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對視的瞬間你如墜冰窟,寒意從尾椎骨攀附上脊椎一路蔓延至大腦,你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說到底,你也就隻是個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普通大學生而已,還沒來得及走入社會這個大染缸。


    你根本沒上過戰場,又怎麽可能這麽赤裸裸地麵對過別人的惡意和殺意……


    突然來到這麽個陌生的地方,又被不管是自己人還是敵方針對。說你不害怕是假的,說不為戰爭感到恐懼也是假的。


    你恐懼又茫然,隻有本能在尖叫著告訴你,如果露怯恐怕會有什麽很糟糕的事情發生,哪怕你的身邊有鏟子也一樣。


    就像那群植物們說的,鏟子不可能時時刻刻保護你二十四個小時。


    護主的忠犬也會因為接連不斷的事情而感到疲憊,而那群植物們給你的印象則更像是無孔不入的獸群。很難想象如果鏟子鬆了神,你會遭遇到什麽事情。


    所以你強撐著到了現在。


    折磨耳朵的搖滾樂仍然在繼續。


    場上,作為植物方頂尖火力的機槍射手被貼身的不死族死死咬住動作。二人纏鬥在一起,身上已經各自都有了些許傷勢,一時之間想來是分不出個上下。


    橄欖球僵屍的目的很簡單直接,他就是為了攔住作為尖端火力輸出的皮恩弗。


    如果能殺掉這株植物是最好,殺不了也沒有關係,隻要他能糾纏住這家夥,不讓機槍射手騰出手去支援戰線,他就是成功的。


    機槍射手不可能不騰出手來應付他,甚至於皮恩弗還必須全神貫注。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造成的可能就是生與死的區別。


    而一旦機槍射手被突破,他身後的植物們可沒辦法和橄欖球僵屍死磕。因此皮恩弗隻得暫且放棄了火力支援,被迫進入近身纏鬥的階段。


    高堅果頂著盾擋下了很多次低階橄欖球僵屍和狂暴讀報僵屍的衝擊,在這一片混亂裏,有血色透過青年身上的繃帶滲出,四麵八方襲來的青灰色手爪得空在青年身上劃出新的血色。


    但那沉默的盾牌隻是堅定地擋在無邊無際的浪潮之前,一步也未曾挪動。


    貓尾草克麗緹站立在水麵平台之上,那對貓耳繃得筆直。


    她手中的弓弩拉開又鬆,紅色的箭矢接連不斷且精準的一連貫穿好幾隻無防具的僵屍頭顱,讓他們的身體很快在屍群腳下成為新的泥灰。


    磁力菇不知道什麽時候緩過了神,他再次抬起手臂,卻是沒有直接借助磁力和防具將僵屍的頭顱擰下。僅僅隻是將那些防具取了下來扔至一旁,


    防具剛剛脫離僵屍頭顱的下一秒,紅色的箭矢劃過一道掠影,準確無比地洞穿了僵屍的頭顱。


    盡管臉色很難看,磁力菇這次卻沒有脫力。


    於是青年將目光轉向正在與皮恩弗纏鬥的高階不死族,他雙眼亮起藍光,張開五指遙遙對準了那個方向。


    雖說頭盔沒有被摘下來,但高階不死族的動作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


    皮恩弗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機槍射手的反擊來得迅猛又突然,一時之間竟隱約有壓製的意思。


    然而不同於皮恩弗的謹慎,不死族在發覺自己即將處於失利地位之後突然狂暴了起來。


    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多出來的傷勢,又或者是因為死者那遲鈍的神經感覺不到疼痛。


    橄欖球頭盔後的麵孔神色猙獰,不死族硬吃了皮恩弗一記重擊。尖銳的利爪刺穿他自己手上的防護手套,在機槍射手身上落下鮮血淋漓的傷口。


    皮恩弗並未後退或者被嚇住,就算對方突然采用了完全不在乎損傷的打法。機槍射手也麵色沉靜,從未亂過陣腳地一一接招,隻是傷口的出現仍然不可避免。


    豔紅的血在不知道何時沾染了那件軍綠色的大衣,新鮮的血氣又更近一步地刺激到了不死族的攻擊欲望。


    然而看似順利的戰局卻讓作為指揮官的瑞托什麵色極為難看,青年陽光菇被膽小菇半攙扶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皮恩弗的方向。


    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哪怕現在看著順利,一旦植物方失去高端火力太久,陣線的崩潰幾乎是必然的。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你深吸了一口氣,拿出因為瑞托什的全屏指揮而震動不斷的手機,用著平生最快的手速打出了一行字。


    緊靠在你身邊的灰發青年擔憂地看了過來,但他什麽都沒多說,隻是點點頭。


    下一秒,鏟子如一頭矯健的大犬一般躍下備戰區,直直地衝向皮恩弗所在的戰場。


    鋒銳的鏟刃在灰發青年的手上宛若惡犬齜露的犬牙,帶著森冷寒光,裹挾著被音樂聲蓋過的破空之音襲向滿臉駭然的高階不死族。


    哈,鏟子削頭皮,小子!


    你木著臉在心裏自娛自樂了一下,同時感覺到有不少來自己方或敵方的驚訝視線落到了自己身上。


    無所謂。你麵無表情地想。鏟子會出手。


    “哇哦哇哦哇哦!看看我們看到了什麽!觀眾們觀眾們!請看!”


    舞王合著音樂節拍非常有節奏地往外蹦出詞語,不死族嘶啞的話音被音響設備放大。那雙眼睛瞪大了,他分明是一張僵硬的死人臉,這個時候的表情卻格外浮誇。


    迪斯科燈球隨著舞王伸手指向你,燈光竟是硬生生地匯聚成了一盞聚光燈,刺目的光芒讓你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燈光


    做這個動作的同時,你的心哇涼哇涼的。


    這什麽公開處刑啊…!!!


    想死,但該死的另有其人……


    舞王激昂的話音還在繼續:


    “how wonderful!在這麽多年的對戰之後,我終於看到這座花園的鏟子下場了——! that\\u0027s amazing!”


    燈光的直射並未停息,你的眼前卻突然一暗。重新看過去的時候,你才發現是有個身影擋在了你麵前。


    是那株名為阿斯特的毀滅菇。


    灰燼植物用讓你看得心驚膽戰的動作上下拋接著手中塗抹了醒目黃黑二色的爆炸物。


    從背後你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青年緊跟著做出的肢體動作讓你一下子悟了:


    阿斯特站在聚光燈下,青年伸出那雙骨節修長的手,對著不死族一方豎起了個…因為光亮度,所以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中指。


    手機震動了一下,你下意識看過去——是毀滅菇的私聊:


    “慶幸吧,人類,你是我這邊的。”


    讀報僵屍首次放下了報紙,轉頭嘶吼著嗬斥了舞王一聲。


    舞王僵屍對於自己的行為被毀滅菇和紐斯佩插手看上去有些不滿,但他很快挪開了聚光燈,繼續他的演唱會。


    然而比他更加不滿的是植物們。


    有什麽比兩軍交戰的時候把其中一方的領袖拉出來高亮示眾更有侮辱性的呢?


    鏟子更是氣得整個人都快炸開了。灰發青年的攻勢兀自兇狠起來,武器鐵鏟的鋒刃死死咬住橄欖球僵屍的動作。


    忠犬對於主人被冒犯的迴應,便是如狂風驟雨一般地撕咬。他開始不計後果地猛攻,將怒火傾瀉至同為高階不死族的橄欖球僵屍身上。


    磁力菇的雙眼亮起了藍光,青年的目光凝固到了橄欖球僵屍身上,凝滯的磁力阻礙了高階不死族的行動。


    皮恩弗一言不發,隻是不再如同之前那般謹慎行事,他開始將身上部分不算太嚴重的傷口忽略不計了。


    機槍射手那雙墨綠色的眼暗沉沉的,四管機槍被掄出勢大力沉的一記重砸。灰發青年從旁撲出,狠狠地剜下一塊不死族了無生機的凝固血肉。


    橄欖球僵屍覺得自己有句fuck不知道該不該講。


    他就知道!舞王那個癲子唱歌一上頭就什麽都不管了!!他下次再和舞王打配合他就是**!


    高階不死族咬了咬牙,終於在機槍射手和鏟子的雙重逼迫下不甘地後撤,帶著深可見骨的傷口退入屍海。


    灰發青年麵上濺著血,沒有乘勝追擊。他第一時間迴過頭來看你,見你沒什麽大礙之後才明顯鬆了口氣,轉頭帶著血色殺入屍群。


    皮恩弗在原地站定,身上被不死族的銳爪落下了紮眼的血痕,但機槍射手不為所動,隻是重新架起四管機槍加入戰線。


    頂端火力歸來,植物方的陣線再度穩固起來。


    鏟子更是如一把尖刀一般直直撕開了由不死族組成的浪潮,普通僵屍在灰發青年麵前完全不是他的一合之敵,往往是碰都沒碰到青年的衣角就被鐵鏟削飛了腦殼。


    然而情況看似穩固,植物方卻沒有誰露出輕鬆的神色。


    比起不知疲憊的不死族,植物方堅持不了太久的。如果僵屍們的數量削不到一個程度,高階不死族鐵了心不退兵…這場戰役怕是熬不下去。


    可以參戰和傷沒好全並不衝突,高堅果本就受傷未愈,再傷上加傷沒有替補的話,頂不住隻是時間問題。


    而一旦高堅果失守,後方的植物們又怎麽擋得住如海的屍潮,戰線崩潰幾乎是可以遇見的結果。


    介於舞王在場,屍群的數量暫時是削減不下去了,但是植物們還有其他的選擇……


    貓尾草那雙貓瞳在夜色中睜得溜圓,她沒有再瞄準普通僵屍。弓弩的弦被繃得筆直,帶著寒光的紅色箭矢被瞄向位於戰場後方的高階不死族。


    箭矢掩藏在黑暗之中直直射向迷霧後方不死族的指揮者,被後者險之又險地側身避開,箭尖隻帶走了一縷對方本就不多的頭發。


    貓尾草呲了呲牙,頂著讀報僵屍嘲諷一般的笑容重新上好箭矢,轉頭帶走一串低階不死族。


    克麗緹的狙擊失利了,情況不妙。


    戰況依舊焦灼,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植物方情況並不算好。


    貓尾草又發動過幾次狙擊,對麵的指揮官卻像是早有預料。紐斯佩不是拿普通不死族當了炮灰就是堪堪閃過,甚至還有空在指揮之餘填他那張報紙上的數獨。


    高堅果的傷勢已然不容樂觀,克麗緹也明顯急了,開始連續不斷的發動針對讀報的攻勢。


    紅色箭矢接連破空直直地殺向高階不死族,讀報也不得不重視起這連續的攻擊,開始將注意力集中轉向前場,躲避明顯奔著殺死他去的箭矢。


    戰場上仍舊紛亂,音樂、炮火和嘶吼混雜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讓你看得眼花繚亂。


    也因此當不死族那邊負責指揮的嘶吼停滯的時候,你足足慢了半拍才看向對麵。


    這一看,一抹亮眼的冰藍色就撞入你的視線,當場讓你瞳孔地震。


    消失許久的冷色係少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不死族戰線的後方,連著那混血兒一起挾持住了名為紐斯佩的高階不死族。


    皮特芬的匕首橫在不死族的喉管前,克勞德的槍口正對著其的太陽穴。


    兩株豌豆身後,大嘴花漫不經心地並指推了一下麵上墨鏡拍去身上的塵土,土豆雷笑著露出兔牙甩掉了小鏟上沾染的泥灰。


    地道戰!絕殺!


    冷色係少年麵無表情地開口,你聽不見克勞德對紐斯佩說了什麽。隻看見高階不死族表情扭曲,麵色難看的像是剛吃了一口屎。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讀報麵色猙獰地吼出一道低音,屍群前行的動作停滯。


    混跡在屍海中還準備帶著傷伺機進攻的橄欖球僵屍詫異迴頭,高階不死族滿臉都是問號。舞王的演唱會這下是開不下去了,爆炸頭青年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停下了演唱。


    屍群打出了退兵的信號,低階不死族可沒有這麽多複雜的思維,說退就退,很快離開草坪踏上馬路,重新歸入夜色。


    高階不死族們則向著紐斯佩的位置聚集,然而進行這次斬首計劃的植物們可沒有蠢貨——皮特芬和克勞德下刀開槍的動作幾乎同步,血色炸開的時候大嘴花拉開了冰藍色的手雷。


    刺骨的寒意和幽藍的冰霜很快覆蓋周邊,不死族們的行動被強行按下慢動作,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四株植物逃進夜色。


    土豆地雷炸開的聲響徹底阻斷了追擊的道路,讀報僵屍捂著脖頸上滲出烏黑鮮血的傷口迴過神來。


    紐斯佩惡狠狠地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兩個隊友——一個悶頭往前衝滿身是血,一個開唱嘴在前麵飛腦子在後麵追——轉身就走,明顯是直接放棄了進攻。


    贏了啊…居然贏了……


    在你還有點失神的時候,染了一身烏黑腥臭血液的鏟子迴到了你身邊,但灰發青年沒有貼過來,他隻是隔了段距離站定,大概是怕血腥味熏到你。


    皮恩弗趕上幾步穩穩地接住了全程指揮調度在線的瑞托什,青年陽光菇整個人明顯脫力了,麵上帶著一種用腦過度的蒼白。


    壯實的大噴菇上前同時接住了高堅果和他的盾牌,連人帶盾一起扛了迴來。


    植物們誰都沒有說話,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或者對勝利的激動。


    他們隻是沉默,並對此習以為常,兩兩攙扶著走向花園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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