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仿佛時間就此停止。


    葉漓看見了他那雙藏於稀碎頭發下,沒有瞳孔的眼睛。一雙黑入深淵巨口的眼睛,似乎就是這人所展現給人看的瞳孔。甚至讓他起了一種,就算將燈光打在這人的眼睛裏麵,他的眼眶依舊是黑色的錯覺。


    這種想法的出現,一股滲人的寒意從後腦勺冒起。


    然而就在他準備做些什麽時,那人在與葉漓對視的下一秒定住了身形。他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著葉漓看,然後幽幽的飄到了別人的身後去了。


    在他躲避旁人身後的瞬間,那人身形一晃蕩,他便消失不見了。


    那是個什麽東西?


    葉漓眉頭緊鎖,他想上前去查看一番,但他與那邊實在隔得太遠。若是旁人都在這裏激情澎湃的控訴沈霧年的罪行,他兩邊人群跑來跑去,找一個早已消失的“人”,實在荒唐。


    此時,嚴楓安將腦袋靠在了葉漓的肩膀上,以平視的視角看向葉漓看著的方向。


    “小玩意,屬於鬼類的一種。”


    鬼類?


    低沉的音線落入耳朵,葉漓皺了皺眉,轉頭正準備說什麽。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嚴楓安離自己這麽近,整個頭就真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整個人下彎著身軀。而葉漓這一轉頭,差點和嚴楓安親上。


    雖說以前也不是沒有親過,但眼下說明白,馬甲都撂地上了。結果兩人還這樣膩歪,親親抱抱舉高高,就讓葉漓覺得很奇怪。


    不過葉漓的嘴唇擦過嚴楓安的嘴角時,他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在葉漓愣住的時候,微轉眼珠看向葉漓,挑了挑眉。他的表情似乎在疑惑,疑惑這樣一件再正常不過,之前一直都在做的事情,為何葉漓會愣住。


    瘮得慌……


    瘮得慌……


    這臉太像演戲,溫和得讓葉漓覺得瘮得慌。他推開靠在自己身後的嚴楓安,有些不自在的往旁邊撤了撤。


    要知道,雖說葉漓是睜開眼睛就看見他和方垣。但這兩人能混到一起去,就注定了他倆不是什麽善茬。


    在葉漓有記憶開始,一直都是在被方垣懟上情況下,嘴巴才變得利索。而自始至終,他和嚴楓安都是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所以當初嚴楓安突然來了一句要讓他來參觀他的世界,葉漓雖然懷疑但也沒想到那一層,屁顛屁顛的就過來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葉漓實在跟他合不來。


    葉漓挪開一段距離後,半尷尬半解趣般對嚴楓安低聲開口:“我怎麽感覺,這個世界許多東西都沒有備錄在案啊。你這小子,先前關於這個世界我問什麽你都支支吾吾的。不會是背著我,這個世界跟方垣幹什麽暗道的事情吧?”


    嚴楓安直起身子,不鹹不淡的說:“嗯……能告訴你的,一定會毫無保留的告知你。”


    葉漓撇撇嘴,不信。


    嚴楓安看著他這副表情,卻讓嘴角染上了笑意。


    他站在陽光下,溫暖和煦的光線打在他的身上,衣料上,恍如渾身散發著光芒。他俊朗的眉眼微彎,瞳孔內裝著眼前情緒別扭的少年。


    眼中僅有這一人。


    好似與他相處的這些時間,所有的時間,都是為了將這人的容貌牢牢的記在心裏,永遠不要忘記。


    所有的情感,忘記遠比仇恨更讓人感到悲傷。


    所以,不要,不能,不允許忘記。


    “葉漓,就當現下許個承諾吧,承諾在你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之後,告訴你真相。”


    葉漓不屑:“等我迴去,我就要先跑去神殿告你和方垣的狀。尤其是方垣,亂傳她的指令,少不了一頓好打。還有你,和扶苓亂往世界塞人的情況,我也要上報。”


    嚴楓安不再說話,嘴角卻一直留著笑意。


    見他不說話,葉漓的注意力也漸漸從這件事上轉移,轉頭看向那邊和人群爭論得有來有迴的沈霧年。


    沈霧年倒是心態很好,對於眾人議論不休的事情,他並沒有否認的意思。幾個來迴之後,他不再開口,而是任由眼前的眾人自顧自的開始一一列舉他所行之惡事。


    至於沈霧年,他靜靜的站在湖水上方,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眾人。


    等到他們實在沒什麽可以列舉的人,憤怒的眾人又開始左右攻擊。一邊說青禦怎麽自打進來就一句話也不說,一邊又說沈霧年態度不好,說什麽泯頑不靈,要替天道懲罰他。


    說出後半句的時候,原本站在湖麵上一動不動的沈霧年忽地展開笑顏。他笑得張揚,對於他們口中的話語是那樣的不屑一顧。


    沈霧年站在湖麵上,對著眾人張開雙手,高抬手臂。


    “各派掌門似乎閑得很啊,不若我們搞點大動作,讓諸位忙起來,不至於來到我這裏扯茶話。”


    聽到這番話,眾人警鈴大作,原本拿在手中的長劍紛紛舉向沈霧年。


    “沈霧年,我們既然來到這裏,就不會任由你再做出什麽事情來危害黎民百姓!”


    “嗬嗬嗬……”


    沈霧年低聲笑著,抬眼看向眾人,眼中似有殺意。


    “那一套也懶得用了,不過諸位對於沈某,還真是……成見頗深啊!”


    沈霧年停頓了一下,眨眼功夫整個人消失在湖麵上。


    等到人再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手掌沾滿血跡,站在一個被開膛破肚的男人麵前。轉過頭來看著發現他的眾人,抬頭笑得陰狠,說完了最後的那五個字。


    他衝著人群高高舉起自己鮮血淋淋的手掌,任由厚重的血液從手掌流向手臂,然後滴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沈霧年無視眼前眾人恐懼不已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愈加開懷。


    眾人已經被沈霧年這番操作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癡癡的站在原地。他們以為沈霧年至少會遵守一點為人的良知,和他們談判一會兒,卻沒料到他直接毫無征兆的將這人輕易殺害。


    沈霧年無視眾人的目光,他將手掌放在鼻尖聞了聞,又極為嫌棄的用術法化去上方的血跡。


    他道:“看看,惡毒之人,血液都是肮髒的惡臭味。”


    沈霧年說得格外輕鬆,似乎這隻是一個生命弱小到連死亡都平平無奇的螻蟻。


    “沈—霧—年!!!!”


    有在旁的人看見同行的人就這樣死在了沈霧年的手中,迴過神來的瞬間氣血猛然湧上心頭。他緊咬牙關,青筋暴起,提劍就往沈霧年那邊去。


    沈霧年站在那人的屍身上,看著刺向自己的劍,嘖了一聲。


    “看來貴派的弟子不行,這樣軟弱無力。怕是還未學有所成,就想當大人,學著長輩來外麵行俠仗義。”


    麵對那人的襲擊,一招一式,沈霧年都輕鬆躲過。在來迴躲了幾次,沈霧年見這人正是怒火攻心的狀態,這樣打下去怕是沒完。


    沈霧年便趁其不備,直接化出配劍,了當的在他的腰處狠狠來了一刀。


    “徒兒!!!”


    看著自己的徒弟身體被一分為二,血液噴濺四處,染紅了地麵上翠綠的草木。一位拄拐杖的老人再也站不住,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指著沈霧年。


    “……不仁不義!我門派與你天玄自古以來便沒有恩怨,今日卻殺我兩位大弟子!沈霧年!你取魂作陣,肆意虐殺!你這一樁樁一件件非但不承認,還繼續施行惡道!這些事情天道自看在眼裏!!!你會不得好死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霧年站在兩具屍身上麵,看著老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絲毫不會構成威脅的螻蟻。而他說出的話,成功讓沈霧年笑得開懷。


    待到沈霧年笑罷,他拿起長劍一把挑開了老人用來支撐的拐杖。


    “什麽東西?在這裏評頭論足?”


    在拐杖挑開的時候,沈霧年走近老人。接下來趁他站不住身子,拿著長劍的手臂快速起落,然後老人的雙腳就被斬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斬斷的一瞬間是沒有反應過來的,但下一秒,如貫徹渾身的痛覺使得老人發出了極為痛苦的聲音。嘶啞的聲音傳遍了這不大的地方,身體重心不穩,老人猛地跌落在地。而那一雙枯皺的小腿仍固執的站在原地。


    沈霧年走了下來,懶懶的眼神掃過地上的東西。隨後抬起腳,將那一對小腿踢進湖水內,看著它們沉入水底,才轉過頭來。


    麵前,除了站在最右邊的葉漓兩人,其他人臉上的表情可以說是一致的。


    沈霧年衝他們伸出手,臉上露出如舊的微笑。


    “來,今天不是來了不少的人,貌似城外還有一群。你們怎的站在原地不動呢?不是來討伐我的嗎?上前來,我給予你們與我比試的權力。”


    沒有人迴答,空氣中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安靜到甚至能聽見每個人粗重喘息的聲音。


    他們緊握著手中的長劍,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間落下來。站立的雙腳藏於衣擺下,止不住的打顫。


    他們在想,想起沈霧年飛升為神的這件事情。


    眼下的情況,前麵兩人的遭遇,讓他們控製不住的想起沈霧年的身份。對於世界上知曉他的人來說,沈霧年的實力在對於他們,對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來說,是強大到無法估量的存在。


    這種想法是穩定的,甚至期間不需要沈霧年再做什麽。


    他人僅僅是站在那裏,就會讓人產生恐懼,不可與之敵對的差異。


    飛升等於成神。


    這是一個等級,不可僭越的等級。


    即使他們在此之前不曾思考一下,試過一起上前,冷靜解決眼下的情形。或者仔細留意沈霧年在方才兩次的攻擊情況下,其招式之間微小的生硬,所露出的破綻。


    他們站在原地,他們不敢上前,他們覺得自己一定是打不過的。


    畢竟自從沈霧年‘飛升’之後,人們對他的改觀就產生了。以至於後麵當上掌門,頒布各項法令,自封修仙界第一仙門,亦沒有人覺得不妥。


    神是不能被否定,或者自我否定的,不然就不是神。


    這是個不曾說破,卻刻入人心的認知。


    葉漓看著這些人的模樣,自始至終都是沉默的。


    其實在沈霧年出現的那一刻起,這一路遇到的奇怪現象,包括方才那個形態詭異的‘人’,都變得很好解釋。


    一個平行世界的前時間線,人物一直都是對等的。


    林雀,明明一年以前來過青禦,似乎還與任未討論了什麽事情。但上次遇見的,後世的林雀,卻對內容含糊不清。


    白川,一個‘死亡’前的模樣,與‘死亡’後形態並不一致的理念。


    還有沈淺,其實沈淺在這個時間段並未被沈霧年撿到。所歸屬的時間應該要往後一些,才導致了沈淺為何一直沒有出現。


    至於沈霧年,先前在水澤遇見的,顯而易見就是三百年後的他。那這個世界的他,是否還處於繼任不久的‘神’君呢?


    所以他的模樣比當初,葉漓與一眾弟子前往上饒時更加年輕。肢體未曾損壞,身形未潰敗,力量還未分支進各個傀儡其中。能力依舊是鼎盛狀態的模樣,軀體什麽的自然就顯得更加年輕。


    而沈霧年能控製那麽多人的魂體,進入他原來的身體,控製其意誌與軀幹就變得易如反掌。


    這一點,就是從他使用力量時的停頓感可以看出來。停頓的時間很短很短,產生的間隙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甚至交手期間,不是與他同等級別的實力根本看不出來,但這個間隙還是存在的。


    這種情況,通常都是兩者之間,長時間的間隔導致的生疏。


    沈霧年站在那裏,迎著葉漓的目光。


    他唇角微勾,犀利的眼神一一掃過在場的所有人。他轉動手中的長劍,劍光凜冽,如一柄淬滿寒毒的冷玉。


    “怎麽,一時之間都啞了似的。各位不是來討伐我這個惡人的嗎?為何諸位都不吭聲呢?”


    冷風肆刮著他的身軀,那些濺在身上的血跡被吹得幹裂,又帶走了那濃烈的鐵腥味。


    那些衣角上的血跡斑斑,宛若一朵朵綻放的梅花,點綴在其中。


    同時,也警告著所有人那些‘梅花’是如何來的。


    葉漓其實打算一直苟著,而有人並不打算讓他安生。


    “……你們……你們青禦就站在原地不動嗎?”


    先前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敢在沈霧年麵前咋咋唿唿,轉頭看見悠閑站在末端的兩人憤怒不已。


    “他方才的所作所為,所說的話語,你們也都看見了!青禦若還不出手,我等便真的懷疑是真如傳聞所料,畏懼天玄!畏懼沈霧年!你們當是不願出手!”


    這激將法用得讓人沉默。


    方才就這人憋的最狠,眼下又是第一個站出來,怒氣卻是對著青禦發的。不知曉的,還以為殺人取魂的是青禦呢。


    畏懼?


    你不畏懼,你上去。


    葉漓終究是沒說出來。


    因為隨著這男人的幾段話,悲憤交加的眾人,無處發泄的怒意有了發泄口。所有人都注意力好似在這一瞬間,從眾矢之的的沈霧年,變成了站在後麵看戲的葉漓他們。


    一時之間,青禦的這邊仿佛成了惡人。


    他們不敢對沈霧年說的話,也全部到了葉漓他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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