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微亮的光線照亮角落,男孩轉過身,露出角落裏幾個手撕製成的紙片人。


    七個又小又矮,兩個差不多高的大紙片人,兩個一高一矮中等紙片人。


    衣服皺巴巴緊貼在他身上,他們沒讓他換幹衣服。


    時值寒冬,南方空氣又濕又冷。


    柳蕪雙手合十,往手心吹口氣,上下搓搓手,鼻子凍得通紅,對著她笑,“應應,你怎麽在這裏?太好了,終於可以出去了。”


    她沒迴答他的問題,垂眸思考著事。


    他為什麽不喊呢?


    宿舍樓在教學樓前麵,食堂在教學樓右側偏後,柳蕪被關的地方是個廢棄雜貨屋,在教學樓1樓最右邊。


    換而言之,無論是上課的學生,還是在休息的老師,中午吃飯百分百會路過他身邊,可他現在仍在受罰。


    難道他不想出去?濕衣服穿在身上不難受嗎?


    這些都是次要,她最好奇他為什麽淋雨。


    男孩將地上紙片一個一個撿起,放入口袋,站起身轉頭,女孩依舊垂眸站在門口,很安靜,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是自由。”


    女孩抬起頭,癡癡地看著他,他第一次在她眼裏看到不一樣的情緒。


    他們是被拋棄的孩子,天堂所收留他們,他們吃它的,用它的,住它的。


    這片小小的土地,是他們的全部,未完全成長時展翅飛翔,追求自由,隻會死亡。


    他解釋著,“雨中奔跑讓我覺得很自由。”


    門口微光打在他身上,他站在明暗交界處,不曾改變的笑容,在他臉上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情緒,一半自然,一半牽強。


    江應白依舊沒說話。


    他說,“應應,你看窗戶。”


    她看向旁邊積滿灰塵的窗台,不知名蟲子屍體掩埋其中,外側防盜網鏽跡點點。


    他走到窗戶前,抬頭望向天空,瞳孔裏大雨傾盆,他問,“像不像牢籠?”


    江應白依舊沒迴答。


    牢籠,警察,外麵的世界,對她來說是非常陌生的詞匯,她隻在電影裏見過。


    天堂所大部分經費由國家財政負擔,政府會根據福利院的實際情況,定期給予財政撥款,用於日常運營和維護。


    小部分來自社會捐助和慈善捐款,經過層層疊疊流程後,落在他們身上寥寥無幾,因此這部分資金,多用於改善夥食和住宿環境。


    天堂所抽不出一點錢購買娛樂設備,孩子們娛樂方麵大多靠社會捐贈,獲得什麽全看天意。


    一年前,當地有位人靠賣投影儀發家致富。


    他認為自己的成功離不開民眾支持,為迴報社會對他的恩贈,富豪向多個孤兒院捐贈投影儀,天堂所也在其中。


    院長很高興,提前三天整理出空教室,每五\/六\/七晚上放電影,那時電影是她了解世界唯一途徑。


    江應白也看向天空的大雨,她聽到他說,“以後我一定要出去旅行。”


    那時他們誰也沒想到,他永遠留在了這裏,他與他的理想一起沉睡在這裏。


    天堂所,天堂。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就好了,他的靈魂一定會帶著他的理想展翅高飛。


    他轉過身問她,“你有什麽想做的嗎?”


    她迴,“我沒有想做的事。”


    他臉上笑容收斂一瞬,又重新綻放,“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遠行。”


    “不可能,”江應白拒絕的利落幹脆。


    柳蕪故作傷心,“你好歹猶豫一下嘛~”


    ……


    “嗚嗚嗚嗚。”


    尖厲而嘹亮的哭聲在耳邊炸響,瞬間將江應白從迴憶中拉出,她盯睛望向樓下。


    一名小孩渾身濕透,坐在黃色肮髒而渾濁水流中,仰著頭,豆大的淚水混合著雨水,如斷了線的珠子直直落入水中。


    街上行人匆匆,沒有一個人上前幫他。


    小孩一個勁的哭泣,似乎這樣做身上的傷口會愈合。


    霞和洛塔被哭聲吸引,前後來到窗邊,洛塔隻看了一眼,搖著頭退迴床邊,“不就是摔了一跤嗎?哭的那麽大聲我還以為什麽事呢。”


    霞皺著眉頭迴頭看他,洛塔臉上鄙夷瞬間消失,“街上的人太冷漠了!那麽多人,居然沒有一個幫他!路過順手拉一把很難嗎?”


    洛塔的話,成功將霞的怒氣值轉移到樓下人,她有些生氣的說,“就是啊!我們趕緊下去幫他吧!”


    洛塔不想惹事招非,圍在一起在房間裏聊天多好啊,但他又不忍心拒絕霞,一時拿不定主意,他看向江應白。


    江應白沒說話,從空間裏拿出,在紅石鎮上買的雨傘,霞和洛塔各一把,“我不用傘。”


    拉個小孩起來而已,全員出動,未免太興師動眾。


    她跟上去,是擔心兩人路過酒館大廳,那些人使陰招。


    霞接過傘,拉著洛塔走向門口,洛塔歎口氣,語重心長對霞說,“霞姐姐,我們沒必要管這些小事,痛苦可以使人成長。”


    霞聽後罕見沉默了,一路上的經曆,她怎麽可能沒意識到。


    可她仍然無法視而不見,她有能力幫助他們,一點善心解決他人困境,她怎麽能視而不見?


    洛塔再次歎了口氣,果然無法改變。


    進入酒館大廳,隻一瞬間,無數道視線落在他們身上,三人步伐未停,酒館裏的人也未動。


    三人很快穿過大廳,來到外麵,小孩哭的撕心力竭,江應白微不可查皺皺眉。


    好吵。


    小孩似乎是哭累了,聲音小了些,兩手撐地,半躺在雨水中。


    江應白站在屋簷下沒打算過去。


    霞立馬撐開傘,快步踩入雨水,和江應白預想的一樣,霞走哪,哪停雨,好似她周圍有個透明防雨罩。


    霞快步來到小孩身邊,伸手要拉他起來,沒等她碰他,他伸手主動握住她的手腕。


    霞有些懵逼,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手腕處,小孩手心有個觸感和圓玉差不多的石頭。


    他加大力氣,石頭微微陷入她的皮膚。


    霞低聲說,“放開姐姐的手好不好?你抓住我的手,我沒辦法拉你起來。”


    小孩抬起頭,淚流滿麵,眼眶紅紅,臉上身上遍布汙漬,儼然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下一秒他嘴角上揚,哭腔蕩然無存。


    “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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