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寧嫿手裏剛拿起來的一塊點心掉到了桌子上,她似乎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般。


    “你……你說什麽?”


    沁兒明麵上是和八王爺定下的婚約,她怎麽又突然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個人到底是八王爺,還是……她心有旁屬。


    寧嫿眼珠轉了轉,將自己的婢女喊退到幾步外,剛要追問。


    “你喜歡誰?難道不是八王爺……”


    “算了。”


    她話說到一半,卻見晏青扶驀然打斷她的話,眼中已然恢複了清明,不見方才的迷朦和躊躇,抿唇不肯再說。


    寧嫿不死心,欲要再問。


    “小姐。”


    卻見本來去前廳的鳳瑜和管家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樓閣外,管家朝她行禮。


    寧嫿也不再說,與晏青扶一同看過去。


    世家裏出來的貴女,大多溫柔典雅,這位鳳瑜郡主尤是。


    她身上著的瑤池牡丹宮裝並未把她溫柔又穩重的氣質壓下去,反倒襯托出幾分矛盾的美和通身的氣派,滿身的書卷香,行步之時又帶了幾分江南女子的婉約,身後的侍女跟的不多,但亦無人敢懷疑她的身份。


    “這位是……”


    二人看著鳳瑜的時候,鳳瑜亦抬著頭在打量他們。


    從遊廊走過來的時候她就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這目光似打量又像隻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她抬起頭,就望見樓閣之上,有人垂著眼看過來。


    亦如此時一般,晏青扶坐在高處,她站在下麵,隻是遙遙地看了一眼,她就從這人骨子裏看出幾分清貴和矜雅。


    她一向就不喜歡仰著頭看人,何況這人漫不經心又隨意的眼神實在太讓她不適應,第一眼,她就莫名地對麵前的人帶了幾分敵意。


    有些敵意來的莫名其妙,又似乎天生存在一般,鳳瑜解釋不清楚她為何不喜歡左邊那一身紫衣的女子,但她下意識地帶了幾分苛刻的目光去看她。


    晏青扶自然是好看的,她的好看和許多養在深閨裏的官家貴女不同,她身上有她們的禮儀和貴氣,又有她們沒有的,藏在眉眼和骨子裏的清冷和矜傲。


    以及幾分渾然天成的,端是站在那,就太容易招惹所有人注意的雅意。


    她就低著頭,縱然是俯視,也不見有幾分輕視,但同樣也不高看,就好像鳳瑜站在芸芸眾生裏,縱然唿奴喚婢滿頭珠翠,也和晏青扶見過的所有人一般無二一樣。


    好像隻是隨意看了一眼。


    鳳瑜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想被人低看,便揚了揚下巴,又說。


    “這位小姐是誰?”


    她本身是想先發製人,這樣晏青扶不知道她的身份,必然也會過問。


    大昭的公主大多遠嫁,剩下的四公主容楹鳳瑜早就見過,所以不管這人是貴女還是郡主,總歸身份不會高過她。


    鳳瑜正想著,卻見晏青扶懶懶地用手支著下巴,也不比她這樣端莊,反倒多了幾分隨性慵懶的貴氣,揚聲喊道。


    “東皇鳳瑜郡主,遠來辛苦。”


    一句話定下了主客,又把鳳瑜剛生起的那點隱秘的小心思打散,她並不如鳳瑜的意多過問一句,也沒有一點要自報家門的打算。


    聽明白她話中意思,鳳瑜便又覺得自己的話被她忽略一般,有些沉不住氣。


    “這位小姐是誰,怎麽不下來與本郡主見禮?”


    管家在一旁聽著,頓時嚇出看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地去喊。


    “郡主。”


    他心下覺得這鳳瑜郡主冒失,顏小姐是貴女不假,但和京中其他的貴女又不一樣,總不是她能隨意開罪的。


    管家一時有些後悔因為聽了鳳瑜要送東西進王府的事就把人放了進來,這頤指氣使的樣子,哪有半點像個郡主?


    晏青扶仿若不察她的話,從桌邊拂了拂衣袖,撐著石桌站了起來。


    一片紫衣瀲灩,又襯著她如芙蓉花一般美貌的麵容,一時讓人看了也晃眼。


    她動作行雲流水,往前走了兩步,倚在欄邊看鳳瑜,頭上的鳳尾簪和玉釵隨她動作三步一晃。


    這場景一時讓鳳瑜想起一句話。


    玲瓏雲鬢生花樣,飄颻風袖薔薇香。


    縱然她用再苛刻的角度去看,也不得不承認她是美的。


    美人在皮也在骨。


    可再美,鳳瑜也不喜歡。


    所以鳳瑜迴過神,毫不退讓地與晏青扶對視。


    “管家,送郡主去前廳吧,可別在這麽簡陋的樓閣外待著,說出去平白讓人覺得咱們王府沒有待客之道。”


    咱們王府?


    這大昭竟有如此厚顏無恥的女子?


    王府一向隻有容祁一個人住著,也知道容祁能自稱主子,怎麽這不知道哪來的人,也不自報家門,竟然就敢自稱咱們王府?


    鳳瑜心中對這人更看輕幾分,見管家沒應聲,說話也更隨意。


    “倒不知道這位小姐姓甚名誰,家中什麽家世?”


    她想看看什麽樣的門第,養得出這樣的女子。


    “鳳瑜郡主遠來,許是不知道京中的事,這位是我們皇上賜下聖旨婚約的顏小姐,日後八王府的主子。”


    管家連忙接過話。


    鳳瑜聞言,身子一僵,麵色刷地白了。


    她來之前就知道容祁是有婚約的,可也打聽過那個定了婚約的顏小姐一月前雙親才流放,如今住在宮中無依無靠。


    她自然沒當迴事。


    她是郡主,人又貌美,身世也高,一個住在宮裏都要被上京城遺忘的人,怎麽算得上她的對手?


    她來這一趟就是奔著高枝去的,自然勢在必得。


    但如今卻要告訴她,眼前站著的這個,是容祁定下姻緣的王妃?


    她竟然一直住在王府?


    樣貌和她不相上下不說,一副不好惹的性子,連管家都對她畢恭畢敬。


    最重要的是,容祁這麽守禮克製的人,能容忍她一直住在王府。


    “既然是日後的事,如今也算是個貴女,為何見了本郡主不行禮?”


    行禮?


    晏青扶掀起眼皮,終於從樓閣上走下來。


    鳳瑜見她一步步走近,隻以為她要來行禮,便愈發揚了脖子等著。


    等了片刻,晏青扶走到跟前,挑眉看了一眼鳳瑜。


    這一眼看的鳳瑜唿吸一窒,竟沒忍住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不敢和她對視。


    “東皇是大昭的小小附屬國,你一個郡主而已,我連見了容祁都不行禮,你又有幾分麵子?”


    她話音緩慢,又帶著慣常的清冷和漫不經心,她人比鳳瑜高一頭,縱然對麵站著,也是個低頭看她的角度。


    鳳瑜頓時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似乎是被她這一句附屬國激起了怒意,又因為這是事實,她總多少有些中氣不足。


    “那顏小姐也隻是日後的王妃,今時今日就住在王府,未免太不懂規矩。”


    “如此說來,鳳瑜郡主遠來大昭的第一日就迫不及待地來外男府上,又當如何說?”


    晏青扶銳利的眼一掃,淡淡看著鳳瑜。


    鳳瑜一時更心虛。


    她來這一趟本就是編造的理由,也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可誰能想到在王府能遇見了外人?


    “東皇的規矩是東皇的,自有郡主去守,大昭的規矩是大昭的,我守與不守,如何守,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晏青扶太厭倦與人這樣你來我往地針鋒相對,但奈何鳳瑜實在惹人討厭,她也隻能舍了時間說上幾句。


    總歸怕的不是她,吃虧的也不會是她。


    鳳瑜被她一句話說的有些哽住,剛要反駁。


    “本王與她的婚事就定在秋月,無需外人多談一句,她要住在哪,守哪的規矩,東皇說了不算,你說了不算,大昭皇城的規矩也不算。”


    一道略低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緊接著白色軟袍的邊一掠,容祁從遊廊處走過來。


    晏青扶看了看時辰,有些意外他迴來的這麽早,但心中仍為了鳳瑜和東皇的事有些堵,所以低著頭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沒搭話。


    鳳瑜見了人先是一喜,緊接著被這句話刺的紅了眼眶。


    “我並不是……”


    實在是因為晏青扶太傲慢無禮,她才一時情急,誰料想就被容祁看了個全部。


    容祁未理會她,從身後走到晏青扶旁邊,伸手去握她。


    手伸過去,被她打開,容祁再伸,又被打開。


    他不厭煩地又重複了一遍這個動作,終於如願勾住了晏青扶的手。


    於是一抬頭,又看見鳳瑜盯著他的動作,緊緊抿唇。


    晏青扶難得這麽乖巧地任他拉著,容祁麵色緩和了些,但瞧見鳳瑜,頓時又蹙眉。


    “誰讓你放別人進來的?”


    管家額上冒出些冷汗,連忙拱手。


    “是郡主說有東西要送與王爺,奴才才……”


    好歹東皇遠來,管家不敢拒之門外太過怠慢。


    “我從東皇帶了枚玉佩,是感謝王爺今日皇宮外接我和王兄,所以冒昧前來,還望王爺莫怪。”


    鳳瑜緊接著說道。


    握著的指節稍稍一頓,晏青扶順勢就往外抽。


    容祁更加重了幾分力氣,將人牢牢握住,麵色不變。


    “附屬國有的東西,大昭不會缺。”


    這三個字無異於是往鳳瑜臉皮上不給麵子,連給她打開盒子的機會都沒有,鳳瑜無措地攥著衣袖。


    “那我改日……”


    “王府不接待來客,改日再放別人進來,你收拾東西給本王一起滾蛋。”


    兩人的聲音撞到一處,鳳瑜蒼白著臉色又抿了抿唇。


    管家則是忙應下聲,也沒想到自己頭腦一熱放進來的人,惹出這樣的事端。


    而鳳瑜站在兩人對麵,則被忽略了個徹底。


    無法,鳳瑜似乎也知道自己有錯,再留下鬧也是難堪,最後又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帶了宮女離開。


    前腳鳳瑜剛離開,後腳,手中的手一空,晏青扶笑眯眯地衝容祁說。


    “王爺在行宮這樣忙,要是沒忙完還是接著去吧,可別留在這耽誤了時間。”


    她收迴手狀若自然地往迴走,此時天色已將將暗下來,才走了沒兩步,容祁伸手捏了捏眉骨,便往前將人拉了迴來。


    “我不知道鳳瑜今天會來。”


    他話音裏帶了幾分無奈,但到底此事理虧,也不得不哄著人說。


    東皇就世子遇刺一事獅子大開口,午後就在行宮鬧了一番,下人的確處理不好,才派人來喊了他。


    他在行宮為此事忙了一會,才在迴程的路上,就聽說東皇郡主來了王府。


    他不認得東皇的郡主,早些年唯一的交集也不過是再往上一次朝拜裏,他於皇宮拐角處落了一封文書,被鳳瑜撿到送來了王府。


    不知外人如何把事情傳的這麽沸沸揚揚又沒有半點依據,但事情過去三年,人往他麵前一站他都認不出,何況她一開口就得罪了晏青扶。


    這樣說著,容祁就想起今天這半日晏青扶的不對勁,見說了這句話後她麵色仍淡淡的,也不見緩和和高興,頓覺好笑。


    “就為這點事,你跟我鬧了半日?”


    心中的心思被拆穿,晏青扶暗暗瞪他一眼,被他揶揄的話說的臉皮越發薄,抬腳去踹他。


    還沒有動作,就被容祁折了手腕,一個動作牢牢地圈進了懷裏。


    “好了,青青。”


    他揚了尾音叫晏青扶,又為今日的事的確覺得理虧,說完了又軟了聲音。


    “日後她不會再來了。”


    京中的流言傳的兇,未必沒有東皇自己的手筆,他也是時候去處理了。


    容祁說著沒忍住,垂了眼看她,見她一向清冷的小臉上染了些別扭,半倚在他懷裏,卻是難得沒有推開他。


    心念一動,他眸光也乍然落了幾分暖意,方才因為鳳瑜和東皇升起的厭煩和消散了七七八八。


    “所以你今天,是因為吃醋,才對我冷了臉?”


    懷中纖細的身形一愣,隨即毫不猶豫地推開他要走。


    “沒有。”


    話音怎麽聽都說的太快,還頗有幾分欲蓋彌彰,不像她以往沉穩又冷清的樣子。


    知道她口是心非,容祁亦沒在意,握著她的手晃了晃,忽然將下巴擱在她肩頭,偏過身子吻在她側頸。


    酥酥麻麻的觸感傳過來,一截白嫩的脖頸一直順著紅到了耳側,連臉上都染了層粉意,容祁輕笑一聲,垂著眼,一雙眸子裏帶了幾分哄人的意味和蠱惑,又輕聲說。


    “不生氣了,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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