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德坐起身後的第一件事是滿目戒備地看向馮。


    青年嘖了一聲,知道是出意外了。他咬了咬煙嘴上前去一手給帶傷的少年寒冰摁住,另一手從克勞德身上那件軍綠色大衣的口袋裏翻出一根未拆封的小巧針劑。


    果然沒用。


    青年寒冰麵不改色將針劑拆封,像是摁住什麽不肯打針的小動物一般,按住年少的自己紮了針。


    隨著無色透明的藥液注入,克勞德逐漸安靜下來。


    那雙眼睛裏的霧氣逐漸散去,少年眨了眨眼似乎是終於迴過神來,他頂著滿身的血色笑了一聲,說的第一句話有些沒頭沒尾:


    “我成功了。”


    馮露出了然的神色,但緊跟著他毫不客氣地起身把克勞德從地上拽了起來。看到少年寒冰表情扭曲了一瞬,青年才幽幽地開口:


    “喲?我還以為你不怕這種程度的痛呢,原來你還會痛啊?”


    被一把從地上拽起來扯到傷口,沒什麽防備然後表情失控的克勞德:……


    好,計劃是很成功。但避開話題沒成功。那麽問題來了,他要怎麽應對好像生氣了的他自己?


    克勞德垂下那雙重歸通透的冰藍色眼,少年語氣是沉靜的,終於出言解釋:“要蒙蔽喬治·埃德加首先得蒙蔽自己,那位可沒那麽好騙。”


    所以記憶被清洗是真的,對花園的殺意是真的,被突然襲擊的錯愕是真的,傷口也是真的。


    但是他給自己留下的暗示也是存在的,而這種程度的傷口現在已經不足以殺死他了。


    是的,這本質上就是一次冒險的計劃。


    馮的召喚之所以來的這麽及時是因為這個時間點本就是他們二人的計劃和約定之一,隻不過有些話克勞德從未對馮提及而已。


    比如他沒打算在一開始就用上準備好的東西,那個晚上他們計劃的可不止平台。


    他又不是傻子,會因為那一句話就真覺得自己欠了埃德加什麽東西。喬治·埃德加不可信,克勞德深切體會過這一點。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毫無防備地把自己送過去——他確實記不清發生過什麽了,但這並不妨礙他做些額外的準備。


    也許那位不死族領袖確實對世界之內的情況了如指掌,然而他的自傲終究還是讓他低估了世界之外的力量。


    人是沒有辦法理解超出自己理解範圍內的東西的,這本身是所見決定的,卻並不代表埃德加是個狹隘的人。


    但哪怕對方估計預料不到這一點,克勞德仍不覺得貿然輕視那位不死族領袖會有什麽好下場,因此少年寒冰做了萬全的準備和更進一步的計劃。


    ——包括利用上他自己。


    “……”


    馮目光幽幽地盯了克勞德許久。


    那兩雙冰藍色的眼對視的時候,二人幾乎都可以在對方那雙眼睛裏看見自己的身影——年少的和年長的。


    最終,青年歎了口氣,率先移開視線,他從一旁翻出治療用品:


    “得,算我欠你的,衣服脫了。”


    克勞德眨眨眼,默不作聲地移開目光照做,任馮過來幫他處理傷口。


    ……嘶,下手真重。在青年動手的時候,少年暗自吸了口冷氣。


    看來馮真的很不滿。


    克勞德耐疼不代表他感受不到疼痛,忍耐力好歸忍耐力好,痛歸痛,完全是兩碼事。


    雖然說早前瑞托什把馮的急救技術批評得一無是處,但克勞德現在卻意識到那大概隻是因為馮不想多花精力在處理傷口上。


    想來也是。克勞德垂下眼簾。他了解自己,他知道如果自己想學且有必要學,那他就一定能做好。而如果他表現出在這方麵並不精通,很有可能隻是因為不想花費多餘的精力。


    草率的處理傷口對馮來說大概不算什麽大事,他估計完全不在乎這個。


    拋開有幾處加重的動作不提,青年處理傷口的動作很嫻熟,比起正兒八經的醫生也沒差到哪裏去。真要批評的話,可能就是馮的路子野了點,手法沒那麽專業。


    但是這種技術上的差距完全能被平台出品的醫療用品抹除,雖說他們懷疑平台,但平台出品的東西好用是真的。


    馮替克勞德處理傷口的時候口中也並未閑著,三言兩語用他們約定好的代詞暗號簡述了關於平台這邊目前的已知情報,換迴少年寒冰的一陣沉思。


    所以現在的情況就是無論哪邊都不好處理。


    馮停手的時候也剛好說完了話,克勞德還沒開口,就先手被馮遞了一管營養液——上個世界沒用完的。


    於是少年寒冰默默地把話收了迴去,伸手接了東西老老實實地喝了。


    “我不著急。”


    馮說著不著急,還真就起身順手拎起那件染血的軍綠色大衣開始收拾東西。


    直到將地上散亂的東西都整理好,把那件大衣送去清洗,青年才慢悠悠地重新坐下,他手中轉著什麽東西同時挪迴視線去看低眉順眼的少年:


    “好了,說吧。讓我聽聽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麽東西。”


    克勞德沉默片刻才伸手點了點太陽穴:


    “…雙方的手筆,都有參與,隻是程度不同罷了。埃德加大概是在探查世界之外,而且現在他確實收獲了第一手信息了。”


    “好極了,”馮帶著一種諷刺意味幽幽到,“不止雙方的棋盤和想要跳出棋盤外的棋子。”


    “目前並不確定那家夥到底從我這邊都知道了什麽,畢竟他的實驗項目實驗品沒資格去看,能肯定的是這種循環大概已經很多次了。”


    克勞德說出這話的時候表情冷淡,完全不像是在談論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情,倒不如說他的注意力幾乎都在“埃德加知道了什麽”而非“埃德加對他做過什麽”上。


    馮抱著雙臂沒發表什麽意見,青年隻是神色莫名地看著那沉靜的年少的自己。


    “但是他想完全洗掉我的記憶和人格絕無可能。”


    克勞德語氣肯定:“我大概知道記憶斷片會迴到哪個時間點了,那段時間我確實在幫埃德加做事。”


    也確實在幫著不死族攻打204號花園,而且是總指揮。


    那時候的花園還並非是新花園,花園的編號通常是看智慧樹決定的。而他們花園的智慧樹沒有換過,所以哪怕換了花園,那座花園也依然是204。


    至於他為什麽會對那個地方有殺意…毫不猶豫地扭頭去進攻曾經所在之處,難道不是表忠心的好方法嗎?


    他那時候需要這份果決和這份來自博士的注意力,好在這個地方站穩腳跟,好謀劃計劃的下一步。


    他本不該死在屍群,借鏟子的手離開花園隻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罷了。


    克勞德認為自己有一部分是成功的,畢竟除開僵王本人和某個嫉妒炸了的小鬼不談,無論哪隻不死族看見他的右眼都要退避三舍。


    那是博士放權的證明。


    但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看向手掌中物件的青年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克勞德知道了什麽,馮收起掌心那抹湛藍,語氣平淡地應了聲。


    馮轉而發問:“你看得出來我在生氣,是不是?”


    克勞德一愣,被馮這個毫無征兆的話題轉折打得有些措不及防,少年緩慢地眨了眨眼:“…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生氣嗎?”


    問是問了,馮卻完全沒有要等克勞德迴話的意思,青年的語速快了幾分,直接否認掉了少年尚未出口的話語:


    “不是因為你擅作主張不按照我們的約定來,那不重要,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


    被搶了話的克勞德少見地露出了些許茫然神色,少年眨眨眼看向馮,沒說話。


    “……”


    馮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壓抑憤怒還是如何,最後,青年帶著些許自嘲的情緒開口:


    “我算是理解皮恩每次看見我不拿自己的命當迴事是什麽想法了。”


    克勞德猛得抬眼看向馮,正好撞入青年睜開的冰藍色雙眼中。


    克勞德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他已經習慣了不把自己的安全考慮在內,已經習慣了算計的時候連自己一起算計。


    非必要的情況下隻要不死就算一場勝利,而在必要的情況下,他也可以毫不留戀的拋下自己的生命。


    然而就在現在,他從更年長的自己口中聽到了另一個不同的意見。


    “克勞德·佛羅爾,我能不能請你稍微重視一下自己的生命呢?”


    馮拖著怪模怪樣的語調輕輕地開口,跟著,青年伸出手在愣神的少年頭頂毫不猶豫地敲下一個爆栗。


    “最開始見麵的時候你說對了,我這幾年確實沒什麽長進,但怎麽說我也比你大了。”


    馮垂著眼看向因為吃痛下意識縮了一下的克勞德:“那麽,作為長輩關心一下小孩兒一點兒也不過分,你說是不是?”


    突然被自己降了輩分當弟弟看的克勞德:……


    克勞德沒話說,但是馮還有話沒說。


    青年那雙眼睛仍然看著少年,克勞德聽見他以一種很輕的話語說道: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是你不必成為我。我知曉你的一切,你明白我的心境。我已經沒有改變的機會,但是你,無論這是幸運還是別的什麽,你還有時間,還有機會。”


    “克勞德,帶著希望,帶著我的祝福,去越過我的曾經。我會幫你,讓你從此走得比我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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