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林中心湖,


    偌大的湖邊,沒有雀鳥鳴叫,沒有魚蛙嬉戲水邊葉片之上,更沒有駐足停留的動物彎下脖頸舔舐沾了水的毛發。


    周遭是安靜的,是詭異的。


    平靜的場景唯有水麵被微風吹起的漣漪,波光粼粼,閃爍著明亮光輝的湖麵。它們宛如顆顆精美絕倫的寶石嵌入其中,不停的展示自己身體各處的魅力。同時湖邊的輪廓又像是一個巨大的牢籠,束縛著這些看似自由,實則囚禁著不得脫身的它們。


    湖邊原先的人群悉數都散去,隻留下了空氣中揮之不去一股濃鬱的腥臭味,以及地上依稀可見的血跡。


    這時,黑袍男人突然現身於湖邊,一襲麻布黑衣拖了地,身後布料層層包裹著一把大劍的輪廓。


    藏於臉部布料之下的眼珠轉動,靜靜的掃視著這岸邊的一切。像是在環顧這裏之前發生過的情況,最後的視線,落到了湖中心的一個格外顯眼的小島。


    他輕起身,身體步伐輕盈的點了下地麵,身體輕如鴻毛般往正前方的小島上飛去。


    這裏其實算不上一個島,近多數都地麵都被眼前這個凸起湖平麵的石頭占了。其他露出水麵的土層,其寬度一個小孩子站穩腳跟都難。


    他簡單的看了眼周圍,發現最高處的石頭上掉著幾片赤紅色的羽毛,還有一個極為小巧的珠子。


    端詳過後發現隻是尋常不過的珠子與羽毛,便將其收迴了隨身攜帶的錦囊裏。再將視線落在島嶼上,左右仔細環視了幾圈,見沒什麽了,便準備離開。


    然而當他準備沿路線返迴的時候,眼睛不經意間往湖底一看,就看到邊緣水下較深處,一顆藥丹靜靜的躺在那裏。


    它所處的位置很有利,左右都是兩個較突出的石塊,稍不注意就是一個視覺盲區。


    同時身處於湖水下,本身就有隔閡,周邊又有與它自身顏色極為相像的小石頭子。可能當時發生了什麽,比找這顆藥更為緊急的事情,才導致沒有人留意湖底的情況。


    男人半蹲下身子,翻開擋在它身上的兩塊石頭,將藥拿出來。


    它看起來落入湖底時間不短,周圍一圈的外皮已經有點溶解,但輕輕刮去外麵的粘稠,裏麵依舊幹燥。


    他將藥丸湊到鼻尖聞了聞,指尖一頓。


    看來,這裏有人死了。


    他暗暗想著。


    會是誰呢?


    迴到岸邊,他開始查看周邊分布不均勻,沒有規律的血跡。


    這些血跡零零散散,有的地方特別多,有點則隻有一兩滴,像是帶過去的。還有就是在湖邊,但湖水時不時地翻上岸,早將血跡衝幹淨了,隻留岸邊的幾滴血痕。


    應該至少有三波人,除開葉漓他們,兩波都傷得不輕。


    “窸窸窣窣……”


    旁邊的林中傳來一陣細響,聞聲,男人抬頭。卻看見一隻模樣不太好看的妖獸從叢林裏緩緩邁出來,站在他對麵。


    眼前這妖雙目猩紅,四隻爪子顫顫巍巍的支撐著身體的重量,落入男人的眼中。


    原本應該是姣好的皮毛,此刻變得雜亂不堪,有的地方甚至被活生生的扒下了一層毛發。左前爪被生生剃了半邊的肉,尾巴被削掉了半邊露出內裏的骨骼,血管暴露在外,此刻還在往下不停的淌血。


    往上看,左臉被削去了半邊,側邊牙床暴露在空氣中。頭上還貼著一紙黃符,烈日灼心,現在還在散發著刺眼的光芒,約束著它的行動能力。


    往下看,它的前胸位置被刺了不止一劍,血肉模糊間,隱約露出喉嚨處的肉裏輪廓。一條長長的劍痕,從喉嚨處一直衍生拐彎到尾骨處。


    揮劍的那人,幾乎是要將這隻妖生生劈開。


    意識到有人,它一開始是警惕的,衝他齜牙,甚至做好了再度攻擊的打算。


    然而,卻在鼻尖聞見熟悉的氣息之時,它意識到眼前人的身份,眼裏多了些動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四腳一虛,長時間以來的疲倦在此刻翻湧上來,占據了整個身體。


    它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閉便倒地不起。


    男人看到它的一瞬間渾身僵硬,在它倒地的頃刻間衝了上去——


    ——


    木縭覺得自己不應該算那樣一卦,現在好了。看著周遭熟悉無比的場景,想想要不直接炸了這山得了,反正留著也是禍害。


    又一次的坍塌,但這一次顯然比前一次要快,沒一會兒就感覺落在了地麵。


    剛落地的地方漆黑一片看不清狀況,木縭以為停下了,便準備起身。可不知是堆落的石頭成斜坡狀,還是地震依舊在繼續。他好不容易落地,結果還沒站穩,腳下巨大的石頭一滑,他們順著弧度又一路滑倒了這裏。


    好巧不巧,所剩不多的幾個都落在這個巨大的平台上。


    三柄渾身散發著冷冽氣息的兵器,靜靜的放置在支架台上。


    這裏沒有燈光,他們落下來的時候,一直跟隨的燈亮也隨之砸入山地。但周邊卻有密密麻麻的符文刻印在周圍的山麵,交錯的裂縫之間,閃爍金色的光芒,給這個昏暗的地底添加了光亮。


    它們仿佛能力沒有耗盡之一般,不過有了它們倒不算多暗,至少能看見周圍的人了。


    “這……這裏……”


    所有人晃過神來之後,一個對眼就看見了這平台中心位置,所突出的那三把架在支架上的東西,紛紛噤若寒蟬。


    宋錦一眼就瞧見了中間那把短劍,他雖沒見過,但猜也能猜得出來它是餘陽。加上三把器物僅僅放在那裏,渾身上下就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氣,很難不發覺什麽。


    但眼下不是思索的時機,餘陽那邊也隻瞧了一眼,便轉向木縭道:“師伯,接連幾次的山體震動,是因為什麽?”


    不知為何,宋錦頂著這樣的皮喊他師伯,木縭總覺得瘮得慌。迴憶起往昔,在青禦門內兩人對著砍的日子,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木縭臉上如舊,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隨後抬手指向周圍牆體上密密麻麻金色符文,以及它們中間那愈來愈大的裂口。


    “如你們所見,是封印在瓦解,山石在崩塌。”


    宋錦身旁的劉啟聞言,大驚失色道:“不會吧,我們真的要死在這裏?可……可前段時間師伯您不是解釋過這隻是一場普通曆練,謠言終究隻是謠言嗎?”


    木縭:“事態變故,我自己輕易下定論,的確不該。”


    “那……那我們,真的都會死嗎?”天玄弟子中有人出聲。


    沈淺轉頭看向他:“如果按照掌門的做法來,其實你早已死了,隻是沒有死亡那部分的記憶。”


    沈淺一句話讓他們沉默了,他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選擇不再說話。


    站在她身旁的許子晟憂心忡忡的走上前,對木縭道:“我們能做什麽?還是隻能呆在這裏等死?”


    木縭仰著頭,在上方的牆壁裏尋找著自己當初進來的那個通道。然而周圍的牆體除了他們剛剛滑落的位置,沒有一個洞。可剛剛滑下來的位置,現在已經被碎石封了道路。


    其實可以把人都一股腦送出去,但眼下的情節肯定得做一個了斷。


    他之前一直說破了這山,其實隻是過過口嗨,真要是破了,眼下這三個玩意真不知怎麽辦。


    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哪個都棘手。


    處理並不是難,可做事若是一根筋,遲早害死自己。


    所以顧慮一多,就單純變成了麻煩。


    然而又又一次,不等他思索出個結果,周圍又開始了崩裂。那些金色符文在徹底裂開的一瞬間變得暗淡,周圍又恢複了漆黑一片。


    黑暗中的地震山搖,幾人連忙穩住腳下不被震到洞底去。


    木縭正準備往人群那邊過去,卻感覺自己旁邊突然來了一陣風聲。眼神一凝,隨後眼疾手快的抽出腰間長劍,一個退步加轉身,與迅速衝上來的人雙刃相交。


    “錚——!”


    巨大的衝擊力讓木縭整個人被衝得往後滑動了好幾步,幸好及時轉動腳腕的用力,換了支撐點,才堪堪承受下這一擊。


    當初為了不露餡,特意選了把不算出眾,能承受住葉漓體內能量的劍。


    可如今與這人雙劍交鋒,木縭覺得手中的劍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便要在這強烈的波動對峙下就地斷成幾片了。


    “怎麽迴事?怎麽有打架的聲音?”


    “前輩,前輩你在嗎?”


    “抓緊我!”


    “我!我要掉下去了!!”


    地麵依舊在震動,沒有人來得及點上一盞明燈。木縭往後麵的黑暗裏看了一眼,剛準備做點什麽,突然感覺對麵的人湊近了,在陣陣轟鳴聲中一字一句的對木縭說:


    “葉前輩,莫要分心才是。”


    木縭渾身一震,腳下蓄力,一個翻身躲開兩劍相交產生的靈氣,半跪落於漆黑之中。


    靈氣砸向身後,黑暗中瞬間將山牆撞出一個大洞。木縭看不到,能感覺到大塊的石塊比先前的數量更多,山體間震動更加猛烈。


    身旁散落的聲音還在耳邊,木縭也懶得先顧眼前的瘋子。怕是再不處理眼下的狀況,改天就得到廢墟裏麵挖寶劍了。


    木縭保持姿勢不變,在手上捏出一個法訣,陣陣青縷光芒便這樣出現在了手掌心。


    他見狀猛的往下一拍,光芒成圓形,迅速向周邊一圈衍生,綿延至黑暗深處。腳下的巨大平台立馬停止了震動,旁邊的聲音也漸漸消停了不少。


    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緩緩飄在平台正上空,照亮了倒得四仰八叉的一群人。


    木縭的正前方,一位身著天玄長老服的男人出現在眾人麵前。


    他單手持劍,一手背於身後,麵容冷峻的看著木縭,微微抬著下巴,眼中卻沒有傲然的情緒。周身好像沒了剛剛與木縭對戰的那股氣質,像是眨眼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尹長老?”


    躺在一側的沈淺站起身,愣愣的看著眼前出現的人,出聲。


    許子晟看見尹烈明顯也嚇了一跳,但沒一會兒便恢複了平靜。


    他談不上怕這個尹烈,卻也極為忌憚。談不上為什麽,隻是心中一個感覺,感覺不能接近眼前的人太近。因為所有人都記憶他都有,唯有這個尹烈,每每迴憶都是一片空白。最多不過的記憶,隻是知道他是長老,不喜歡何人接觸僅此而已。


    然後再有的記憶,便是他剛進入這身體沒多長時間那時候。還以為自己要在潭淵度過餘生的時候,尹烈出現並帶走了他。也是那時候,當尹烈與許子晟對上眼,他就發現了許子晟內裏已經換了芯子的事。


    他身份太隱秘,能力又強,很難不讓人記住。但許子晟在門內半年打聽這個人,都沒有打聽出來一個所以然。要麽說的是他知道的,要麽就是一問三不知。


    尹烈先是對沈淺點了點頭,像是在迴應她的唿喊。隨後轉頭看向周圍的人,輕聲開口:“曆練還在繼續,這裏是你們能來的地方?”


    聲音一遍遍的迴蕩在周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有弟子上前,瞄了尹烈好幾眼,最後似乎也迷茫自己的選擇,顫顫巍巍的行禮開口說:“迴長老,雨霧林內異常,已有多名弟子受害生死不明。我們也是因為山裏震動無意間掉落在了這裏。眼下地震聽青禦的葉前輩所說,正是那邊邪器突破封印所造成的,怕是封印徹底突破,我們都會葬身於此。”


    尹烈姿勢不變,“所以?”


    “所以……所以可否……可否……”出聲的這個弟子說勇敢也算不上多勇敢,可能太怕他,聲音都哆哆嗦嗦的,吞吐著字音,身子愈發往下鞠著。


    “可否向掌門申請,收迴此次曆練,讓我們也好給死於各地的師兄弟們收個屍。”


    尹烈沒迴,轉頭看向木縭。


    木縭此時正站直身,心有餘悸般的摸了摸腰間越來越大的裂口。他之前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尹烈的動作,心裏默默算著,自己這個身體還能堅持多久。


    隨後將視線落在另一邊的許子晟身上。


    至少,先把人送迴去。


    結果,轉頭就和尹烈對上雙眼。


    “葉長老。”他開口說。


    “尹長老,剛剛你門下弟子已將事情概括得差不多,是還有什麽疑惑嗎?”木縭麵不改色的站直身子,友好開口。


    尹烈眯眼,周身散發著並不打算接受木縭的友好對待的架勢,一字一句道:“長老隨意進入曆練區域,幫助其下弟子,天玄是否可以懷疑青禦的用意?”


    ?


    不理解。


    木縭開口:“那敢問三派弟子,一個兩個的在某人誇下海口的區域接連身隕,屍骨都找不到。如此景象,我倒想問問天玄對於這樣的情況,是什麽意思?”


    尹烈淡色的眼眸掃了一眼木縭的位置,淡淡的開口稱述:“我當初奉掌門命,接待青禦一門,你便以依著這身體在弟子之間。”


    想把鍋扔我頭上?


    “我心係弟子,多多關心而已。”


    木縭笑了笑,懶得跟他再掰扯些有的沒的,指著旁邊說:“與其聊這個,不如我們聊聊眼下這個,怎麽阻止封印的崩塌?”


    尹烈的目光終於放在了周邊以及中心地段那三柄武器身上。


    此時地震雖然停止,但旁邊一圈的牆麵的符文都裂成了兩半,光輝不再。那一道道巨大的裂痕幾乎貫穿整個地穴,仿佛近在咫尺。


    在邊緣的李柏幾個,都紛紛往裏麵移動了幾步。


    李柏習慣性的想詢問宋錦的情況,卻在轉頭的時候,隻看到他越過自己的背影。李柏迴頭看了眼深不見底的懸崖下麵,還是起身跟上了宋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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