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漓在看什麽?”


    一聲輕柔的聲音在身旁響起,葉漓轉頭一看,一位中年男人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處。


    葉漓見狀雙手作揖道:“師父。”


    眼前的男人雙手背於身後,雖身著最低劣的粗布麻衣,但周身的鬆弛感,有一股油然而生的仙氣。他麵容慈善,看葉漓時的神情都是溫和的。


    任未上前兩步,彎腰拿過葉漓手中的宣紙,端詳了一陣之後說:“瞿塘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


    葉漓抬頭說:“師父,這是何意?”


    任未微微一笑,並不做以迴答。他另一隻手托在葉漓手臂下方,將他托起來。隨後將紙張重新遞由他,但葉漓看著那紙,卻難以接過。


    “我今日迴來,一,是沒想到你現在才來這裏。”


    葉漓將頭低了低,任未見狀,也沒有強製他接下這張紙。將紙疊好放入衣襟內,接著說:“二,便是收到了容姚的傳書,說明了落竹的事情。”


    葉漓見任未不輕不淡的說出這句話,連忙將雙手舉於額前,將身子往下低了低。


    師父平時的模樣雖然是和藹可親的,但他憑自己能力扶起當年氣脈衰落的青禦,怎麽可能沒有脾氣與能力。況且落竹這個情況,說輕點就是好玩,說重點就是有意帶頭違反門中禁令。


    修仙界多是不允許有貪念,欲望的規則。如果連自己想要玩趣的思想都控製不了的人,又怎麽可能靜下心來修仙。


    於是在任未說完之後,葉漓忙道:“山上多是修煉,落竹她雖是古器之身,但沒見過幾迴塵世種種,必然會好奇人間趣事。不同於人的複雜情緒,也考慮不了那麽多。”


    “我知曉,但你應該明白,她終究不能離開青禦太久,不然得出事。當初被你撿到,也是偶然的情況。若是哪天迴到故土,恢複記憶,怕是會毫不留情的離我們遠去。”


    任未開口,聲音平淡沒有起伏。


    “不過,既然你也覺得山上無趣,我此番迴來,便帶一些弟子下山去遊玩幾天吧。”


    葉漓抬頭:“下山?遊玩?”


    迴以葉漓的,是一個眯著眼睛的笑臉。


    掌門突然迴山的消息,令已經經曆過此番事跡的一眾弟子已經見怪不怪。但當任未站在金玉殿門口,說要帶若幹弟子下山遊玩之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那一張張興奮不已的神色變化在大部分人的臉上。葉漓覺得眼前的場景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不由得心底惶恐。


    的確,他的確是被師父允許進入後山。但這種事情隻發生過兩次,一次是受師父口訴尋找他忘記在屋內的一件衣衫。另一次就是今天。


    但很顯然,前者的理由太過不具備信任條件。師父一個平常雲遊恨不得裝成乞丐的人,卻會在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宴席上,讓葉漓專程迴後山幫他取衣衫。


    以及他桌子上擺著的那張,明顯放了較長一段時間的宣紙,還專門用那幾個形狀各異的石頭壓著。


    那幾塊石頭看起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葉漓移開時觸碰到石頭,都能感受到其內裏蘊含的能量有多麽的強大。


    一切的一切,在等誰將那紙張拿起來,並前往上麵的地方探尋真相。


    以及……


    偶魂朐神肉,封天入吾荊。


    這究竟是何種含義?


    葉漓沒有想明白,但任未一迴來就要帶弟子一起出門瘋的消息,幾位長老得知之後不樂意了。


    於是在任未宣布完事情之後,便被突然出現,一臉陰沉的容姚拖進了金玉殿。前後有好幾位年邁的長老都踏入了殿中,幾人在裏麵聊到傍晚也沒見出來。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葉漓才從落竹用來傳信的靈屍手中得知。師父與一眾長老已經出來了,而且個個臉色的陰沉著。


    見此,葉漓便又一次來到了金玉峰外的大場外。


    的確太早,小路上兩邊的草葉上滿是露水,葉漓單人走過小路,都能被打濕衣擺。周圍的景色還有些看不清楚,被大多數都黑暗所替代。漆黑的草叢裏傳來蟋蟀青蛙的叫聲,還有山腳下小溪流淌的聲音。


    踏上最後一步階梯,衣擺下已經濕漉漉的了。葉漓低頭將衣擺扯了扯,看了眼,隨手捏起一個法訣,原本還在滴水的衣料瞬間變得幹燥。


    葉漓來到外場的時候,一眾人早就等待著了。


    而正前方的高階上,幾位長老圍著任未還在爭論著什麽。看師父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幾個的問題不是什麽能簡單糊弄過去的事。


    “大師兄,這裏這裏!”


    一眾弟子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什麽,就落竹在那裏蹦躂著,雙手揮舞,生怕葉漓看不見她似的。


    “你們聚在這裏做什麽?師父還沒見過嗎?”


    葉漓快步走近,抬手將落竹的雙手按下來,緩緩歎息之後說。


    “不是,師父有什麽好看的,永遠都是那副叫花子裝扮。”


    落竹小聲嘟囔著,隨後往殿上看了一眼,確保上麵的人聽不見,又離遠了一些說:“我們是在等消息呢,所以早早就來了。見沒有你的身影,以為你還在睡覺,便讓我的靈屍去叫你起來。”


    站在落竹旁邊,雙手環抱胸口的祁深挑眉道:“你來做什麽,我們就來做什麽。我們又不傻,從來一出門就出去兩三年的師父,在這次出去半年之後突然迴來讓我們下山,會是什麽好事嗎?”


    葉漓跟這個師弟永遠都是毒舌對峙,他擺了擺手,極為嫌棄的開口:“你厲害,倒顯得你有腦子似的。”


    隨後不等他說些什麽,葉漓直接轉頭對幾人身後的一個少年說:“羅師弟,我記得你往日最不喜這種熱鬧,平時更是懶得出門,怎麽今日也出來了?”


    羅湫站在最後,麵無表情的拿著劍,聽到葉漓叫他,上前來一步,指著祁深的背後說:“他說我不來,就把我山上的藥草全拔了喂山腳下的豬。”


    葉漓:“……”不愧是你。


    祁深反抗:“羅師弟,不能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說了?”


    羅湫沒有表情的轉過頭看向祁深,平常沒有什麽情緒的他,在此時眼底竟也有了些許幽怨之態。


    “咳咳……”


    被這樣看著,心虛的祁深站在一旁輕咳兩聲,假裝自己不是當事人一樣。


    “啪!”


    此時他的身後伸出一隻纖纖玉手,看起來纖細的手掌猛的拍了一下祁深的後腦勺,令祁深連忙捂著腦袋挪開。


    “……疼。”


    祁深抱著腦袋說,但他明顯不敢太大聲。就這一個字都是小聲嘀咕的,生怕手掌的主人聽見似的。


    然後葉漓看見,從祁深的身後緩緩走出一位清冷的美人。


    她頭上無一珠釵裝飾,一頭青絲在尾端用以一根繞繩捆住,露出飽滿的額頭與盡顯柔美的麵部。腰間係著一枚蘭花紋雕刻的玉鈴鐺,走起兩步路都清脆好聽。


    雲鶴斜眼瞪了祁深,隨後恭恭敬敬的對葉漓作揖道:“是這小子太混賬了,知道羅師弟老實還欺負。等迴頭,我將他飯菜裏多放些茴香,在羅師弟麵前逼著他吃下去。”


    聽到雲鶴麵不改色的說出這番話,祁深頂著張苦瓜臉連忙求饒:“師妹饒命啊。”


    他們門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祁深最最討厭的就是茴香。以前有一迴祁深惹雲鶴不開心了,雲鶴直接在他日常的吃食,喝的水裏,就連熏的香都換成了茴香。那段時間的祁深整個人的憔悴了好一陣子,直到他倆和好如初,祁深才恢複了以往的精神氣。


    眼下雲鶴說要這樣懲罰,怕不是祁深吃完之後人都得緩上好幾天。


    葉漓想想祁深到時候都模樣,忍著聲音沒笑出來。羅湫不動聲色的聽著這一段話,大抵也覺得罰的狠,緩緩開口說:“無事,師父既有意為之,下山也是必然。來不來,提前知曉也是可以的。”


    他說完這句話,前麵高階之上的幾位長老似乎也討論完了。


    任未這個時候,掌門的威壓還是在的。有模有樣的站在一眾長老前麵,聲音不高不低的又一次宣布了昨天迴來的時候,宣布的那件事。


    人群中似乎有人還在歡唿,沒有意識到眼前的不對勁。當然,也有人與葉漓他們一樣,察覺到了其中的異樣,還上前詢問了長老。


    但聽到問題的幾位長老神情不變,說了一句,一切按掌門所意,便紛紛消失於原地。


    任未下來的時候,周邊的一些其他峰的弟子都斷斷續續的迴了自己峰,該幹什麽幹什麽。


    他剛才在上麵也瞧見了這幾個師兄弟日常打鬧,眼下極為好笑的看了眼祁深的囧態,轉頭對雲鶴說:“你應打得再狠些,讓這混小子長長記性。”


    “行行行,師父和你們都站一邊。”


    祁深眼神幽怨的站在雲鶴身後,拿把扇子擋住了臉。


    葉漓對任未先是行了禮,後開口:“師父準備何日出發?”


    “我會在今天日落前擇選人員,順利的話,明天就出發。”


    “那……師父,我能去嗎?”


    昨天剛剛迴來的落竹此時顯得有些局促,撓了撓鼻尖,尷尬的笑笑。她估計也明白容姚第一時間把消息傳給了師父,所以師父才這麽早就迴來了。


    任未對落竹擺了擺頭,歎息說:“你啊,就是待不住。你大師兄當初怎麽就撿了你迴來,這麽鬧騰……”


    他還在念念有詞,落竹聽得越發愧疚,頭越來越低。


    而一側的葉漓卻又一次神情恍惚了。


    直到師父不知何時已經返迴金玉殿中,他才被祁深搖過神來。


    祁深狐疑的盯著葉漓的眼睛看,不解的說:“昨天落竹跟我嘮叨說你在山上修煉都走火入魔了,我還覺得她在玩笑。怎麽了?以前你都不會突然走神,是真遇到什麽事了?”


    葉漓把他的臉推開,習慣性的去看師父的位置,卻發現師父早就沒影了。周圍的弟子都已經走得差不多,連剛才在後麵的羅湫都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遠處兩山交疊的位置,紅日已經緩緩高升,明亮的光芒照去了夜間的陰霾。


    他扶著額頭,胡亂縐了一個理由說:“沒事,前兩日在一本古籍上發現個秘法,卻因年底久遠殘頁遺落,試了這幾天都沒有解決方法,所以有些苦惱。”


    葉漓說是編的卻也不是編的,這幾個也都知道葉漓平時沒事就喜歡研究一些晦澀難懂的古書,想憑一己之力將那些殘舊的書籍恢複如初。時不時地遇到難上加難的,廢一點腦子,一根筋的去沒日沒夜的鑽研,也的確是葉漓的作風。


    眼前的三人沒有對葉漓這番話產生撒謊的狀態,雲鶴還專注的想了想,隨後開口說:“要不我去與師父談論一下,讓大師兄這次休息,我們代你去。”


    雲鶴都這樣說了,祁深連忙接下話茬,表麵上仿佛很擔憂葉漓的身體,緊張兮兮的開口道:“對啊,反正以往都是你下山最多,其次就是落竹了。這次就算有什麽大事,你覺得就憑我們幾個加上師父,還對付不了嗎?你就好好的,在山上看你的書,我和師妹下山去和師父看看。”


    葉漓早就看穿了祁深這小子內心的那點小九九,嗬嗬笑了兩聲。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再裝兩下試試。


    祁深瞬間把眼睛移開一邊,假裝自己很忙。


    此時落竹猶猶豫豫的開口說:“我昨天剛從東邊迴來,沒見有什麽異樣啊?城裏也都是一片和善的氣氛,晃蕩這兩天也沒聽過什麽傳聞。師父這次迴來,應該不是那邊的事情吧?”


    葉漓顫動睫毛,眼睛微動,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開口:“我昨天去了後山,發現師父桌子上有一張紙,紙上有一個地名,叫水澤。”


    “水澤?”


    幾人同時出聲,又同時麵麵相覷。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


    “那是什麽地方?”


    “不知道,聽起來像片水域,是隱秘之地嗎?”


    “我好歹也曆練過好幾次,晉洲反正沒這個地方。”


    幾人將視線轉迴葉漓身上,說:“莫非師父這次要帶我們去的地方,就是這裏嗎?”


    葉漓垂下了眉眼,輕輕的搖搖頭。


    “不知,但,應該不是。”


    此時有微風吹過,帶起衣擺,以及一聲清脆的鈴鐺聲音。


    “叮鈴——”


    鈴鐺聲音喚迴了葉漓的意識,他看著幾人說:“行了行了,師父帶誰去,結果今天日落才出,先迴自己住所該幹什麽幹什麽。”


    幾人哄鬧了一聲,三人一齊消失於原地。


    此時整個外場上就剩下葉漓,和幾位在兩邊駐守的侍從。


    風似乎比剛才要大,將葉漓鬢邊繞至耳後的碎發都吹到了眼前。發絲模糊了眼前的景象,眼前巍峨的大殿變得像個普通的建築,都變得有些小。


    葉漓抬手將發絲重新繞到耳後,也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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