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快到居所的時候,在半路上遇到了不知從何處剛迴來的李柏。


    “葉師伯?嚴師叔?”


    李柏一隻腳正準備踏進門內,轉頭一看,就和巷口進來的葉漓兩人打了個照麵。


    這孩子之前隨著一眾人離開崇光殿,木縭和宋錦想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沒影了。葉漓上前,手抵在下巴端詳他許久,好奇探究的眼神都快把李柏看毛了。


    一時半會倒也還好,時間長了李柏就受不了了。再加上,葉漓看著他,旁邊的嚴楓安也看著他,弄得李柏感覺自己處境有點奇怪。連忙後退一步,雙手舉過頭頂,自暴自棄的開口說:“葉師伯饒命!我啥都說!”


    葉漓站直身子,整理整理衣服,點頭說:“嗯。”


    李柏也忒弱了,就看了他幾眼,就不打自招了?


    嚴楓安在旁邊道:“起來吧,進去再說。”


    “好好好……”


    進去之後葉漓就把一大袋子的小螃蟹扔給了一眾正在練劍的弟子們,讓他們去洗洗,說今天晚上炸螃蟹吃。他們兩個則帶著李柏到了後院偏房。


    角落的宋錦見李柏垂著腦袋在葉漓兩人身後,也跟了上來。


    “這是怎麽了?”


    剛關上了門,宋錦便開口說。


    帶頭的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上席,宋錦和李柏則站在正中央。


    麵對宋錦的疑惑,葉漓聳肩表示不知道,用眼神示意李柏,讓宋錦自己去問問這孩子咋迴事。


    宋錦轉頭,微微皺眉,開口說:“李柏,你之前出崇光殿的時候就跑沒影了,我還找你呢,你去哪裏了?”


    “我……我去我家。”


    可能是麵對宋錦的原因,李柏這話說出來都沒有底氣。又磕磕絆絆好一會兒,才指著宋錦對葉漓說:“呃……葉師伯,要不……要不讓他先出去吧?”


    “……”


    宋錦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一時之間,空氣中變得有些尷尬。


    葉漓解圍道:“為何要宋錦師侄走?”


    李柏脫口而出:“我聊我的事,跟他沒有關係。我不要他聽。”


    這話一出,宋錦偏頭定定的看著李柏,似乎想說什麽,沉默良久,轉身走了。


    “……”


    李柏轉頭看了一眼宋子的背影,感覺他有點奇怪,又說不出來,隻得迴身對葉漓說:“我……話太重了嗎?”


    葉漓輕咳一聲,“不是你的錯。你坐下說吧,你準備說的那些話。”


    “哎好。”


    李柏坐下之後先長唿了兩口氣,放鬆心情,才對兩人說:“其實我是去芷江了。”


    “芷江?”


    芷江是水澤的一條支流,屬於它的上流,在上蕘的西南方向,離崇光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看這孩子之前對北域那麽抵觸,這次突然離開,葉漓還以為他跑去北域哪裏了,沒想到去了南麵。


    想著,葉漓便好奇的問道:“為何突然去芷江?”


    李柏撓頭,猶豫著說:“其實我以前對靈力是一竅不通的,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一位芷江老者的藥湯。當年我在邊境被宋錦救下之後,其實原本打算再也不去邊境的,可不知為何妖物找上了門,並殺害了我的父母……”


    李柏說他是個孤兒,據收養他的爹娘說,他們就是在邊境找到他的。


    撿到他的時候,他身上被裹了一件質地上好的女子長衫,手腳各係著一根紅繩。一個人孤零零的被放在岸邊的一棵樹旁,不哭不鬧,看見人過來還咧嘴笑。弄得老兩口那時候還認為這孩子是個傻的。


    李柏雖然從小就沒生過什麽病,相比較其他孩子,也更鬧更活潑,小時候沒少給老兩口添麻煩。但生兒育女最大的欣慰莫過於讓孩子學業上有名望,或者能入大仙門派,在修仙道路上有一方功績。


    李柏學業上很好,興趣偏向於修仙問道。也曾經想入天玄,卻被告知他的體質並不適合。不甘心的李柏又去拜訪較小的修仙門派,然而是同樣的結局。


    幾次下來的挫敗,讓李柏一直窩在家裏。這天好不容易在爹娘的勸說下出了門,也不知跑到了哪個山洞裏麵,卻看見山洞裏有一隻正在沉睡的麒麟。


    麒麟在他靠近的時候就發現了他,眼露紅黑色的光,身體上的鱗片間隙裏冒著黑氣,山洞的牆體周圍不斷的顯現出金色的符文。


    它本來是趴坐在地上的,卻在看見李柏的一瞬間就衝了過來,張開獠牙,一口精準咬住了李柏的胳膊。


    他們住在上蕘邊境,十幾年了也聽過不少關於北域雨霧林裏餘陽的事情。所以當李柏第一眼看到這隻不太正常的麒麟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它已經被餘陽侵蝕。


    之前信誓旦旦的對葉漓說的那些話,抱著樹打死也不願意去北域的根據也是來自於此。


    後來被宋錦救了並送迴村子,本以為事情就此平息,哪知本該被宋錦殺死的麒麟,卻奇跡般的死而複生,還找到了村子,並殺了全村的男女老少。


    李柏當時出門逃過一劫,迴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全村人的屍體以及站在村子中心地帶全身是血的麒麟。


    全村的屍體,父母躺在血泊,還有尚在裹中卻被開膛破肚的嬰兒,看著眼前這一幕的李柏崩潰的癱軟在地上,啞著嗓子的哭嚎著。


    這也是當初在金玉峰底,葉漓雖然口口聲聲的向李柏承諾北域不會有事,那裏什麽都沒有,但李柏畢竟經曆了這些事,總歸心裏是有陰影的。


    眼看麒麟向自己走過來,李柏本以為自己就要命喪於此,路過的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卻救了他,並將他帶離村子。


    離開之時,老者給了他一包草藥,說喝了之後他身體就可以重新拿起刀劍,靈力也能運用自如。


    這幾個月以來的否定,以及剛剛經曆那一遭的李柏,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給喝了。結果出人意料的好,身體內的靈力更是源源不斷的湧出,仿佛用之不竭。


    想去感謝老者,抬頭卻不見人,地上隻放了一張紙,紙上寫了幾段話。說是讓他去晉洲的青禦,再來上蕘見到他的時候,記得單獨一個人去一次芷江,他會給李柏講述他因何遭遇這一番。


    這時候嚴楓安打斷李柏的話,罕見的開口說:“什麽樣的藥?”


    這樣說出來,李柏像是被嗑藥上青禦似的,連忙說:“我不是有意的!就那一次,後麵就沒用過了!”


    “你靈根是不是藥的原因,青禦怎麽可能查不出來。我是說藥的成分。”


    沉默片刻,李柏撓思考了一會兒,說:“我也沒怎麽看過,好像是很普通的草藥。我認識的隻有幾種,其他都是些說不出來的幹草以及木果。”


    葉漓心中仿佛有定數,結合沈霧年早上在崇光殿裝腔作勢的那一番話,想必麒麟就是他複活的。那位神秘的老者,想必也是他手底下的。


    他輕聲開口:“能讓眾人紛紛搖頭的你變成如今這般,那位老者看來是什麽世外高人。”


    李柏狂點頭,下一秒,果然說出來了葉漓的猜想:“我在崇光殿上看見天玄掌門旁邊的一個長老,心想這人怎麽這麽眼熟,然後就想起來那位長老就是當年在村子裏救我的那個人。”


    李柏頓了頓,側身給自己到了一杯水,喝完之後繼續道:“我其實剛到這裏來,與師兄弟們出去玩的時候,就在偷偷打聽芷江的消息。”


    葉漓說:“那你去芷江的時候看見他了嗎?”


    李柏他們離開的時候,席上並沒有任何長老離開或是突然缺席。葉漓離開的時候,一眾長老才從席上離開,這時候距離李柏他們離開已經有一炷香了,崇光離芷江少說也得兩柱香。


    果然,李柏搖了搖頭,說:“沒有看見,我在芷江周圍轉了一圈都沒有看見人,心想是不是與你們談論事情忘記了,就打算明天悄悄地再去問問。”


    “那位長老是坐在沈掌門哪個位置?”


    “左側第二個。”


    第二個不是要和他們一起去北域的白川嗎?


    他明明是一副青年模樣……


    葉漓起身,說:“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先迴去吧,我還有要事得離開一小會兒。你和其他弟子一起洗螃蟹去,記得洗幹淨點。”


    “好嘞!”


    上蕘,雨霧林。


    葉漓環顧四周,又抬頭向上看了看。


    樹林上方的枝丫交錯,因為陽光很難射到地上,所以周圍看起來有些昏暗。稍稍有一點陽光透過層層密葉落在地上,卻像極了黑白配色的不等昆蟲,隨著叢林間微風的搖晃,在地上緩慢爬行。


    高而粗的黑褐色樹幹,粗壯到兩人環抱都抱不住,錯落有致的分散矗立於地表。不過好在樹幹與樹葉的距離還有三四人高,整個環境下不至於太壓抑。


    葉漓懸浮於半空中,看著自己腳底上覆蓋的,足足有半人高的雜草野花。心想若是有人藏匿在其中,怕是發現不了。


    這片區域,看不出任何人來過的痕跡。


    看來沒有到沈霧年的那個地方。


    葉漓手心出現一抹亮光,微微轉動,又一睜眼之間,他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這裏倒是沒有那麽多草,樹也比剛才那裏細小不少,地上雖也有些雜草,但多是枯枝敗葉,還有踏過的痕跡。


    在地上站定之後,葉漓用靈力探查周圍。


    “哢嚓——”


    此時,身後發出來了一聲樹枝斷裂的輕響。感覺到異樣的葉漓轉身,他的身後正站著一個身穿灰黑麻衣的男人。


    葉漓在看見這人的第一眼就笑了,緩聲開口:“當年不見,你都不喊我一聲?”


    這人穿著一身黑灰的麻布衣,層層疊疊的套在身上,一點皮肉都沒有露出來。他後背背著一柄,用同樣布料緊緊包裹住的長劍。就連臉上都用長布套住了輪廓,堪堪露出了一雙黑色的眼睛。


    這人黝黑的雙眼看向葉漓良久,才抱拳拱手,垂眸,壓低腰。


    “師兄。”


    他的聲音似虛似幻,沉重嘶啞的音線,帶著遙遠之地,環繞耳畔的空鳴。


    葉漓擺了擺手,說:“師父老人家也可憐,本來就沒幾個徒弟。現如今,就我一個活著的。”


    他起身,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師兄為何在此?”


    “你不也待在這裏嗎?”


    “我剛到。”


    “……”


    葉漓見這樣聊,也的確和他聊不出什麽。便轉身向前走,身後窸窣作響,那人在後麵跟著。


    沒走兩步,葉漓就停下來了。他低頭,在他腳下有一道紅色的,像是拿紅粉畫上的一道長線。


    他身後的人上前,蹲下身,隨後起身說:“沈霧年進去過。”


    葉漓伸出手,一柄短劍出現在手心。隻是突兀的是,劍身上還沾一片土豆。


    “……”


    他感覺到麵前的人看到土豆的時候,愣住了。


    要壞,上次削土豆忘了洗了。


    隻盼到時候眾人去劍旁邊的時候,別聞出一股蘿卜夾雜著土豆的味道……


    葉漓淡定從容的把劍身上,已經有點幹枯的土豆扣下來,然後放在手裏把玩。


    “你知道我拿到這劍的時候,第一感覺是什麽嗎?”


    假裝沒有剛才的一茬,他輕咳一聲,繼續話題:“是什麽?”


    葉漓抬眸,笑意沾上眼角,唇齒輕啟,一字一句的說:“它已經認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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