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扶唿吸一窒,來不及管被容祁攥住的手腕,低垂下的眸子裏失了平日的冷靜。


    她怎麽會在夢裏……叫虞徵的名字?


    她不敢輕易說話,於是隻沉默著,等容祁耐心消散了不再過問。


    可今日兩人更像是博弈一樣,對著站了一炷香,容祁沒再催促,她也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夜間的王府越來越安靜,兩人離得近,從容祁手中傳出炙熱的溫度,隔著相觸及的肌膚傳到她手腕。


    安靜的甚至聽得到他胸膛的心跳聲,一聲一聲,穩健有力。


    她不自覺有些失神,若說上一次,用晏青扶的臉和身份站到他麵前,兩個人這樣平靜地對視,似乎還是五年前。


    “在看什麽?為何避而不答我的話?”


    手腕再次收緊,她一個沒站穩,被容祁攬到懷裏,頭擱在他肩頭。


    她怔怔地忘了反應,腦中一瞬間全是那一年,容祁對她的好,對她的不好。


    以及她最後毫不猶豫送出去的那把劍。


    不是她不想,是她不敢。


    她不敢說。


    “沒有。”


    她低著頭,說出兩個字。


    “什麽?”


    容祁沒聽清她這句話,也跟著低下頭,兩雙眼在昏沉的夜色裏又對上。


    “沒有,我不認識虞徵,興許,興許……我叫的是虞為,王爺聽錯了吧。”


    她強硬地掙脫開容祁,沒敢再看他。


    院中沉默片刻,容祁卸了力垂下手。


    “去吧。”


    “時候不早,王爺早些歇息。”


    晏青扶頷首,轉頭往門口去。


    管家見她過來,小心地抬頭看看一眼容祁,見夜色下一襲白袍光華如月,他不知何時負手背了過去,沒再看這邊。


    管家了然,得體地開了門,送晏青扶出去。


    身後王府的門關上,晏青扶忽然停住步子,站在原地踏不出去。


    *


    直到快子時,容祁從院中走過來,管家點頭哈腰地迎上去。


    “王爺這是……”


    “備馬進宮。”他身上染了一層霜氣,眉梢也冷的厲害,管家帶了馬過來,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早時容祁到了雲台寺,親自交代下去,不準所有人透露出去任何雲台寺中發生的事情後,才著人送容瑾迴宮,而自己馬不停蹄地帶了人往雲台山下去。


    容瑾進宮解了毒,又喝下了湯藥,此時身子已好上許多,剛處理完朝政從禦書房出來。


    “擺駕……”


    “皇上,八王爺進宮了。”


    容瑾話音一轉,“去乾清宮,請皇叔過去。”


    乾清宮內燈火通明,容瑾推門進去,客氣地喊了一聲。


    “皇叔。”


    “今日之事……”


    “今日是侄兒處理不妥當,皇叔莫怪。”


    容瑾搶在他前麵開口道。


    “寧嫿和顏容沁都是高門貴女,寧將軍和顏將軍是朝堂重臣,你眾目睽睽之下丟下兩個貴女,若事後不曾妥善處理,隻怕要寒了忠臣心。”


    容瑾訥訥地點頭稱是。


    當時情況太緊急,他隻恐身上的毒拖不得,也沒在意那兩個女人。


    可事後冷靜下來一想,一個是寧將軍的女兒,一個是未來的八王妃,他一句交代也不給,的確是不對了。


    “侄兒明日就派人去將軍府和國公府問候兩位小姐。”


    “嗯。”容祁這才點頭。


    “日後行事,需再穩妥些。”


    “多謝皇叔教誨,侄兒銘記於心。”


    容瑾說罷,見容祁不再說話,他站起身從袖中遞過去一封折子。


    “皇叔過目。”


    容祁打開折子看了一眼,“西域要來人?”


    “正是,西域女帝昨日修書過來,說大皇子虞徵已啟程前往大昭。”


    又是虞徵。


    容瑾莫名覺得屋內又落下一層寒氣,容祁將折子扔到桌案上,“皇帝看著辦就是。”


    今日容祁自進了乾清宮就不對勁,似乎比往日更冷淡些,眉梢處始終凝著層寒霜。


    容瑾斟酌著迴話。


    “可西域說是……想尋一名合適的貴女或公主,與大昭聯姻。”


    宮中除了容楹,尚且沒有別的適齡公主。


    可容楹他另有用處。


    “宗室挑一個貴女,封為郡主和親即可。”


    “皇叔與朕想到一處了。”


    “隻是侄兒擔心,虞徵來者不善。”


    西域是這幾國裏最小的一個國家,稱帝者大多是女子,公主在西域,有極高的身份。


    西域人擅巫蠱之術,一向神秘的很,自上任女帝登基,卻一直操練兵士,隱約有擴大疆土的想法。


    這些年更是與大昭摩擦不斷。


    “小小的西域翻不了天,虞徵也一樣。”


    容祁卻打斷他的話,語調疏和地落下一句話。


    容瑾瞬間安定下來。


    也是,他這位皇叔無所不能。


    不過一個虞徵,奈何不了大昭。


    “是。”


    *


    晏青扶順著夜色,卻沒走迴顏家,反倒去了青相府。


    前些天韓少卿來了一次,將青相府查了又查,後來他離開,相府便又封上。


    如今黃奕雖逃走,但是容祁知道了她的身份,再加上她表明的這些話……


    晏青扶抬眼看了一眼燙金牌匾,龍飛鳳舞的青相府三個字尤其顯眼。


    這一次再封,興許就不會再打開了。


    這踏不出去的步子也清楚地告訴她自己,如今她是顏容沁,不管她帶著的記憶是誰的,魂魄是誰的,她都是顏容沁。


    在大眾塵封的記憶裏,晏青扶早就死了,棺木葬在郊外。


    相應的,她在做晏青扶的時候,所經曆的那些事,也早該……忘掉了。


    想起方才在王府外,從容祁抱她下去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醒了。


    可不知是不是今夜的風太涼,還是今天她這層偽裝被容祁揭開,她在那一瞬間,竟然覺得和容祁的距離近了些,鬼使神差地沒睜開眼。


    到陸行來,到他們進了王府,到容祁問出那一句話的時候。


    一頭冷水兜頭潑下。


    清楚地告訴她。


    不是的。


    知道容祁今日趕著去救下她,為她隱瞞下身份的事,甚至黃奕逃走,她騙了他,容祁也不曾多說一句話,她本該坦誠些。


    至少不該,連一句認識和知道都說不出。


    可是……


    晏青扶淺淡的眸子抬起,目光凝在東邊那一處府院。


    其實青相府和王府隔得並不遠,可前世她與容祁,兩年時間,除卻最後一晚,從來不曾在長街遇見過。


    她忽然嗤笑一聲,自嘲道。


    “晏青扶,你這種人,有些事,天生就是注定的。”


    注定孤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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