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自古便是養眼,但當它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便會變成另一種的景象。


    潭淵在往年死傷的人數,快趕上一個都城的人口。但不得不承認,沒有人參與打攪的地界,植被與生物就是比其他地方好上不止一倍。


    而潭淵每年死那麽多人,卻還是有人前仆後繼。


    一來,這裏靈藥生長好,藥效比內陸的其他地方要高。加上他們為博高價,一般會有潭淵這個地名加成,挖出的靈藥便全屬上乘。


    二來,這裏不知名妖類很多,多數未曾記載在冊。連那些采藥的,都隻敢在周圍的區域,不敢往深處去。而那些試圖記錄的修仙者還未來得及記載,便會遇見不知名的妖物被其屠殺,逃不出去。


    當初沈霧年派自己的大弟子許子晟前往該處,結果也命喪當場,差點連魂魄都出不去這深穴。


    即使這樣危險的地區,每年因需藥品采摘而死亡的人數屢升不減。隻因它們價錢高的離譜,而總有那些苦衷難言於口的人,會接下這門差事。


    葉漓想起當初見到的那個男人,隔得那樣遠,似乎也能聞見似有若無的血腥氣。


    男人當時的言談舉止,明顯精神不是很正常。不多的幾段話,嘴裏說出的話前言不搭後語,瘋瘋癲癲的模樣。


    以及殊禾曾說她多次在那裏看見過男人的身影,而那城門口離這裏並不是很遠……


    有些事情漸漸浮現出來,葉漓忽的將一些事情串聯到了一起。隻是兩者之間還是存在間隙以及問題點,可能還需進入潭淵才能進一步了解。


    “師兄,我們現在下去嗎?”


    這時,落竹出聲打斷葉漓的思緒,他轉頭看去。


    落竹立於劍身,探著腦袋望向下方不知深處的深淵,臉上似有退縮之意。


    “師兄,這地方,怎麽感覺邪性得很?隔得這樣遠,都能感覺到自那地底升上來的怨氣。”


    落竹說話時,葉漓一直看著她的方向。準備收迴視線,卻與自己身旁的嚴楓安打了個照麵。


    葉漓:?


    嚴楓安:?


    兩人相望,本以為出什麽事,隻作微表情交流。結果兩個皆是一臉茫然,不知對方想要表達什麽信息。


    葉漓抿唇,餘光瞥見落竹還是在專心看著底下,沒注意到他們兩個。


    他道:“死得多,怨氣與地靈的氣脈相衝,漸漸的便顯得邪性。”


    說完,葉漓伸出手指著中間的地段,即使被密林遮擋,也能看出那一塊區域有明顯凹陷的模樣。


    “這一帶鮮少有人跡,但常有不怕死的進入是因藥材豐富。這片區域的草藥興許是吸收這邊的靈脈,藥性強。人沒有自身包含治療的本領,不可能不生病,不受傷。人需要藥品,需要延緩或救助,如此便形成死循環。”


    “原是如此。”


    落竹似懂非懂點點頭。


    “那我們現在下去,還是找尋一處較為安全的地方,緩步往裏靠近找那位殊姑娘?”


    葉漓聽了這句話,又一次轉頭看向落竹。沉默半響,半開玩笑說:“落竹還是膽子比我這個師兄大,都沒有畏懼的神色。看來是我年歲大,太過謹慎行事。”


    落竹聽聞臉上神色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又立馬恢複往常那副沒心沒肺的狀態。


    她嘿嘿笑兩聲,憨態模樣撓了撓頭發。挑起一縷發絲繞在指尖打轉,羞愧道:“大師兄說什麽呢?不是師父教導我們要敢於獨當一麵嗎?我也知曉一些事,如今既要前去,退縮有何用呢?”


    “沒,我開玩笑的。”


    葉漓一臉平靜說完這句話,場麵一度的沉默。


    這句話說得不合時宜,又顯得落竹方才那些小動作有些故意為之。若是以往,葉漓絕不會說出這一句話,來堵落竹的嘴。


    落竹像是沒注意到,繼續沒心沒肺的詢問一下有的沒的。直到他們穿過密林的葉片間層,進入一片隻有枝幹的地段,落竹才好奇的打量起周圍不再說話。


    這裏算是密林中間的樹幹地段,不過他們現在下不去地麵。因為目光所及之處,海水已經漫過了半數的樹木腰肢。


    而因光源稀少,這裏的海水上漂浮著枯葉,其中還有不知名的動物屍體。屍體和枯葉引來了蟲子的光顧,在能看見的區域,水麵漂浮著密密麻麻的一層軟體蟲子,看著滲人得很。


    “咦~這些蟲子,怎麽長得奇形怪狀的?”


    落竹看清楚底下黑黑的一層,雞皮疙瘩都要起來。可環顧四周,周圍看不清方向,更不可能依靠什麽光源尋找路線。


    他們能站在這裏,勝在這裏的樹木似乎已然習慣海水的浸泡。不過海水內的含鹽量終究是太多,這些樹木生出的枝杈雖多,但都太過於纖細。若是不注意腳下的樹幹,可能就支撐不住人體的重量。


    落竹對水麵的東西恐懼談不上,嫌棄居多。說話的功夫,她抱著枝幹往上爬兩步,不再去看底下的東西。


    “師兄,這裏看不清方位,我們現如今往何處去?”


    嚴楓安在此時開口:“往北邊去,那裏是空的,還有陸地。”


    落竹聞言點點頭,轉頭看向葉漓。


    葉漓說:“你看我做什麽,標準答案都說出來,還要請示大師兄?”


    “哦哦哦,我知道!”


    葉漓也不知道,她在這兩句話的功夫知道什麽。就見下一秒,落竹一手抱著枝幹,一手伸進懷裏掏出一堆有的沒的,然後確定在一塊羅盤。


    羅盤懸浮在半空中,用靈氣注入緩慢流轉。不過片刻,羅盤中心的指針便在空中迸發出亮眼的藍光。順著指針的轉動,藍光形成一條直線,沿著一個方向伸去。


    “這邊這邊,走吧走吧。”


    落竹倒是當起引導的身份,靈活的穿行在林間。


    在她的左邊托著一個比臉還大的羅盤,上麵冒出的幽幽藍光,給這片黑色的區域帶來一絲絲所及的光亮。


    落竹時不時的迴頭看葉漓他們兩個的位置,確保他們跟上自己的步伐。


    當然,也有礙事的蟲子看見燈光想要爬上來,被落竹一個火訣燒得見不到半點影子。


    那遠去的身影,纖細的身形。


    眼前的景象忽的有些模糊,葉漓還來不及知曉怎麽迴事,就見一隻手撫上他的側臉。一指彎曲,動作極為輕柔的擦去葉漓臉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淚水。


    葉漓明顯不解的注視伸到自己麵前的手上,那在陰暗的這裏泛起的水光。


    他轉過頭去,與嚴楓安對視。


    葉漓說:“你這是想讓我想起來嗎?”


    這是葉漓的一個猜測。


    從嚴楓安不會主動傳送核心的信息,這邊的具體情況,以及,不知所雲的方垣。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葉漓那些突然冒出這腦海內,但沒有任何印象,沒有任何悸動的記憶。


    嚴楓安收迴手,眼睛認真的看著葉漓,說:“你想聽故事嗎?”


    葉漓搖頭。


    嚴楓安:“為何?”


    葉漓指著下麵,頂著一臉淚花,極為反差的忍無可忍,咬牙道:“這種地方,你要講故事,我把你變成日後故事裏的人。”


    葉漓實在懷疑這孫子腦子不太正常。


    嚴楓安被葉漓的話逗笑。


    他站在矮處,抬起下巴眼神深邃的注視葉漓此時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視線極為貪婪,又充滿葉漓看不懂的,不知從何而來的依戀。


    葉漓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麽,底下的嚴楓安一步邁上來。他一步跨到葉漓站著的地方,用腳尖勉強夠個穩定的位置。與他站在一起,嚴楓安一把攬過葉漓的肩膀,深深的抱住他。


    他用的力氣有些大,似乎要在此刻,將葉漓整個人融入他的骨血中去。


    但他抱得很快,快到葉漓還來不及去張口罵娘。


    嚴楓安放開葉漓,下到原位去。又抬起手臂,輕柔的整理葉漓被他弄亂的鬢邊碎發。


    葉漓推開他的手,說:“你身體的情況,我高低得問個仔細。”


    “日後吧。”


    “嘁。”


    葉漓轉頭,去看落竹走到哪裏。


    本以為她少說也走到很遠的地方,畢竟兩人在這裏膩歪了好半天。但沒想到,一個轉頭,落竹一手托著羅盤,一手舉著火源。她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樹幹上,不知看了多久。


    火源橘黃色的光芒,照亮落竹此時萬語千言化為沉默的臉龐。


    “……”


    震耳欲聾。


    落竹還是尊重這個見了沒幾麵的男人,沒開口冒髒話。隻是在麵對葉漓時,臉上的表情都快 實物化。


    葉漓知道尷尬,不敢吭聲。


    這種地方,兩人方才的舉動在落竹的視角內,就是在調-情。


    根據嚴楓安所說的,三人一路到達了北邊的陸地。


    一路到北邊,水麵的屍體和蟲子都少了很多。不過也有另一種解釋,就是離岸邊近,動物多。而動物多喜歡吃那種軟體多蛋白的蟲子,所以岸邊幾乎就看不見什麽蟲子了。


    剛跳到陸地上,就迎麵遇到一個前來此處采藥的普通人。


    那人原本蹲在一棵大樹邊,一邊挖著草藥,一邊小心翼翼的提防周圍的動靜。見來人,還以為又是妖物,嚇得險些瞥了手上好不容易采到的藥材。


    “……你們,你們看著不像是來采藥的。”


    那人從樹後探出頭,見三人容貌,又打量好一會兒,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但這種地方,人可能比妖物還不如。


    所以即使鬆了一口氣,他還是縮著半個肩膀,手虛虛的拿著草藥的籃子,似乎準備隨時跑路。


    落竹拿著火源靠近,他被嚇得又往樹後躲。


    當光源照到男人的臉上,他們才看見男人那像是被烈火灼燒過。猙獰的麵貌,眼部下三白,嘴角往兩邊耷拉。老鼠大的眼睛滴溜溜在三人身上轉來轉去,看起來似個喜偷奸耍滑之輩。


    落竹撇撇嘴,說:“這地界這樣邪性,你還來采藥?”


    “老人下不了地,老婆沒了,兒子殘了。指望我一個人,家裏實在困難。聽聞這西北的深坑裏有藥材,城裏的達官顯貴和那些個修仙的,都願意花大價錢買,就來看看。”


    他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又極為窘迫的擦著自己身上肮髒的衣服。看他衣服髒的程度,不知在這片區域徘徊多長時間,才采到籃子裏那兩株還沒指頭長的藥材。


    葉漓走近一些,離近些,才發現自己方才看到的下三白隻是臉部畸形形成的視覺差。


    葉漓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摸了摸鼻尖。他又往前邁出兩步,對男人說:“我們來找人的,你認識一位身著紅裙,端莊大方的姑娘從這邊路過過嗎?”


    男人聞言,眼睛一亮,忙點頭應聲說:“記得記得,她還幫我采了這兩株草藥,不然就憑我怎麽可能在這裏采到東西。話說那真是兇險,剛才要不是那姑娘出手相助,我恐怕就要命喪那可怖的兇獸之口……”


    落竹立馬打斷他準備說下去的長篇大論,言簡意賅道:“那她現在去哪個方向了?”


    他想了想,指著一個大致的方位,迷迷瞪瞪的說:“我方才從那邊過來的,之前遇到的那個姑娘,她往我反方向去了。”


    葉漓順著他指引的方向看過去,竟是他們三個剛過來的水域。


    他們一路以來,至少半個時辰。而且憑借他們對周圍環境的敏感程度,不可能遇到什麽人還沒有任何感應。


    迴過頭準備反問男人什麽意思,就聽見一聲風被割裂的聲音。轉迴頭定睛一看,那人已經被站在自己前麵的嚴楓安腰斬。


    那人的下半身還站立在原地,好似紮根在那裏一般。而且他的下半身倒在地上,上臂的手掌還拿著一柄黑色的柴刀。這樣黑暗的地方,仍能看見在刀刃的部分,已經被磨得發出駭人的銀色反光。


    葉漓看向嚴楓安又看了眼站在不遠處明顯沒反應過來的落竹。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這裏就沒正常的。”


    路過男人屍體時,葉漓又一次低頭看了眼男人的臉。


    即使被腰斬,在猙獰的麵孔下,一雙眼睛顯出狡詐。


    他張開了嘴巴,裏麵沒有舌頭。


    葉漓看見這一幕,好奇使然,他停下腳步。一直專注的看著地下的半具屍體,然後下一秒,男人的嘴巴裏爬出一條黑色的蠕蟲。


    蠕蟲全身帶著深紅色的液體,緩慢的爬出口腔。它一路爬到男人的眼睛位置,伸長身體,抬起頭部看向葉漓。陰暗的環境下,它那不明顯的嘴部大大的咧開,像是在如人一般大笑。


    葉漓麵無表情,它就原地自燃。


    一陣尖銳的慘叫聲過後,男人的屍體也變成一具腐屍。


    葉漓抬起頭,繼續跟上前麵落竹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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