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外人來人往地熱鬧,晏青扶正和陸夫人交談著,忽然聽得有人喊了一句。


    “惠安公主來了。”


    人群裏頓時安靜下來,就見惠安公主一身端莊的宮裝,扶著宮女的手款款走過來。


    晏青扶順著看過去,便也注意到,她身邊的另一個人。


    是容祁。


    她略怔愣了片刻,很快又低下頭。


    但她這不起眼的動作落入前麵人的眼底,惠安公主麵上沒露出異常,淺笑著說了幾句場麵話,就著人擺了些點心。


    公主府秋月的花好看,遞帖子的時候惠安公主說的也是邀人賞花,所以這時四下也不拘束,有人往前去找惠安公主攀談,有人三三兩兩地湊到一處去賞花。


    惠安公主的眼神停頓了片刻,徑自落到了晏青扶身上。


    她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正低頭淺笑著和一旁的貴婦說話,另一邊站著的那位世家公子,是朝堂上大名鼎鼎的陸相。


    陸行斂了往日朝堂上的嚴肅和傲然,站在她身邊,時不時也和陸夫人說幾句話,遠遠看過去,倒是郎才女貌,甚為……


    “真是刺眼。”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惠安訝然地看了一眼容祁,有些想不到這種話,是她這位皇叔能說得出的。


    她輕輕笑了一聲,又在感受到容祁身邊那越發冷然的氛圍後極有眼色地閉了嘴。


    “皇叔以為我為何廣請各府貴女與夫人過來?”


    她在迴程的路上就聽說了容祁和晏青扶鬧了些別扭,本也沒想摻和這事,誰料早上從長街過去,就見著了陸行送晏青扶迴去。


    這位皇叔自小對她好,若是這事一點都不過問,未免有些過意不去。


    她心頭一轉忽然有了主意,又去沈府找了沈修,二人一合計,打算今夜宴請眾人,一則她剛迴京,也可立立威望,二則將這位顏小姐一同請過來,再看看兩人的反應。


    晚間的時候,在外麵的婢女就迴稟過來,顏小姐和陸夫人一同過來,身邊還跟著陸相。


    一家女百家求,惠安心裏一咯噔,趕忙讓人去叫了容祁。


    此時看著對麵的幾人相談甚歡,而她皇叔的臉色卻越來越黑,惠安招唿旁邊的婢女說。


    “去請陸夫人和陸相過來一趟,我有些話要說。”


    這一喊就叫走了兩個人,晏青扶像是有感應一樣,順著婢女看到身後的惠安公主。


    而後又和容祁對視。


    容祁一雙沉沉的眼看著她,她一時竟沒由來地感到幾分心虛。


    但這感覺也隻是片刻,很快她若無其事地移開眼,轉頭和寧嫿攀談起來。


    容祁簡直要被氣笑了,可想了一會,又覺得自己實在沒立場在這時候去質問去拉人。


    公主府到底人多,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而他和晏青扶之間,還有許多要解釋的東西。


    是以他攏了衣袖,也跟著別開眼。


    二人這動作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寧嫿拉了晏青扶賞花,兩人說著話,公主府的氛圍輕鬆又充斥著歡聲笑語。


    直到一聲尖利的喊叫聲響起,像是要直衝雲霄一般。


    “殺人了,殺人了,保護公主——”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公主府內很快進來了幾個黑衣蒙麵暗衛,公主府的侍衛攔不住他們,被三兩下解決掉,濃重的血腥味順著飄過來,人們才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一樣,尖叫著,驚慌失措地往外跑。


    原本一片和樂的前院裏頓時混亂起來,幾十名侍衛衝進來,和暗衛纏鬥著。


    貴婦貴女們踉蹌著往外跑,不大的院子門口瞬間被堵的水泄不通,不知是誰一摔倒,便被一個暗衛手起刀落地結果了性命。


    血色瞬間在整個公主府彌漫,惠安公主顯然也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副場景,巴掌大的小臉一白,哆嗦著喊。


    “快,快拿下他們,快救人。”


    今日邀請的這些人可都是上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但凡有一個出了意外,她都不好交代。


    前院混亂,晏青扶警惕地察覺到不對勁,拉著寧嫿步步後退。


    “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暫時不要出去了。”


    前院太亂,若是一不小心被人推搡著,刀劍無眼,著實危險。


    這刺客訓練有素,公主府的暗衛甚至在他們手下走不過兩招。


    陸行將陸夫人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後,就下意識地在前院找晏青扶。


    目光巡視了一圈,未見到晏青扶,他剛要出去尋找,忽然一柄冷劍刺過來,陸行眼神一冷,抬手打開那把劍,和暗衛纏鬥起來。


    “速去調王府的暗衛。”


    這些人勢必有備而來,公主府的暗衛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敢在公主府堂而皇之地殺人,這些人何等猖狂。


    容祁扔給暗衛一塊令牌,而後運起輕功飄然落到橋對麵。


    小姐呢?”


    他蹙眉,心下開始隱約不安。


    “小姐和寧小姐已去了後麵了,身旁有暗衛隨行。”


    容祁這才鬆了口氣,接過身旁侍衛手中的劍,手起刀落地了結了離得最近的暗衛。


    前院的尖叫聲和刀尖碰撞不絕於耳,晏青扶和寧嫿剛到後院,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我家惠安公主請二位小姐往後院暫避。”


    那宮女福了福身。


    “快走。”


    寧嫿頓時一喜,拉著晏青扶就要往前走。


    如今前院這樣危險,若能到惠安公主那邊暫避,自然是最好的去處。


    晏青扶也稍稍鬆了口氣,剛要點頭,目光落在這宮女的手腕處,觸及了一點黑色的衣角。


    眼神一冷,她將寧嫿推到身後,手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抵到了宮女的脖子上。


    “西域人?”


    她開口就確認了宮女的身份。


    宮女剛要柔弱地與她做戲,卻見她第一句就點明了自己的身份,頓時也懶得偽裝,嘴角扯開些毒辣的笑。


    “果然聰明,不過你的聰明帶不到明日,落到我手裏算你慘。”


    宮女顯然是懂武功的,一手拍飛了晏青扶手中的刀,運起掌風要朝她打去。


    “付溱。”


    她瞳孔一縮,反應靈敏地避開。


    才喊了一句,付溱從暗處出來,和宮女打到了一處。


    寧嫿見這宮女健步如飛招式狠厲,也嚇出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晏青扶及時反應過來,他們今日隻怕要危險了。


    這邊交給了付溱,晏青扶當機立斷,沒再往後院去,轉頭帶著寧嫿朝一旁的竹林躲去。


    竹林裏偏僻,本不該有人過來,可二人才走了兩步,步子猛然停了下來。


    麵前不知何時站了四個暗衛,正捏著手中的劍冷眼看他們跑過來。


    晏青扶麵色刷的一白,但她很快握緊了寧嫿的手,勉強鎮定住。


    既然猜到了這是西域的人,她自然明白這些人對她窮追不舍是為什麽。


    “放她走。”


    她當機立斷鬆開了寧嫿,試著和對麵談條件。


    對麵的暗衛不為所動。


    “來之前主子就交代,這個女人狡猾得很,不能聽她多說。


    今天跟你在一起算她倒黴,不過做了我們的刀下亡魂也不算可惜。”


    主子?


    哪個主子?


    虞徵還是虞為?再不然是虞菏?


    電光火石間,晏青扶看著對麵揮過來的劍,抬手將寧嫿推了出去,閃身避開後,她反應極快地用匕首劃開了對方的匕首。


    一個暗衛吃痛,顯然想不到她還有這樣的本事,頓時眼光更為陰毒,下手也更淩厲。


    她接了幾招,隱隱有些招架不住,磚頭朝著外麵跑去。


    才跑了兩步,身後一個暗衛逼近過來,冷劍精巧地刺向她後背。


    直到劍尖抵到了後背,忽然橫空打過來一道力道,暗衛被這力道掀飛出去,晏青扶猛地一踉蹌,跌倒在竹林裏。


    竟然是沈修。


    他也是湊巧在去找惠安公主的時候見著晏青扶被追殺,趕在最後的關鍵時候將人救下。


    “沒事吧?”


    他手一揮,身後出現幾名暗衛湧了上去,而後目光頓了頓,問晏青扶道。


    “沒事,多謝沈世子。”


    她搖搖頭,想起方才驚心動魄的場景,仍有些後怕。


    “我送你去個安全的地方。”


    沈修當即說。


    晏青扶點點頭,沒有拒絕。


    如今前麵這麽危險,付溱又還沒迴來,她若是一個人,自然危險。


    二人順著竹林走出去,還未走到後院,就有暗衛過來到沈修身旁說。


    “王爺說前院暗衛都已解決。”


    這就是安全了。


    “多謝,前麵無需送了。”


    她稍稍頷首,剛要轉頭去找寧嫿。


    “有一件事,我想青相應該會很想知道。”


    身後沈修冷不丁喊她一句。


    喊的是青相。


    晏青扶一愣,隨即迴頭,見這小院不知何時已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沈世子……”


    “青相很好奇我為什麽知道你的身份?”


    卻像是猜到晏青扶要問什麽,沈修當先說道。


    他完全確認顏容沁就是晏青扶,是因為這段時日裏,容祁查荊山湖的事。


    但……


    “興許青相還不知道,你死後平反昭雪,先太子被廢,是誰為你主的公道。”


    誰?


    不是皇帝容瑾嗎?


    沈修這話讓她莫名想到了一種可能,心尖頓時一顫,垂著頭沒說話。


    “南境水患的事,想必青相還記得。


    當時容祁在南境待了半個月,直到水患快收尾的前幾天,他忽然匆匆從南境迴來,青相知道為什麽嗎?”


    這一句話問下來,晏青扶心頭竟有個唿之欲出的答案。


    南境水患快收尾的時候,恰好是……她被汙蔑謀反,被先太子害死的時候。


    可這猜測出來,她卻又覺得不可置信。


    明明當時剛在長街爭吵過,容祁厭惡地轉身拂袖而去,也在大殿裏當著先帝的麵為難她,那一副架勢隻恨不能再也不見。


    “怎麽會……”


    她唇色一白,扶著旁邊的牆才勉強站穩,抬頭看了一眼沈修,急切地想要個答案。


    “是想迴來替你報仇。”


    沈修落實了她的猜測,這一句話的衝擊太大,她腦中一片混亂。


    “他廢太子,扶最不起眼的容瑾上位,當時隻和新帝提了三個要求。”


    “什麽要求?”


    她心中幾乎已猜的到這些要求和她有關。


    “為晏青扶正名。


    將她棺木葬在郊外。


    相府自此之後封禁,大昭不再有第二位左相。”


    沈修看著她,一句句說道。


    心尖一顫,晏青扶頓了頓,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被他這三句話說的,一時怔愣。


    三個要求,三個條件,竟然都和她有關?


    正名是為她,陵墓葬在郊外是應她的意思,還有……相府封著,不立左相。


    都是為了她?


    袖中的手猛地攥緊,她恍惚著聽沈修說。


    “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認為,他當時怨你,厭你,不想見你嗎?”


    “不是……”


    她動了動唇,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那一年的事直到如今她才窺探到一角。


    重生迴來,她隻想著躲容祁,離得遠遠的,和這位王爺再沒半點交集才好。


    為自己的身世奔波,為要去迴城準備,為退婚而謀劃……


    卻沒有一刻想過,新帝容瑾登基,竟願意為了她一個沒用的廢人而做到這種地步?


    不是因為任何人,隻是因為容祁開口了。


    是容祁想為她正名,是容祁不討厭她,是容祁那時候就對她有了別的心思,是容祁念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直到她死後重生,又將她圈到身邊護著。


    縱然那時候二人心中有隔閡,有懷疑猜忌,但容祁對她,如何能稱得上不好?


    想起那日她走時,容祁不可置信看過來的眼神和那一句——


    “王爺敢說當時賜婚的時候……您不是因為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我惹出禍端,或者是有別的陰謀,才想把我放在身邊看著?”


    “晏青扶,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心?”


    這一句反問的話在此時重的她仿佛承受不住一般,下意識地鬆了手,她語氣極顫,眼中的氤氳要溢出來一樣,慌亂地問。


    “他呢?”


    “在前院。”


    得了話,她慌不擇路地從沈修身邊跑開,心中亂著,腳步也踉蹌,一路慌慌張張地跑著找人。


    但跑了大半個公主府,卻隻見下人收拾髒汙,不見半點那一襲白袍。


    四下望去俱是空曠,這空曠一時襲滿了心頭,讓她下意識地想。


    “找不到了……”


    他不要自己了嗎?


    眼眶一紅,滾燙的淚順著落下來,沒管自己此時的失態,她轉頭又從公主府門口跑迴去。


    可迴時動作太急,一時沒站穩,踉蹌了一下。


    眼看著要跌到在地上,一雙手攬過她腰身,穩穩將她抱住。


    “見了我就這樣急著躲嗎?


    嗯?晏青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辭春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四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四菁並收藏辭春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