朝就開始閉門謝客,在陸相府連人都找不到,上朝時有人問起,他隻猶豫了一下,又說。


    “的確無礙。”


    無礙無礙,真無礙能連著四天不上朝嗎?


    這些人可是見過之前晏青扶的樣子的。


    小小風寒高熱都不當迴事,她一直風雨無阻地上朝,再迴刑部理事。


    為何這次告了這麽久的假?


    眾人心中疑惑不已。


    外麵的猜測和流言傳著,章煒得了消息,又收了宮女的迴信,知道了晏青扶是因為毒而纏綿病榻,當即放了心,迴頭興衝衝地給容瑾迴信。


    但容瑾並未因此放鬆警惕,他此番給晏青扶下毒就是打著一勞永逸的法子,畢竟行宮剩的人越來越少,沒有糧草撐不住腳,加上當時京中傳的“叛國”與廢帝一事,讓行宮中的兵士亦對他有所非議與流言。


    他必須得趁著機會快些動手了。


    想到這,容瑾迴信道。


    “你親自入宮去探探消息。”


    章煒得了信,當日午後就尋了個機會,隨著想巴結陸行的刑部尚書一並入了宮。


    往日陸行見了他大多沒有好臉色,章煒在見到晏青扶宮外站的陸行的時候,低著頭心虛了一下。


    然而興許是刑部尚書也在的緣故,陸行今日並未說什麽,點點頭由著他們進去了。


    晏青扶在屏風後的桌案前坐著,刑部尚書低著頭走進去,章煒大著膽子在他後麵往前看了一眼。


    “臣參見青相。”


    “起吧。”


    屏風後頗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


    章煒心中頓時便有了數。


    “青相每日操勞,如今病著還是要好生休息,朝政之事不急在一時。”


    他越過刑部尚書當先開口說話,刑部尚書往後瞪了他一眼。


    “多謝章大人,本相隻是偶感風寒,過兩日便好了。”


    要是風寒能告假這麽幾日不上朝?


    必然隻是嘴硬罷了。


    章煒如是想著,幾人又客套地說了幾句話,忽然聽見屏風後麵,筆架子被打落在地的聲音,繼而一旁的宮女走過去,似驚唿了一聲。


    “青相,青相?”


    裏麵靜靜地沒有迴音。


    陸行大步從外麵走進來,往屏風後一看,神色略有不好。


    “去請太醫過來。”


    宮女急匆匆離開,刑部尚書忐忑不安地問。


    “大人……”


    “無妨,你們先迴吧,青相有些累了。”


    陸行搖頭不容置喙地道。


    刑部尚書連連點頭,章煒退出去的刹那,聽見屏風後清淺的唿吸聲。


    這是……又昏迷過去了?


    他怎麽記得當時下的藥沒有這麽快發作啊。


    章煒心中嘀咕著,迴去仍給容瑾傳了信。


    容瑾得了信,當即放心下來,開始布局著下一步的計劃。


    “若等京中再亂,你前往沈世子府,與暗衛接頭,將兵符拿出來。”


    傳給章煒的迴信被早就盯著的沈修截獲,他念過信,頓時嘴角抽了抽。


    沒想到容瑾的下一步計劃竟然是從他下手。


    “不過如今上京大半的兵權都在你一人手裏,想來容瑾也盯著你盯了許久了。”


    晏青扶合了信道。


    演的那一場戲很成功地騙過章煒和容瑾,甚至大半朝臣都開始懷疑她一病不起。


    “若奪了兵權,他必然會下山了。”


    引了這麽久,終於容瑾也打算探探頭了。


    “隻要探出這個頭,就別想著再迴去了。”


    晏青扶稍稍闔了眼。


    若容瑾當真按著計劃,順利的話,一月之內,就能將這內亂全然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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