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晏青扶!


    惠安公主心頭一驚,勉強鎮定地笑。


    “顏小姐,你怎麽在這?”


    “這話不是該我問公主您嗎?


    中秋宴席,正是宮宴的時候,您不在紫宸殿,怎的來了禦書房?”


    惠安公主腦中飛快地轉著,周全著話說。


    “本公主隻是閑著無事四處轉轉,倒是顏小姐,拿著這把刀抵在本公主脖頸,不知道是要做什麽?


    本公主好歹是公主,縱然日後顏小姐要嫁入皇室,如今也不該對本公主如此無禮。”


    一邊說著,她悄悄地晃了晃衣袖,想趁晏青扶不注意掙脫開。


    晏青扶將她的動作收之眼底,手中更加重了力道,寒光凜凜,惠安公主看著尖利的刀刃不敢再有動作。


    “惠安公主此時倒學會顛倒黑白了,這桌案前上京城的虎符擺著,難道您想讓小女裝看不見?”


    晏青扶揚眉,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話。


    惠安公主一驚,看得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經被晏青扶發現,她也不再試圖狡辯。


    反正這屋內隻他們兩個人,她就算在這殺了晏青扶,想必也不會有人發現。


    想到這,惠安公主眼神一冷,話音陡然變了。


    “本公主想讓你裝糊塗,你卻偏要做個明白人,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心狠了。”


    她猛地抬手打翻晏青扶手中的匕首,迴過頭握了一根銀針朝她脖頸處紮去。


    還沒來得及觸及晏青扶,她手腕一疼,被晏青扶牢牢抓著扣在了桌案上。


    手腕上被蠱蟲鑽進去的細小傷口仍在,她感受到晏青扶幾乎是扣在了那個傷口處,頓時牽動她今日喝了藥才壓下去的疼。


    惠安公主整張臉皺在一起,尖叫了一聲。


    “你……”


    “惠安公主,百花蠱的滋味如何?”


    她淡聲笑了笑,漫不經心地問。


    百花蠱?


    惠安公主掙紮的動作一頓,不可置信地抬頭,對上她的視線。


    “是你……是你給我下的百花蠱?”


    “是我。”


    她頷首承認下來。


    “不是西域……”


    她蹙眉,眼中盡是震驚。


    “你以為自己去王府拖延時間,讓暗衛去救巫師,就不會露出馬腳了嗎?”


    晏青扶一眼看透她心中的想法,勾唇一笑,眼中盡是涼意。


    惠安公主踉蹌了一下,扶著桌案,咬了咬唇。


    “還有我第一次去公主府,你給垠花染了花色,以為借此就能騙過我,給我設局,瞞天過海嗎?”


    晏青扶扣緊了她的手腕,不緊不慢地道。


    晏青扶連這個都知道?


    惠安公主心中的震驚還沒來得及壓下去,就聽見她又說。


    “天牢中滅口副統領的時候,你是不是以為自己的計劃很成功,成功到巡夜的侍衛沒一個人發現,滿皇宮上下被你玩的團團轉?”


    這又是什麽意思?


    惠安公主怔愣著,唇色一白。


    晏青扶緩聲道。


    “你以為為何你能如入無人之地一般進了天牢,去滅口副統領?”


    “為何……”


    她呆呆地問出口。


    “因為容祁想讓你去。”


    容祁?八皇叔?


    惠安公主又是一震。


    皇叔不是一直……


    “一直不知道你的計劃嗎?”


    晏青扶猜透她心中的想法,嗤笑一聲。


    惠安公主咬著唇,明白了她的意思。


    晏青扶都能知道的東西,怎麽可能瞞得過皇叔?


    皇叔明明知道她的計劃,知道她的動作,卻為何縱容著她直到今日?


    惠安公主不敢往下猜,隻覺心中一片慌亂,覺得今日的計劃,隱約有些超脫她的控製了。


    “你以為江岸城的兵力為何突然被沈修帶著清剿?你以為京中的流言從何而起?”


    晏青扶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紅唇輕啟,吐出一串足夠讓惠安公主絕望的話。


    “你太蠢了,蠢到我輕而易舉地設下一個局,你就能自己主動往裏麵鑽。”


    江岸城的兵力被剿,自己身中蠱毒,西域與她決裂,加上京中的流言,一點點壓垮惠安公主心中的防線,直到這個時候,背後貴人隨意的一封信,就讓她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計代價地去做。


    她抓住了惠安公主的這個心境,所以如今,在這等到了惠安公主。


    隨著她一句句的話說出來,惠安公主心中的防線漸漸崩塌,她一步步踉蹌著後退,被晏青扶逼到了角落裏。


    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牆沿,她抬起頭看向晏青扶。


    她眼中如同落了一場飄雪一般,寒涼無比,讓她隻是看了一眼,就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惠安,你不好奇為何你剛來到禦書房,我就這麽巧地出現了嗎?”


    “為何?”


    被她這樣的眼神看著,惠安公主喃喃問道。


    “西郊的信覺得如何?我出的計策,你偏偏選了最不中用的那一個,所以你的命數……也大抵隻止於中秋宴了。”


    晏青扶慢條斯理地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


    惠安公主身子一震,一個荒謬的念頭浮現在腦海裏。


    “是我。”


    晏青扶附到她耳邊,欣賞著惠安慌張的不能自己的樣子。


    “西郊的信是我給你的,和你說話的暗衛是我變聲說的,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貴人出現,你的那位貴人,早把你當成了一顆棄子。”


    惠安公主忽然抬手推開她,揚聲尖利地喊。


    “不可能!”


    她明明斟酌了那麽久,也見到了貴人一模一樣的信,才做好了準備孤注一擲,如今竟然告訴她都是晏青扶的一個局?


    “沒什麽不可能的,你自己的蠢笨造就了如今的一切,連你貴人給你準備好的局,都沒能把你這個蠢貨救起來。”


    “不,不可能,貴人不會不要我的,絕對不會!”


    惠安公主怨恨地盯著她,心中的防線一崩再崩,她踉蹌著搶到了桌案上的虎符,瘋了一般哈哈大笑起來。


    “那又怎麽樣,不要我又怎麽樣,你想算計我又怎麽樣,隻要我拿到了虎符,調走西郊的兵力,明日劍指上京城,你也別想有活路。”


    晏青扶卻不慌不忙地走到跟前,看了她一眼,露出點詭異的笑。


    她一把扯住了惠安公主,將她拽到了跟前,甚至好心地將虎符給她塞到手裏抓穩了,然後壓低了聲音說。


    “當日巫術局的仇,還有夜宴的刺殺,以及你背後種種的算計,今日,我通通都還給你。”


    話罷,沒等惠安公主反應過來,晏青扶忽然抬腳踹開了門,將她一把推了出去。


    惠安公主還沒站穩,麵前齊刷刷地落下一片陰影,緊接著大批禦林軍從外麵走過來,把她團團圍住。


    太監尖利的聲音順著禦書房一直響到紫宸殿。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惠安公主意圖謀反要偷兵符——”


    沒一會,容瑾帶著滿朝文武和後宮的嬪妃盡數趕到,禦書房外堵了個水泄不通。


    她手中還抓著兵符,鬼鬼祟祟地來了禦書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抵賴的。


    但惠安公主顯然不死心,張口欲要辯解。


    “和你勾結的禦書房太監已經認罪伏誅了,你還有何話可說?”


    容祁從一旁走上來,暗衛跟在身後押了一個人。


    是那個給她通風報信的小太監。


    惠安公主腿一軟,看著麵前黑壓壓的人群,和文武百官議論鄙夷的視線,頓時心頭一涼。


    完了,全都完了。


    她信了那封信,遭了晏青扶的暗算,如今見到麵前這早有準備的容祁,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皇姐,你太讓朕失望了。”


    容瑾的聲音打斷惠安公主的思緒,隻見他手一揚,身後的侍衛上前。


    “將惠安公主押入大牢,剝去公主服飾,聽候發落。”


    一語落定,惠安公主咬住唇,死死搖頭後退。


    不能,她一定不能被抓住。


    不然這次就真的再難翻身了。


    眼看著侍衛越走越近,惠安公主眼中閃過幾分瘋狂。


    “來人,給本公主殺了這些人。”


    她揚聲喊罷,禦書房外頓時落下數百名黑衣人,站到了她身後。


    她早猜到今日一行未必順利,做好了後退的打算。


    她揚手一揮,暗衛頓時衝上前,拿起劍與禦林軍打鬥在一起。


    頓時禦書房外一片混亂,宮妃貴女們都跑到了後麵,文武百官也嚇得四處逃竄。


    暗衛顯然早聽了惠安公主的吩咐,幾乎是抓了人就殺,齊心朝著一處薄弱的地方攻去,想為惠安公主廝殺出一條路。


    禦書房外血腥味彌漫,惠安公主被兩個暗衛護著,趁著混亂中,竟從前麵衝開了路。


    “快走,快走。”


    惠安公主眼中蹦出幾分光亮,喊破了聲讓暗衛帶著她逃走。


    從章城迴來的時候她實則帶了兩萬人,一萬留在江岸城外麵,剩下一萬……早跟著她潛進了京城,是她留在手裏,誰也沒告訴的底牌。


    想到這,她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死死地盯著禦書房緊閉的門。


    “晏青扶,你算計我又怎麽樣,棋高一著的終究是本公主。”


    她讓這一萬人斷後,就不信逃不開這上京城。


    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日晏青扶別想抓到她!


    暗衛一路運了輕功帶著她逃離皇宮,身後隱約傳來容祁沉沉的聲音。


    “封城門,務必活抓惠安公主。”


    惠安公主冷笑一聲,不以為意。


    就算封了城門也調不來大量的兵力,她這一萬人足夠衝開城門逃走,還能殺了守在城門口的禁衛軍。


    可謂一箭雙雕。


    暗衛帶著惠安公主揚長而去,身後,禦書房外的門推開,晏青扶快步走了出來,與容祁對視一眼。


    “走。”


    她幹脆利落地落下一個字,容祁攬了她一路運了輕功出去。


    興許直到現在,才算真正收這一場局的尾。


    *


    惠安公主的一萬兵力早按著她的吩咐出了公主府,一路朝城門口去。


    城門按著吩咐關了,惠安公主仗著自己有人,毫不畏懼地下令打。


    這波纏鬥很快分出勝負,毫無懸念,城門口的禁衛軍不是她的人的對手。


    惠安公主輕蔑地笑了一聲,往後又看了皇宮一眼。


    “我還會再迴來的,如今這一場,就算是給你晏青扶的第一份謝禮。”


    而後她擺手,轉頭毫不猶豫地往外走。


    才剛邁出一步,忽然有人冷笑一聲,輕靈的聲音由後而至。


    “是嗎,惠安公主,你以為你今日走得了?”


    下一瞬,兩人從天而降,徑自落到了惠安公主麵前。


    她一驚,往後退了兩步,剛要逃跑,又想起自己如今身後的兵力,又有恃無恐。


    “上京城短時間內調不來一萬人,你有幾分本事困得住本公主?”


    “短時間內自然調不來,可誰告訴你,我手中就沒有一萬人了?”


    晏青扶揚眉,看著她洋洋得意的樣子,一擺手,惠安公主瞧見身後,黑壓壓的侍衛一路順著長街追過來。


    不,不止身後。


    她麵色一白,看著在城門外早侯好的幾千兵力,再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晏青扶怎麽可能算得到她手裏這一步棋?


    “你以為這便完了嗎?”


    晏青扶往前走了一步,輕緩的語調卻說著讓她絕望的話。


    “禦書房外讓你身敗名裂,狼子野心曝光於天下隻是其一,我真正設局想要的,是你手中剩下的一萬兵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才是晏青扶的底牌。


    她早就猜到惠安公主不會將全部的人都放在江岸城,介時人調不過來是一迴事,將底牌壓在一個地方,本就是最愚蠢的做法。


    所以惠安公主在上京城肯定還留有後手,這後手不止是那位“貴人”。


    而她要的,就是釜底抽薪,將惠安公主手中最後的人也抽走。


    如何釜底抽薪呢?


    那當然是,告訴惠安公主最危險的辦法,拋最大的利益,讓她欲罷不能,讓她謹慎卻又瘋狂,自然就舍得咬牙將底牌露出來,來保自己平安。


    所以在宮門口,容祁故意放走了她,要的就是她將自己的底牌全拋出來,再在城門口將她一網打盡,再不留後患。


    想明白了這,惠安公主一陣氣急,嘔出一口鮮血,踉蹌著往後退想逃走。


    晏青扶往前,動作極快地抓住惠安公主,而身後,容祁一揮手,前後的禁衛軍夾擊,與惠安公主的人打了起來。


    不過半個時辰,城門口屍骨堆積,惠安公主眼睜睜看著自己籌謀半年的計劃和隱忍付諸東流,卻也無可奈何。


    身上的百花蠱不斷發作,血染透了她半邊衣衫,她狼狽地癱坐在地上,看著晏青扶將她的美夢都碾碎。


    “惠安公主,早在你算計我的第一日開始,就要做好被我反擊,一無所有的準備。”


    晏青扶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殘忍地吐出一句話。


    瑾帝元年九月初三,惠安公主意圖謀反忤逆,帶一萬兵馬逼宮,於城門口被八王爺與顏小姐帶兵鎮壓伏誅,京中一片震驚人人唾棄,帝大怒,下旨廢除封號,貶為平民,關押死牢秋後問斬。


    這是瑾帝元年裏,上京城第二次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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