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在子時自西域傳出去到了大昭。


    而西域內,第二日一早,虞菏遇刺昏迷不醒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朝堂。


    早朝之上眾臣正沸沸揚揚的探討著,慌張猜忌的氛圍彌漫了整個前殿,眼見這已過了時辰還不見人過來,禦前女官猶猶豫豫地想著,是不是今日不上朝了。


    她正想走出大殿去問問,便忽然見前殿的討論聲戛然而止,緊接著臣子們麵麵相覷,有人高興有人皺眉,看著一身朝服,自外麵走進來的虞芷。


    “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不管心中如何想著,眾臣麵上都跪下去給虞芷行禮。


    虞芷喊了起,這才道。


    “母皇今日昏迷不醒,朝政之事暫由本宮代管。”


    她是皇儲,斂了平日裏不靠譜的樣子,一句威嚴的話落下,台下鴉雀無聲。


    自有追隨她的臣子忙出聲支持。


    有人支持就有人不滿,隻見一女官出列,看著虞芷質疑道。


    “臣下還未曾見過女皇陛下的聖旨,如何能算得上要公主來攝政監國?豈非兒戲?”


    “本宮是皇儲,母皇如今昏迷不醒,朝中無人理事,還有誰能比本宮更合適?”


    虞芷斂了笑,壓迫的視線落下,那臣子頓時也有些語塞。


    可她追隨的不是公主,自然也不會和虞芷站在一條路上。


    底下也有部分臣子正疑惑虞徵為何不來,就見這女官又問。


    “公主之前不曾涉及朝政,如今乍然接觸隻怕不好吧?”


    她自是質疑虞芷管不好這朝政之事,也害怕虞徵不來,虞芷會大肆打壓大皇子派。


    虞芷聽罷抬頭。


    “懷疑本宮管不好朝政?”


    女官眼神微動,隨即開口。


    “臣是覺得……”


    “既然看不慣本宮主理政事,那本宮就為你換個看得慣,能待的地方。”


    虞芷淡淡說罷,似乎早有準備一樣,一揮手,從大殿外走進來兩個侍衛。


    “拖下去,杖斃。”


    短短一句話掀起千重浪,底下臣子們驚駭地抬起頭,有人哆嗦著唇說。


    “公主……”


    何至於此……如此殘暴。


    “大人若看不慣,不妨下去陪她。”


    虞芷懶懶地一抬頭,冷聲落下一句。


    “她藐視本宮,幹擾臣心,妄自揣度君心,自是該死。


    諸位愛卿誰若是不滿,覺得本宮處理不妥當,不如今日就去陪她。”


    不曾理事的皇儲第一次參政就手腕如此強硬,加上虞徵不在,底下眾人鴉雀無聲。


    虞芷靜靜等了片刻,才居高臨下地道。


    “上朝。”


    那女官被拖著拖到殿外,打的血肉模糊叫聲淒慘,直至官員們下朝,一出門就聞見刺鼻的血腥味,鮮紅的血順著淌到了台階下麵,讓人人自危警醒。


    臣子們避猶不及地逃走了,容祁和晏青扶站在廊下,瞧見這一幕,頓時覺得饒有興趣。


    “虞芷是有幾分手腕的。”


    “如今虞菏重傷昏迷,虞徵在府中養傷,自然都是她的天下。”


    她要如何,就如何。


    晏青扶輕笑一聲,目光落在大殿裏才出來的那道身影上麵。


    “既然這西域皇宮已然是公主說了算,不如今日,咱們就去向公主討個喜。”


    心知她已經有了主意,容祁亦勾唇一笑,眼中掠過幾分暗色。


    “也好。”


    虞芷下了早朝,處置了兩個虞徵的部下,又打壓了之前自己看不慣的大臣,心情舒暢地迴到禦書房。


    禦書房此時已無人敢攔這位皇儲,她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去了,坐在桌案後麵的椅子上,稍稍闔上眼想。


    權勢果然是個好東西。


    若她母皇這個死老太婆死在這場刺殺裏,她一來能順利即位,再無人壓在她頭上指指點點,二來借此理由揮師北上,一統諸國,自此後疆域遼闊,目光所及都是她西域虞芷的江山,豈不妙哉。


    她正做著美夢,忽然聽得窗邊傳來點動靜,有人輕手輕腳地進來了。


    虞芷頓時狠狠皺眉,睜眼之時還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奴才,一看見站定在她麵前盈盈而笑的兩個人,登時臉色一黑,眼中浮起幾分警惕。


    懶散而坐的身形頓時繃直,她握緊了椅子,心知二人來者不善。


    “不知八王爺和顏小姐,此時來這找本宮有何要事?”


    她刻意咬死了要事兩個字,就是想告訴他們兩個,談兩國邦交,可以,此事之外,一切免談。


    “披了身龍袍也不一定是皇帝,坐了龍椅也有被趕下去的,公主還沒成新皇,這譜就已經擺上了?”


    晏青扶輕笑一聲,說出的話卻是毫不留情。


    虞芷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當下也不與二人偽裝。


    “不知道二位前來到底有何事?這西域的禦書房可不是隨意出入之地,為免惹人誤會,還是早些出去吧。”


    她徑自下了逐客令,說罷就要朝外喊人。


    “來人——”


    “算算上次的時日,也快到下一個七日了吧。”


    她半句話卡在喉嚨裏,聽見晏青扶慢悠悠說。


    這一句話勾起她如噩夢般的迴憶,虞芷頓時覺得自己又想起當時的情形,那連骨頭縫都透著疼的感覺。


    她很恨地咬牙,看向晏青扶問。


    “你還想要什麽?”


    “瞧公主這話說的,我又不是什麽匪賊,也非每次都要趁人之危的。”


    她晏青扶還不是匪賊?


    虞芷心下唾棄,麵上不動聲色地看著晏青扶。


    她自是不會天真以為晏青扶別無他圖。


    “公主既然如今攝政監國,想必坐在這禦書房裏的椅子上也是極有趣的。”


    禦書房?


    虞芷心中一咯噔,不可置信地看著晏青扶。


    “這是西域的……”


    她下意識以為晏青扶在隱喻西域的皇位。


    “公主想多了,我對西域皇位沒興趣,隻是想借公主和這禦書房一用。”


    虞芷心中更是警鈴大作,借禦書房能有什麽好用處?


    這禦書房中都是機密,要是全然交給了眼前這個女人,隻怕她西域要危險。


    “不可能。”


    她乍然站起身,一拍桌案,語氣更是斬釘截鐵。


    “旁的條件本宮都能答應顏小姐,隻這個……”


    晏青扶聽罷也不惱,往前走了兩步到她跟前,勾唇一笑。


    “這就由不得公主說願不願意了。”


    這是什麽意思?


    虞芷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晏青扶抬手,幹脆利落地劈在她後脖頸,眼前一黑,她軟軟地倒了下去,被晏青扶一把撈住。


    午時過後,大皇子府自然就知道了虞芷大肆處置朝臣的事情了。


    部下臣子在他門前訴苦,句句抱怨著今日虞芷在朝上的霸道,虞徵聽了幾句便覺得煩。


    “她既是公主,攝政監國也是必然的,這些天你們暫時不要與她起衝突。”


    “可是殿下……”


    臣子不甘心地開口。


    虞徵瞥過去一眼。


    “一切事情都等本殿的傷養好了再說。”


    如今虞菏遇刺的事還沒查清楚,容祁這人有太大的嫌疑,外人尚且在,他可沒興趣和虞芷這個蠢貨窩裏鬥,還是先想辦法把這個讓他看了生厭的人早些處理了吧。


    臣子隻能憤憤不平地住了口。


    虞徵剛要揮退他們,就見得門外的人一路走進來稟告。


    “殿下,公主請您進宮去禦書房一敘,說是和女皇陛下遇刺一事有關。”


    虞徵本不想去,聽了後半句卻又改了主意,站起身道。


    “知道了。”


    他一路坐了馬車入宮,禦書房外隻站了一個太監,行禮罷打開門將他請了進去。


    禦書房的門關上,屋內卻不見虞芷的身影。


    “皇妹這是什麽意思,請了我入宮卻不出來見人?”


    他揚眉,徑自拉了一旁的椅子落座。


    屋內安靜了片刻,他聽見禦書房屏風後,虞菏平日裏批折子的地方,傳出來一道聲音。


    “自是本宮忙著批奏折管政事,一時沒注意到來人了,哪有皇兄這麽得閑。”


    此話一出,虞徵原本打算起身過去瞧一瞧的心思也歇了,一句躲在屏風後麵做什麽被他咽了下去,眼中閃過幾分諷刺。


    除了虞芷這個蠢貨,也沒人會如此大刺刺地炫耀這些不入流的東西了。


    索性她批了折子理了政事虞菏也不一定放心將西域交給她,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也總要有人來收拾,不如就交給這個便宜妹妹。


    “今日叫本殿入宮是有何事?該不會整治了本殿的人,皇妹良心過意不去,來找本殿賠禮的吧?”


    屏風後傳出一聲嗤笑。


    “皇兄可別太自大了些,本宮處理的都是該處理的人,如何說的上賠禮。”


    虞徵麵色冷然,目光幽深地掃了一眼屏風,沒再搭話。


    屏風後的人也不和他廢話。


    “今日叫皇兄來,隻有一件事要說。”


    虞徵懶懶點了點頭,他倒是要看看這個皇妹有什麽幺蛾子。


    “皇兄身上有傷,昨日還衝動地闖入大昭行宮差點傷了兩國和氣,本宮以為皇兄應當好生在府中養傷,這段時日少操勞為好。”


    “皇妹的意思是?”


    “城外駐紮的那片兵士,皇兄養傷想必也是沒時間去操練的,恰好這幾日沈將軍閑著,不如就暫且交給沈將軍來接管。”


    虞芷的語氣斬釘截鐵,根本沒有絲毫商量的意思,反倒更像是通知他。


    “皇妹接管朝政的第一日就這麽雷厲風行大刀闊斧,隻怕是不妥吧?”


    “本宮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虞芷聲音更囂張,充斥著幾分高高在上。


    “畢竟皇兄可要明白,本宮是皇儲,如今母皇傷重,本宮就是西域唯一的主子,如今隻是做主換個將領而已,哪有什麽不妥一說。”


    這意思是要明麵上和他宣戰?


    虞徵一揚眉,想起自己臨進宮前還想著按兵不動,先將外敵送走了再說,如今看虞芷這意思,是巴不得要在今日就把他架空。


    “若本殿不願意呢?”


    虞徵覺得今日的虞芷有些奇怪。


    往常她可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說這些。


    不過念頭剛起,他想起今日早朝虞芷的手腕,頓時又覺得麵前的虞芷也很合理。


    眼神垂落,他看見屏風後的人的動作似乎是去抽折子,隱約擺出來一隻手。


    手腕處一點紅痣明顯。


    的確是他那蠢得不能再蠢的好皇妹。


    虞徵心中的疑惑頓時擱下,緊接著聽見虞芷道。


    “皇兄若不願,就別怪本宮不留情了。


    母皇的玉璽如今可在本宮手中,朝堂上下是本宮一應做主,蓋官印就能定論的事,本宮原也不必叫皇兄來商討的。”


    虞芷話音更是淩厲,步步緊逼,一時讓虞徵也起了脾性。


    “虞芷,你是不是覺得本殿給了你幾分臉麵?


    如今大昭容祁狼子野心,對西域江山的意圖都要擺在臉上了,你不去想著怎麽對付容祁,倒把心思都放在削弱本殿身上?”


    虞芷亦是不甘示弱。


    “皇兄可聽過一句攘外必先安內?


    內敵未除,本宮無心對外。”


    這是明晃晃朝他宣戰了。


    看出來虞芷如今油鹽不進,虞徵也懶得多說,一甩衣袖就要離開。


    虞芷在身後又喊住他。


    “我還是那句話,皇兄若不同意,就別怪本宮明日一紙詔書下去,擅自換了將領了,到時候可別說本宮不給皇兄麵子。”


    虞徵冷笑一聲。


    “你且看自己有沒有這本事能下詔書吧。”


    禦書房的門被他甩上,虞徵帶著一身的怒意離開。


    他本還想著留虞芷多些日子,如今看來,想將全部的心思都對付容祁之前,還要先把這個蠢貨處理了。


    若在此時殺了她自然也不可能,但是給她找點麻煩牽製住她,也並非難事。


    想明白了這,虞徵抬步拾級而下。


    而他走後,屏風後一動,走出來兩道身影。


    分明是晏青扶和容祁。


    虞芷仍好端端地被他們打暈之後躺在一旁昏睡著,從始至終,激怒虞徵,讓他分心思對付虞芷的人,都是晏青扶。


    她換了聲音和虞徵有了那一番對話。


    她盯著禦書房的門看了片刻,開口道。


    “看來這次,他仍是輕巧地上鉤了。”


    虞徵本是聰明的想和虞芷一致對外,可晏青扶不想自找麻煩,就隻能借虞芷的身份,給虞徵製造點隔閡,先讓這兄妹兩人製衡著,耗一耗彼此的勢力。


    得益於今日虞芷朝堂上那一場,這計劃實在有些過於順利,迴頭看了一眼闔眼昏睡的虞芷,晏青扶頓時心情極好地道。


    “一石二鳥之計的確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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