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門派很少,卻有在修真界能說得上話的。田宗主所處的宗門,在西北的門派中來說,算是一家獨大。


    他們的門派位於西北位置的邊緣地段,再往前走,就是無盡的邊境。


    邊境的地域沒有時間的概念,周圍無峰無山,無草木,無生靈。呈現在世人麵前的,就是一片無邊際的冰封海層。但覆蓋了整個海域上方的‘冰’,卻是非冰非石,非晶非玉的透明質地。


    那裏有一個別稱,純潔的——天境。


    田宗主他們能一家獨大的原因,也是依靠在這片地域旁邊。


    據說,天境有一件奇物,常年以福澤百姓的名義下到人間,發放天道降下的福澤。這件奇物先說被田宗主他們的門派發現,後來獨占,對外隻說是天道選擇了他們。


    至於往年的這些福澤,每年就是被他們截走了一大半,才有少數的會落入有權有錢的人手中。


    這姓田的話,應該是周文將這物件摸了,結果眼下找不到人,隻能找曾經和他有關係的葉漓。


    話說,這這些人還真是心大。這樣寶貝的一件物件沒了,他們先前居然一聲不吭,直到現在才讓葉漓一同去那邊。想必原先打算尋找白川或者沈霧年,結果一個死了,一個不知行蹤。


    不過他們一路隱瞞不說,這一點就很可疑。想必是那件東西本身就不能見光,所以才小心謹慎的行事。


    上饒偏北,離西北的距離比青禦遠,畢竟青禦臨靠水澤,而他們在邊界的位置。


    前往的路途中,偶然經過豐都。


    明明現如今的季節是冬季,但豐都以外都是四季如春的美景。從天邊遠遠看去,地麵上除了幾棵樹木,是一片接一片,幾乎占據了整個國度位置的鳶尾花叢。


    今天似乎是什麽儀式,一群人圍在城南的一個由木頭搭建的祭台上方,高聲歡唿著什麽。


    田宗主見他們這麽感興趣,便開口當起了向導。


    “今天是農曆正月初一,是祭拜神明的日子。你看他們揮舞在兩手中的編繩,那是由鳶尾花的汁液染就的,說是能向神明祈願。”


    順著田宗主的指引,葉漓果然發現那祭台下方跪著的百十來號人,手中皆拿著什麽,正向上風揮舞著。


    “那他們在唱什麽?”


    “那不是歌謠,那是密語,是幾百年前傳下來的。據說幾百年前,這裏的帝王得罪了神明,引來惡魔屠殺了整個城邦。後來還是有人沒死絕,才一點點的建立了如今的豐都。”


    是了,君的故國。


    葉漓點點頭,並未再詢問什麽。


    田長老原本位於隊伍的最前麵,見後麵的葉漓沉默,以為他荒誕於眼下的情形。


    “一天天的,他們在此祭拜有個屁用。多少次河水幹涸,病症爆發,蟲災侵蝕。而他們呢,他們隻知道在那個一掌便可擊敗的祭台上麵沒日沒夜的祭拜,怎樣勸解亦不聽。”


    葉漓聽著他話裏的含義,總覺得他也和豐都有什麽恩怨。隻是豐都在南下的位置,他們位於西北上端,好似八竿子打不著。


    “宗主有沒有想過,維持他們一直祭拜的原因是什麽?”


    “能什麽原因,這幫人就是死腦筋……”


    嘟囔了兩句,田宗主意識到葉漓這句話內的含義,神色嚴肅了一些。


    “若是有旁人勸解,他們可能會意識,眼下沒有任何緩解災害的祭拜是無用的。”


    但反之,他們或許是看見了什麽,才這樣堅持信念的。


    比如,有人讓他們看見了什麽。


    讓他們這麽信任獻祭一事的正確性。


    說著說著,離開豐都城就愈加遙遠。


    田宗主他們的門派坐落於一片平原,房子錯落在平原各處,之間還有種的藥材花卉。臨著天際線往遠處眺望,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邊界。


    葉漓想起先前嚴楓安來過此處,當時並未詢問緣由,隻是說方垣到來此地。後來方垣去找了木縭,他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裏。


    葉漓隱約覺得,那碎片殘留的最後一塊,應當就在那片一望無際的天境中。


    不知解決了周文的事情,能不能趁機溜出去,去那邊探查一番。不過若是離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嚴楓安倒是個顧慮,要另想個法子支開這人。


    收迴視線,貿然與嚴楓安對視上。


    “怎麽了?”


    葉漓心虛,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嚴楓安搖頭:“見你一直看著那邊,很專注。”


    “覺得景色好看,就多看了兩眼。”葉漓以此搪塞過去。


    嚴楓安點頭,終究是沒再說什麽。


    田宗主帶他們來到了一處類似於牢獄的地方,門口還站著不少手持長槍的侍從。田宗主對他們不知說了什麽,便轉頭邀請兩人一同進去。


    進去之後,先是下了半炷香的階梯,隨後彎彎繞繞的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達一處牢房的門口。


    昏暗的房間內,一個人坐在陰影的位置,側對著眾人。


    “周文,你要的人給你帶過來了。”


    此話一出,陰影位置的人不著痕跡的動了。不過片刻,他站起來轉迴身,看向站在光線位置的幾人。


    在他們的注視下,周文緩緩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來,露出那張看起來沒什麽特征的臉頰。


    他掃過在場的所有人,隨後對站在側麵的田浩開口:“田浩,你可以離開了。”


    周文說的這句話,本以為兩人至少得牽扯一兩分鍾,畢竟兩人的立場不同。結果下一秒,田宗主跟著他的話直接緩步離開了地牢,一句話也沒說。


    葉漓驚於眼下的情形,原來這姓田的一開始找的就是他們?而且看周文對他的態度,田宗主一聲不吭的就離開,內情好似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豐富。


    然後就在葉漓準備說些什麽時,周文徑直走到門鎖旁,下一秒上麵的鎖扣就宛如風化了一般,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在葉漓的眼神中,周文神態自若的走到旁邊的桌子邊,請兩人坐下。


    “周文,你有這能力你怎麽還蝸居在此?”葉漓隨著他的動作坐下,看著眼前給他和嚴楓安倒茶的男人,不解道:“你這還能被抓?自己住進來的吧?”


    周文不知可否,點頭道:“的確,田浩也說了我偷東西的事情了?”


    葉漓看他這副態度,自然又有大故事要述說了。


    “對,我們也是為此來的。不過先前你離開晉洲,苑月說你離開去往南疆了,但我去那邊未曾見過你。想不到你橫跨千裏,跑這邊來了。”


    周文點頭:“的確去了南疆,但發生了一點變故,我是誤打誤撞來這邊的。”


    葉漓不信:“我看你這樣悠閑,可不像受委屈的模樣。”


    周文談及,才似是想起什麽一般,點頭道:“因為我把他們的寶物偷了。”


    葉漓一時語塞,扯了扯嘴角道:“……我就是因為這個被田浩圍堵了十幾個人,來到了這裏。不過怎麽看你的表情這麽淡定,偷了他們寶物還不管你,這是什麽好事情嗎?”


    “因為,那個寶物被我摔碎。現在裏麵的靈識出來了,不讓他們處置我。”


    豁。


    好大的未知線。


    接下來一個時辰,周文快速的講解了這一切的源頭。


    他是君這件事早已知曉,此前的那些故事和嚴楓安說的那些大差不差。


    當初發生意外,被君殺死的帝王魂體並未離去,而是一直留在了這片土地中。但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帝王的魂魄轉入了一件天靈地寶的內部,然後就一直出不來。再後來,田浩他們發現了這件寶物,轉頭就拿到自己口袋裏去了。


    周文告別苑月就準備去找白川,交任務拿報酬,但白川沒找到。因為不認路,沒意識到坐了反方向的車,結果下車一看到西北了。


    “……”


    周文先前在北域不是看著挺精明一人嗎?


    葉漓看著他渾身上下已然髒亂不堪,還是忍住沒開口。


    周文偷寶物就更意外了,他就上街吃個飯,結果遇到田浩。田浩對天玄的人有記憶,早年也是狗腿子之一,立馬就認出周文來了。邀請他迴門中做客,周文答應了。


    結果周文當夜起來上廁所,就看到一個人拿著一件玉石模樣的東西從西邊跑過來,攔截了。


    周文原本打算將東西還迴去,結果那東西到了他手裏跟受了刺激一樣,發出的刺眼白光瞬間讓整個門派的人乍一看以為天亮了。


    後麵在他試圖解釋的場合裏,東西掉地上摔碎了。


    然後場麵就開始戲劇化……


    田浩勢必要讓周文給個交代,從那個寶物裏麵出來的男人擋在他麵前幫他說話,明明半點髒話都沒有,嘴裏說出來的卻讓所有人氣個不輕。


    周文站在後麵看著這混亂的場景,麵無表情,轉身就問牢獄在哪裏,然後直接進來了。


    “……”


    奇人。


    葉漓聽完,轉頭看向嚴楓安。


    後者不明所以怎麽突然看向了他,便詢問怎麽了。


    葉漓嘴角抽搐,說:“你下次創造世界少在扶苓那邊看那些低智商的劇情,你看看,多狗血。”


    若是帝王霸氣迴歸,想必就要上演一副強取豪奪的狗血戲碼。


    他逃,他追,他們插翅難飛。


    “好,讓她多創作些高智商的。”


    他說的有趣,嚴楓安低聲笑了一會兒,輕聲應下。


    視線迴歸,眼前的‘女主角’沒意識到葉漓話裏的意思,隻是平淡的看著他們交流。


    葉漓輕咳兩聲,將話題拉迴正軌,說:“田浩話裏的意思,是你讓我們過來,為何?”


    “我想讓你,把我殺了。”


    周文語氣平緩的開口。


    葉漓不解,說:“為什麽?”


    周文沉默了一會兒,應該也是在思索這件事的原因。


    “因為,我想我該死了。”


    地牢內昏暗的燭火光芒,打在周文平靜的眼眸中,為長長的睫毛留下了一大片的陰影。此刻的他拋棄了塵世間的一切汙泥,橘黃色的燭火好似要將他整個人帶離這充滿灰暗的世界。


    “我作為山神留存在世,卻鮮少盡到我的職責。包括現在的我,是當初偶然逃離北域洞底,魂體狀態的我被沈霧年發現,給了我一個將將死亡之人的軀殼,我才得以苟活於世。我先前去南疆討我的報酬,就是我的死亡。”


    葉漓說:“那為何專門是我?”


    “被削去枝杈製成長弓之後,我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我原來的家,我的朋友,我的過往 ,很多都記不清了。所以我想讓你把我帶迴原來的誕生地,將我埋葬在那裏。”


    周文語氣不緩不慢,恍然間似是又迴憶起了什麽,說:“曾經我有一位故友,我尋了她多年。隻是她現在不曾記得我,我也不想打攪她眼下開心的生活。或許哪年滄海桑田她記起了我,還能迴過頭去給我掃個墓,也算是了卻我們先前的約定,不算失約。”


    葉漓想起當初在翠華峰,落竹看向他時眼中的期待。


    等待著周文說完,他開口:“她也想要和你相見,在你還未離去之際。”


    周文聞言,抬起眼眸詫異的看向葉漓,隨後眼中的星星點點又黯淡下去。


    他搖頭,說:“可我不記得她的模樣了。當初找到她,我並不認識她的麵容,我失去了最寶貴的一段迴憶。而且幾年來,我記憶混淆得越來越厲害,甚至都快忘了我自己是誰。所以就算如今相見, 她不記得我,我不認識她,兩人終究是陌路人。”


    葉漓安慰道:“我把她帶來見你。記憶就是由人搭建的橋梁,它的存在隻是提醒著人們過去的美好。可以就在這裏,我們在這裏搭建新的記憶,遇見的一切都是全新的你。”


    聽到這段話的周文沒有多大的反應,或許他如今已然想象不到那是怎樣的景象了。


    葉漓站起身,對他說:“你得等我迴來。”


    周文點頭,說:“嗯,還得麻煩你殺了我,肯定得等你。”


    葉漓跟著嚴楓安離開了地牢。


    出門就遇到了一直等在門口的田浩幾人。


    見葉漓兩人出來,還以為他們要開口抱怨什麽。順帶著他往裏麵看了兩眼,上下打量葉漓的模樣。


    “奇也怪哉,他自己跑進來,還要我們找人。先說好哈,我當時知曉了內情,明明都說不關他事。我們又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人,他卻還死強在裏麵。”


    葉漓說:“我們得先離開一會兒,不過很快就會迴來。”


    田浩不解:“那他怎麽辦?我殿內還有個祖宗,他再鬧騰,我這宗門都要廢掉了。”


    對於田浩的控訴,葉漓其實並不想在意這件事,隻能無奈的表示:“你殿內那個想必是千年以前的舊魂,一般的道士還真收不來這樣的魂魄。所以田宗主這個我也沒辦法,現在隻能先從周文這邊下手。”


    田浩聽完,對兩人擺了擺手,說:“快些迴來就行了。”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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