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我的身份?”


    葉漓不論上一個三百年,還是到如今為止,於秋山接觸得總歸是少。


    更何況幾次見麵的情景下來,兩方在不了解對方的情況下,麵對解不開的困惑,多少都有演戲的成分在。


    不過葉漓倒是忽視一點,羅湫在前陣子擁有了之前的記憶。他們兩個屬於共生的關係,秋山想必也在其中看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如此一來,說話就得看情況來事。


    秋山說:“先前的情況並不妥當,兩方都處境各有不同。你們前往北域之後便沒消息,我甚至趕不到北域就迴到這邊的時間線。”


    他說到這個,葉漓就想起當初弄的新玩具就拿去整蠱羅湫的事情。


    不過秋山好似並不打算引入這個話題,葉漓便不提它。


    “所以?”


    秋山邁開腳步,朝葉漓走過來,一步一個腳印,步伐不輕不緩。


    “當初你們都是人軀,這一點並無不妥。後來我感受到你們身上不同尋常的東西,但我當時聽信羅湫的話,認為不是一路人。但直到現在,關於這一點我後知後覺。”


    秋山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


    “我細細查看你的魂魄路線,又和嚴楓安不太一樣。或者更準確的說法,你們軀體雖一致,但兩個魂體,既與世界不一樣,又分別為兩種線路。我見識淺薄,多年被封於人軀內,無法想象我認知以外的事件,生命。更何況相比於那位神者,你似乎更令人感到困惑。”


    “……”


    謔。


    葉漓對於秋山這大刀闊斧的一番話,隻有內心感歎一聲,就沒什麽動靜。


    與其現在整這些有的沒的,要不幹脆讓嚴楓安現在就放他迴去。說不定他情緒分外激動,還能抱著嚴楓安啃兩口。


    “……身份你不清楚,但具體的我也無可奉告。然後,迴到我的問題,你想說什麽?以及來找我的目的?”葉漓道。


    秋山一步步走到葉漓的麵前,葉漓也終於看清他的麵容。


    秋山這期間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葉漓的情緒轉變。但很可惜,直到他走到近前,葉漓都沒什麽太大的情緒變化。


    但平靜的情緒多半能帶動,更何況經曆長歲月更轉的秋山,亦不是那種會突然情緒化的性格。


    秋山對於葉漓的迴答貌似不滿意,但他始終處於沉默狀態。良久之後,他再次抬眼看向葉漓,才開口說:“我方才所述,葉公子不願與我談論一些嗎?”


    葉漓說:“你不是要迴去?所以容我友情提醒,你在迴去之前最好少知曉一些你不該聽見,看見的東西。”


    “……”


    秋山抿唇,他並非是不懂葉的這番話的含義。但葉漓這段話看似警告的話語,同時也篤定的確有世界之外的存在,那是困於此地的他們無法想象的地方。


    很可惜,在他有生之年,見不到那樣的盛景。


    秋山穩定自己的情緒,說:“那我換一種說法,我想要你們送我迴去,我知曉找你們肯定有辦法。所以之前在忽悠完羅湫之後,我一直在等著你們前來天境。”


    聽到後段話,葉漓低笑,藏於衣袖內的手指一直摩挲著一枚泛有金紋的竹葉。


    他笑罷,麵對站著前方的男人忍不住開口:“很可惜,那你還真找錯人。”


    “……?何意?”


    “你猜猜為何一開始就篤定嚴楓安的身份而非我?”


    “……?”


    秋山親和的臉上出現一絲崩裂。


    葉漓無奈攤手,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說:“如你所見,我身上充滿謎團,看不清楚靈魂線路。其背後真正的原因,我是被囚禁在這個世界的。所以我現如今沒有相關的能力,幫忙這種事你應該去找嚴楓安,而不是我。”


    秋山麵色一變,未曾料想到這個結局。


    他原以為這一直處於異常狀態的葉漓是可能性大的那一方,但葉漓說的這番話,恰恰否定秋山一直認為的確定性事件。


    他不由得往後退開幾步,不過片刻時間,整個人消失在原地。


    這邊,陷入幻境之中的落竹正漫無目的的走在一處荒蕪的土地上。


    前方忽有人影閃爍,卻很快消失不見。


    落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這期間,她身上的衣服幾經轉換。


    從破衣爛衫,到錦繡華服,再到飄逸仙裙。最後的一套,是一件雖得體,但能明顯看出刀槍棍棒揮砍過,滿是血跡的衣裙。


    她知曉自己未曾受傷,但衣服上有明顯的血跡和斷裂層。


    裙子的樣式像是一位少女從懵懂無知到變成高位,最後跌入泥潭,滿身血汙。


    期間,她時常在行走的過程中,曾低頭去查看自己如今的服飾。看得多,便多有感慨在其中,卻對這些變化沒有什麽明顯的記憶。


    她一直試圖追到前麵去,追到前方的人影。但她不論向前跑還是追趕,即使拚盡全力,都到不了那人的近前。


    像是兩人注定隔開那麽遠的距離,看不清麵容,隻能憑借模糊的身影寬慰心靈。


    又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路程,落竹有些累了。


    她此時的衣服已經變迴原來的模樣,像是經曆一場輪轉便暫停前行一般。


    落竹蹲坐在地上,有些無聊的看向前方一直存在於迷霧之中的人影。


    她明明對這個身影沒有半點記憶,但心中就是有一道強烈的唿喚,唿喚她一定要上前去,找到它。


    落竹想著,便又站起來。


    這次她並沒有激動的去找尋前方的人影,而是一步步的前進。


    那人影跟隨她緩慢的移動,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流逝,落竹沒有想到辦法解決,隻能先這樣一步步的走。


    因為腦海內的那道聲音很急切,急切的希望落竹上前去解救那困於迷霧中的人影。


    可是落竹怎樣努力也趕不到它的身前。


    於是落竹忍不住詢問:“它是誰?”


    腦海內的聲音迴複她:“那是你此身唯一的終點,你必須找到它的身影,並解救它。”


    落竹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停下來。


    隨著她停止腳步,前麵的身影雖然還是漂浮閃爍,但很明顯能感覺到它也隨落竹的動作而停止。


    落竹看著它,歪頭,有些困惑。


    “你看,它都不走。”


    那聲音又說:“它在等你,它隻有你了,它隻能等你。”


    落竹沉默。


    那聲音道:“你為何不走?”


    落竹說:“我腳很累。”


    那聲音道:“你必須走,你得去找它。”


    落竹說:“我一路一來,感受到了四季的變化,我感覺我走了很長很長,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程。可能是由於我個體的原因,我身體方麵並不覺得累,但在這麽長的時間線下,我的精神還是會感到疲倦。”


    那聲音道:“你為何會感到疲憊?你應該一直往前行走,直到找到自己的執念為止。”


    落竹說:“那是你的執念,不是我的。而且,沒有生靈或物體能永遠不停歇。哪怕是受人驅使的木偶,長時間下來也會裂開,斷開。”


    那聲音道:“你不能否定我。”


    落竹說:”是你在否定自己。”


    那聲音沉默了很久很久,落竹似有感應聲音源頭的情緒波動,忍不住抬頭看向站在遠處的人影。


    “可它要死了。”


    “!”


    那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氣,像是委屈,又不忍。


    落竹的心隨著這一句話的落地,倏地變得絞痛。像是有一千根一萬根的刺,猛然紮向那最為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


    它,要死了?


    落竹抬眼,一滴淚水無聲滴落在她的手臂上。


    再次看向它,它已經不再飄忽不定,而是站在原位。


    落竹心上莫名有一種預兆,她控製不住的上前,想要上前看看它的情況。


    這一次,落竹的上前它並沒有再消失不見,而是站在原地,寂靜無聲的等待落竹的到來。


    即使這次的到來,已經太晚太晚。


    落竹顫抖著步伐,走到這人的身前。


    那是一張充滿刀疤,臉上皮肉被盡數削去的臉。


    沒有四肢,沒有身軀。


    這個人像是以軀體被削成一根筆直的棍子,上麵原本就殘缺的臉部位置,兩邊的腦袋還丟失了一大半。


    不解的是,這張臉讓落竹感覺不到恐懼。在此刻更多的情緒,隻有自心底傳來的宛如鑽心刺骨般的悲痛欲絕。


    那聲音又一次開口。


    “其實連這一麵都未曾見過。”


    “你一直在尋找,追逐,但你找不到。”


    “你涉過青山江河,沿途四季流轉。”


    “你說得對,你個體的原因,你感覺不到疲倦。但更多的是,你找不到他的恐慌,傷感,悲情。這些情緒強撐著你這些年以來的生存,一刻不曾消散。”


    “但很可惜,直到‘死去’的那一天起,你再也找不到他。”


    再也找不到。


    落竹憑著他臉部的輪廓,突然想起自己忘卻那麽長時間的人,他的模樣。


    英姿颯爽的姿態,一顰一笑的謙卑。


    這些記憶在落竹的迴憶中不斷的完善,不斷的,重新去補全那些早已碎落至最低處的碎片。


    而這一次,落竹依舊沒有因想要恢複記憶而產生的痛覺。


    “那你……是誰?”


    落竹嘶啞著嗓音開口。


    其實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她內心已經有了相關的答案,卻還是想聽見那個自己早已確定的答案。


    那聲音道:“你想起我了嗎?”


    落竹:“我猜的,想不起來。”


    “……”


    那聲音並沒有迴複落竹的疑惑,像是離開一般,任憑落竹怎麽去唿喊它,它都沒有再次做出迴應。


    落竹跪坐在這人的麵前,看著自軀體流下來鮮紅的液體,淚如雨下。


    關於她的過去,她有聽過一些隻言片語。但那些本該光怪陸離的經曆,痛徹心扉的感情,像是在聽著旁人的故事一般,落竹毫無印象。


    她曾經多次都想詢問大師兄,這個封印真的能靠她自己想起來而解除嗎?


    她知曉這是為了無辜的人不得已的決定,畢竟在此之前他們從未認識過先前的落竹。而對於妖類,人類總會存在一些若有似無的戒備心理。


    她一直呆坐在那裏許久,久到她以為已經被所有人給拋棄。


    空曠的地方總是寂靜,安靜得甚至能聽見自己緩慢的唿吸聲。


    然而在她呆愣的時候,上方原本一聲不吭的人突然開口:


    “怎麽會這麽傷心呢?”


    落竹渾身一僵,猛然間抬起頭。


    自己麵前站立的那傷痕累累的人軀,在不知何時已經變成記憶中的模樣。


    他蹲下身子,抬手輕柔拂去落竹眼角的淚水。


    他說:“這麽好看的孩子,怎麽哭得這樣傷心?你看,臉上滿是淚痕,都不好看了。”


    落竹呆呆的看著他,又是一滴清淚落下,嘴裏控製不住的迴複:“哥哥,你迴來了嗎?”


    她充滿期盼,充滿試探,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袖,生怕他再次突然離去。


    眼前的男人搖了搖頭,淡然一笑,如多年前的許多次一樣。他總是這樣,麵對再艱難的困境,依舊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什麽事都難不倒他。


    他開口:“我要離開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還能否再次迴到故土。我想求你一件事,好好留在這裏,不要離開這片土地。我可能很長時間都保護不了你,所以你要好好練功,不要讓自己受委屈……”


    落竹不停的搖頭,想要拒絕,但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突然間,他自原地消失不見,任落竹怎樣去找尋他的身影,都再也找不到任何。


    落竹站起來,自己身處的環境已經變成一片叢林。


    她注意到自己的身側,是一棵被強行砍去的樹木,僅僅留下早已枯朽的樹樁在原地。周圍的樹木,似乎正因這棵大樹被砍去,枝杈間的葉片紛紛落下。在這個原本春意盎然的季節,枯敗的落葉落了一地。


    落竹彎下身去撫摸樹樁,她期盼它能再次給予自己迴複,哪怕很微弱的迴複。


    但是沒有,它已經死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她要把他找迴來。


    落竹抬頭,看向東邊的方向,眼神是那樣的堅定。


    她走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他的痕跡到處都有,落竹隻能一點點去收集,一點點的去找尋。


    她不知道自己找了多少年,好在她壽命很長,可以找到他的殘缺補全那一天。


    但直到走到一處皇城,她感受到他氣息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她知道自己已經找到失蹤的他,她很高興,她想要進去找尋。但天不遂人願,她還沒來得及進入皇城,就被沿路而來的修仙者打得節節敗退。


    她身負重傷,手腳皆被束縛,短時間難以自我修複,而身後還有修仙者窮追不舍。


    她不得已,看著近在咫尺的舊友,隻能將她這些年收集起來的碎片連同自己的妖力一並封存,變成如人類一般的模樣。


    等力量修複好的那一天,她必定要這些人,一個不留,全部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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