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時候,晏青扶用罷晚膳,顏夫人又來了倚青閣。


    因著擔憂她的身子,顏夫人親自去了一趟南苑,將她的湯藥帶過來,又仔細問了她今日可有覺得什麽不適的地方。


    見著顏夫人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晏青扶啞然失笑,雖有些無所適從這樣的關心,但到底也軟了聲音迴道。


    “阿娘,我當真無事。”


    除卻夢魘,她其實並未覺得有什麽不適的地方。


    她前世的養父母去世的早,她對這樣關懷備至的親情已經太久未曾感受的到,雖然知曉顏夫人這關心是對著她真正的女兒顏容沁,也不免有些感懷。


    “那也要將這幅藥吃完,體虛雖不是什麽大毛病,但阿娘總歸怕你……”


    顏夫人說著,又似想到她年幼時病弱的樣子,眼眶霎時微紅。


    “好好好,我聽阿娘的就是。”晏青扶一時無措,開口答應下來,又當著顏夫人的麵將她帶來的湯藥喝罷。


    “阿娘這下可放心了吧。”


    “說來女兒今日著人去將軍府,倒撲了個空。”喝罷藥,母女二人坐在桌邊,閑話起來。


    “你伯母不在府上麽?”


    “伯母一大早就帶著兮兒去了雲台寺,伯父昨夜也不在……阿娘昨個夜間和父親出府,可是為見伯父?”


    聽她這樣一問,顏夫人原本溫和笑著的麵容微微一僵,緊接著點頭。


    “是顏府有事?”她敏銳地察覺出顏夫人的不對勁,又問道。


    “是……是宮中有些事。”顏夫人淡聲笑了笑,袖中的手稍稍攥緊,隨即若無其事地道。


    “原來如此。”


    “沁兒迴來也這麽多日了,阿娘倒不曾好好與你說說這府上的事。”


    沒等晏青扶再問,顏夫人溫聲岔開了話題。


    “好,那阿娘今日與我說說吧。”晏青扶眼神一凝,緊接著點點頭。


    夜間明黃的燭光映在窗邊剪影上,顏夫人話音頓了頓,開口說了起來。


    “顏家嫡係隻你和兮兒兩個嫡女,嫡子也少,隻你伯父家有個堂兄。”


    “是叫顏珩嗎?”


    她隱約對這個顏家的嫡子有些印象,聞言便問。


    “是叫顏珩,比你大一歲,今年還在軍營裏,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小將軍了。”說起這個顏家爭氣的侄子,顏夫人麵容上也不由得露出幾分笑。


    “如此說來,伯父和伯母也算兒女雙全了。”


    “阿娘膝下隻我一個女兒……後來就沒想過再要個嫡子嗎?”晏青扶說著,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疑惑問道。


    顏夫人和顏國公相敬如賓,二人感情也很好,緣何這麽多年,隻生了她一個女兒?


    反倒底下的姨娘接連都生了庶子。


    顏夫人嘴角的笑一僵,隨後偏了偏頭,語氣自然。


    “你身子不好,阿娘和你父親將你送走之後,總覺得心中愧疚,後來大病了一場,便沒了再生養的心思。”


    顏夫人麵容隱有哀傷,捏起帕子拭了拭淚。


    晏青扶剛剛浮起的念頭驟然消散,有些無措。


    她畢竟不是顏容沁,占了人家女兒的身子,現下又得知了這樣的內幕,總是有些愧意。


    “不過阿娘膝下有你這個女兒就夠了,也無需再多個兒子。”說著顏夫人盈盈一笑,略紅的眼眶溫柔地看著她,伸手撫了撫她的秀發。


    “也是,便是隻有一個女兒,我以後也會留在家中孝敬爹娘的。”


    她軟了聲,隨即道。


    “自然,我們沁兒是個孝順的姑娘。”顏夫人溫柔地撫上她的秀發,聞言點點頭。


    戌時過半,顏夫人才帶著錢嬤嬤從倚青閣離開。


    晏青扶今晚自喝了湯藥,就總覺得昏昏沉沉的,她未在意,以為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送走顏夫人,便揮退了婢女睡下。


    時間慢慢爬過子時,寂靜無聲的顏府,忽然響起一聲極低的驚唿和夢囈。


    “我不是,我沒有謀反……”


    “阿娘……”


    守夜的婢女聽見些動靜,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猶豫片刻後敲了門。


    “大小姐?”


    屋內安安靜靜的,沒聽到迴音,她便又倚著門框坐迴去。


    第二日清早,長夏守著時辰去敲門的時候,晏青扶正著一身中衣坐在銅鏡前。


    “小姐怎麽起這麽早……小姐?”長夏正訝然她今日醒得早,一走過去,便對上她比昨日更憔悴的麵容。


    “小姐這是怎麽了?昨夜又沒睡好麽?”


    晏青扶眼神恍惚片刻,隨後垂了眼,忽然覺得心中慌得厲害。


    “你再去找府醫過來。”她剛站起身,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點跌倒。


    “小姐。”長夏忙扶住她,隨手指了個婢女去叫府醫。


    府醫不出半刻鍾就來了倚青閣,扶脈之後恭敬道。


    “小姐身子虛弱,老朽開的藥較為溫吞,是以這兩日心有惶惶,或是焦躁難眠,都是正常的。”


    “是嗎?”晏青扶看了他一眼,心下有懷疑。


    她昨日夢魘的時候倒還不察覺什麽,晚間迴來喝罷藥沒多久,剛送走顏夫人便覺得困倦,按理說湯藥中加了安神的東西,她該一夜好眠到白日才是。


    總不該像現在這樣,心神不寧。


    被她這銳利的一眼看過來,府醫心下一驚,又道。


    “自然是真的,老朽豈敢欺瞞小姐。”


    “下去吧。”晏青扶伸手扶了扶額頭,略微闔上眼,才覺得心中的莫名的焦躁和煩悶好了些。


    興許顏家女這副身子,當真是太差了。


    “小姐這樣不舒服,今日便少出去罷,還是留在屋子裏多休息休息。”長夏心疼地扶著她坐迴床邊。


    “嗯,去跟阿娘說一聲,我今日就不過去請安了。”


    於是這日晏青扶便沒再出去,午膳後又睡了一會,窩在屋子裏看了半晌的書。


    顏夫人見了過去傳話的婢女,急急地又過問了她的情況,將府醫喊到院子裏好一通責問,才讓婢女又傳話給她好生休養。


    是以接下來兩天,晏青扶都未在出去,隻每日留在院中喝藥休養。


    時間一轉來到第三日,晚間用了晚膳,晏青扶未免顏國公夫婦和老夫人擔心,帶著長夏去給老夫人請了安,又去了顏夫人的院子一趟。


    從顏夫人院中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顏府內各處都掌了燈,寂靜漆黑的夜,主仆二人順著遊廊走迴去。


    忽然晏青扶眼前一閃,晃過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跑進來前麵那一棵大樹後麵,隱約有兩道交談聲響起。


    “誰在那?”晏青扶皺眉,停下步子喊了一句。


    前麵的樹後安安靜靜的,沒再有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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