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及時地抓住了人,將油紙包扔給身後的侍衛,略猶豫片刻,低頭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往馬車走去。


    “迴府。”


    陳檀香館離王府不遠,不出半炷香的時間就到了八王府。


    王府內自有常年待著的禦醫,聽得傳喚便匆匆趕了過來。


    “去看看她。”容祁言簡意賅地落下兩個字。


    禦醫是個三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跟在八王府伺候了好幾年,一見床上躺著的是位年輕貴女,當即便斂下眼,放了一方帕子仔細扶脈。


    “如何?”半盞茶後,他收了手,麵有猶豫地看了一眼容祁。


    容祁低頭看著手中的書,連頭都不曾抬,聽見動靜,淡聲問道。


    “這位……小姐,有些奇怪。


    小姐脈象冗沉,似是藥物所致,略有體虛。”


    “為何說藥物所致?”顏國公夫婦對她不算差,後院的庶女和姨娘在她迴來的第一日就被她不動聲色地收拾的服服帖帖,容祁想不到顏府內有誰會暗害她。


    “小姐身子本極好,無甚大毛病,卻日日用著藥,這藥相衝,自然有損小姐貴體。”


    “什麽藥?”容祁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放下書站起身。


    “微臣不能全然把握。”禦醫垂下頭。


    “煩請大夫過目。”容祁剛要說話,一道細弱的聲音從床沿響起,他順著聲音望過去,就見晏青扶已坐起身,從袖中取出一方帕子。


    “去。”容祁抬了抬眼,示意他道。


    禦醫這才接過帕子打開。


    帕子裏正是晏青扶早間放的藥渣。


    禦醫仔細捏起些殘渣,放在鼻翼間聞了聞。


    “小姐這藥……是治什麽的?”


    “體虛之症……”


    “氣血不足。”晏青扶未說完,禦醫接上了後半句。


    “正是,可有什麽問題?”晏青扶正了神色。


    “此藥溫補著是極好的。”禦醫慢吞吞地說出前半句。


    晏青扶剛要皺眉,他卻又猶豫。


    “隻不知道是不是微臣的錯覺,這藥渣裏,似乎多摻雜了一味藥。”


    “可是傷身?”她心頭微微一驚。


    “不傷身,反倒是極好的藥材。”


    “那您為何……”


    “可不傷身,正是微臣不理解之處。”


    “這添進去的藥是極珍稀的藥材,不該會錯放才對……小姐既拿出來給微臣看,想必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那可否請小姐告知,可有什麽其他異樣之處?”


    “捺安香。”禦醫一問出口,晏青扶下意識地想起來了今日致她不對勁的源頭。


    捺安香?


    禦醫聽罷,神色變了又變,接著話音便嚴肅起來。


    “小姐近日可是覺得精神恍惚,偶有幻覺,甚至更為體虛乏力?”


    晏青扶嗓子發緊,更捏緊了衣袖,“如何?”


    “捺安香本是上好的熏香,這藥材也是好藥材,隻若一起用了,日日點著熏香又喝著藥,便會如小姐所言……致幻,又傷身。”


    “若長久服用呢?”晏青扶心頭複雜得很,問道。


    “長久服用,便身子日漸垮掉,旁人也察覺不出異樣,至多半年,若身子差的,隻怕就……”禦醫的話說到最後,歎了口氣,沒敢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這樣狠毒又高明的手段,會是誰?


    晏青扶神色變了變,又勉強穩住心神。


    “小姐今日昏倒,可是因為聞了捺安香?”


    “正是。”


    “小姐既然發覺捺安香不對勁,可是在府中聞到過?”


    “隻是味道極淡。”晏青扶點點頭。


    禦醫無甚意外地點點頭。


    “想來今日的熏香分量過重,小姐一時承受不住才昏厥,日後……可將湯藥停了。”


    “這是自然。”


    “不過微臣方才為小姐扶脈,並未察覺出小姐有什麽傷及根本的病症,不知小姐為何服藥?”


    “難道不是自幼體虛?”晏青扶聽罷他的話,頓時一愣。


    禦醫搖搖頭,“小姐身子極好,體虛是近些天用藥所致。”


    “你的意思是,我並非自幼一直體弱?”


    “自然不是,微臣行醫數十年,師承城中醫術最好的於大夫,自然不會診錯脈象。”


    “可那日於大夫的另一個徒弟來看診,為何說我自幼體虛?”晏青扶下意識地問。


    “小姐許是認錯了人?”禦醫一聽她這話,下意識地否認。


    “師父並未有其他徒弟。”


    “你為何如此肯定?”


    “於大夫是上京城的老大夫,隻帶過三個徒弟,如今三個徒弟都在宮中做禦醫。”未等禦醫說話,旁邊一道冷淡的嗓音傳了過來。


    是容祁。


    晏青扶看過去,容祁一雙桃花眼壓著情緒,隻看她一眼,又別開視線。


    “是個二十多歲的郎君,是……是我阿娘,著人找來的。”晏青扶喃喃一聲,忽然心下亂起來。


    秋嬤嬤親自去找的大夫,怎麽會找錯?


    是背後要算計她的人早知道了她要去找於大夫,才守在那騙了秋嬤嬤?


    那背後的人又是誰,能將捺安香神不知鬼不覺地放進她的房中,還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先一步到城東。


    顏國公在她院子裏說話的時候,院子裏除卻她和顏夫人,統共也不過就那麽幾個奴才。


    長夏,還有一個二等奴婢,今日給她梳妝的那個丫鬟,舒和。


    那幕後又是誰,對她一個剛迴顏家沒多久的人這樣算計?


    是顏芷晴?


    還是說……是顏國公和顏夫人。


    這個念頭一出來,晏青扶唿吸一緊,隻覺有些發慌。


    須臾又冷靜地將這個可能劃去。


    顏國公和顏夫人若當真想算計她這個女兒,從一開始就不必去城東尋大夫。


    何況顏容沁是他們的親女兒,他們沒有理由去做這些。


    晏青扶苦笑一聲,覺得自己這些天興許是真的累著了,有些心力交瘁,才會生出這奇怪的想法。


    她迴過神,對著禦醫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


    “小姐莫怕,您身子並不虛弱,這是這些天的湯藥致使您有些體虛,迴去之後將湯藥停了即可。”禦醫看了一眼她沒血色的麵容,以為她被這湯藥嚇到了,下意識地開口安慰。


    “你下去吧。”卻是容祁站起身,吩咐道。


    “是。”禦醫忙低下頭,行禮下去。


    禦醫下去,屋內隻剩下容祁和她。


    晏青扶是極不適應與容祁在一處相處的,她總覺得容祁的眼神太銳利又深沉,像是能看到她藏在表象下的偽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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