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的功夫,嚴楓安上午洗的陶瓷罐子已經晾幹了內部殘留的水漬。剛過晌午,嚴楓安提著兩個竹籃,葉漓提著一個竹籃,喊上了羅湫一起去早上的那塊蘿卜地。


    羅湫第一次幹農活,拔蘿卜的時候手沒抓好,葉莖拔掉了,蘿卜還是好好的待在地裏。他愣愣的待在原地,看著自己手裏的蘿卜葉,還有腳下隻有露出半顆頭的蘿卜,有些不知所措。


    這一幕可把葉漓樂壞了,笑著說堂堂一派掌門,拔蘿卜都不會。樂歸樂,他拿起田埂旁放著的小鋤頭,往羅湫那邊走過去。


    “手得用巧勁,幹拔是出不來的。”


    在葉漓的一次示範下,一顆帶著新鮮泥土,紅彤彤的大蘿卜被拔了出來。隨即讓羅湫試了幾次,漸漸的他也越來越得心應手。


    半炷香時間,這一小塊田地內的蘿卜都被拔完了。期間,葉漓還繼續打算拿起一顆帶著泥的蘿卜削了就吃,卻被一旁的嚴楓安打斷了。硬是好好的洗幹淨,好好的削了皮,摘去蘿卜上麵帶刺的葉子,才遞給葉漓。


    迴去之後,嚴楓安拿出立在牆角的大木盆,將蘿卜悉數倒進去,一個個的清洗幹淨。


    葉漓則拿了個小板凳坐在旁邊,拿著刀和菜板,把他洗幹淨的蘿卜對半切開,整齊的放入陶瓷罐內,再放入所需的材料,倒水,邊緣用水封罐。


    一個個的陶瓷罐子被堆放在屋子的角落,說是隻需等上一段時間,就可以吃到酸甜可口的蘿卜了。


    羅湫也想幫忙,卻被葉漓拒絕了。說這醃蘿卜可麻煩了,若多放了東西,或者少放了什麽,味道都會天差地別。於是幾次下來,他也沒再堅持。


    不過看著他們亂中有序的身影,也曾想開口問問為什麽不用法力,但這番話臨到嘴邊又憋了迴去。


    或許他們一直想要的生活,就是這樣的。


    可能對一直這樣生活的人來說,是平淡,枯燥,看起來索然無味。但葉漓他們卻樂在其中,享受著自己辛勤勞動換來的美味佳肴,遠比簡單施法變換出來的東西更有成就感。


    等所有的蘿卜都入罐封存,兩人就開始收拾東西。說是收拾東西,其實就是拿了些簡單的用品。


    比如葉漓就拿了一把竹笛,如果算上他腰間的那柄短劍,那他也就拿了兩樣東西。而嚴楓安,他用小瓶子分裝了些葉漓愛吃的菜和野生幹果放入百匣袋裏,其他什麽都沒拿。


    這倆人說是出遠門,但這隨意勁兒,更像是出門半天就迴來了。


    臨別之際,葉漓迴過頭,看著身後的木屋。


    這半天時間,院子裏那棵桃樹上的花已經被風吹得不成樣子。新生的嫩葉已經冒出了頭,幹枝上殘留的花瓣一吹,落得滿院都是,好不淒涼。


    他看見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每年都會在春分到來之時,在門口那桃花樹上折下開得最為豔麗的那一支,放在屋前。


    “我們可以隨時迴來。”


    看著葉漓的模樣,嚴楓安環抱住他,開口說:“這裏我們永遠都能迴來。”


    葉漓聞聲抬頭,就看見了嚴楓安那如同星河般耀眼奪目的雙眼,而被牢牢鎖在視線之內的人,正是他。


    “是啊,一定會迴來的。”葉漓收迴視線,沉聲道。


    三人很快就飛到了青禦,看著昔日熟悉不已的層層山巒,葉漓不禁感歎日月更迭。想著第一次來這裏拜師學藝的時候,自己還是個說話不著調,整天跳皮的混小子。


    而在旁邊聽著葉漓這一番看似發自肺腑的懷舊感歎,羅湫嘴角卻不自然的抽了抽。


    他怎麽記得……這位大師兄從小就是在門派裏長大的?


    葉漓看向明顯臉部表情不自然的羅湫,忍著笑意開口說:“師弟你知道嗎?我很驚訝,像你連去自家後山采草藥這種事,都得依靠自家弟子們的人。竟然專門出門,遠行千裏,喊我們連同三大仙門,去一個荒涼之地湊熱鬧。為此,還幫我們去地裏拔蘿卜,這……著實讓我有些詫異。”


    羅湫輕咳兩聲以表尷尬:“師兄哪裏話。”


    “哎,我可沒說錯。”


    葉漓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捎帶上一旁看戲的嚴楓安:“楓安你還記得嗎?有一迴師父安排了課業,這人卻因為懶得迴去拿課本,直接千裏傳音讓同路的一個師弟帶過來。明明自己的居所離課堂並沒有多遠,他卻連動都懶得動。我那次還笑話他雙腳像被蛀了蟲,動也動不得萬分。”


    “那麽久遠的事,師兄竟還記得。不過,如今不比年少。”


    羅湫似是笑了,又似傷情,無奈的搖搖頭:“那時候可以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管。就算真的闖了禍,出了事,背後也會有師長們幫說話。現如今天下的動蕩,紛爭,事端仿佛永遠不會消失,這種感覺,像是懸在所有人頭上的一把刀,你永遠不知道它會什麽時候落下來。”


    葉漓看著正在滔滔不絕訴說的羅湫,然後往自己旁邊的嚴楓安看去,這時,嚴楓安也剛好往他這邊看過來。


    兩人對視片刻,仿佛傳達了什麽信息,葉漓笑了,不著痕跡的對上羅湫的話尾。


    “是啊,就算三百年前清理了一批畜生,又怎麽能保證三百年後不會出現新的呢。”


    像是沒人注意到,羅湫眼眸沉了沉,開口說:“……不聊這些,青禦到了,我們下去吧,長老們都在等著呢。”


    話音一落,葉漓就往青禦的大門口處看去。


    以前這山門就很氣派,現在卻在原來的基礎上,又加了一些彰顯門派之威的稀獸玉刻。門匾上是用一種不知名的石料,鑿的青禦二字,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在門匾下麵,站了一群人,正往葉漓他們這邊望。


    葉漓看著他們,心裏並沒有重逢的那種喜悅感。


    他沉默好一陣,在往下飛去的時候突然開口:“羅湫,除了你,沒人知道楓安的身份吧?”


    “沒有。”


    毫不思考的迴答。


    羅湫轉頭看向葉漓,似乎對於他突然提出的這個問題很是疑惑:“怎麽了嗎?”


    “沒怎麽。”


    待到三人成功落地,早早便在這裏等著的一群人隨即圍了上來。


    “師兄!”


    最先圍上來的,是一個淡藍衣裙的女子,她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略小的臉蛋還有點嬰兒肥,容貌俏麗,五官端正,是很可愛的那種好看。


    不過此時,她一雙靈動的杏眼卻滿是淚光,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極其不顧形象的往他們跑過來。


    “小師妹都已經是大長老了,怎麽還哭鼻子?”葉漓見她這副模樣,笑著調侃。


    聞言,落竹抽泣了兩下,卻還是沒憋住,然後幹脆不管了,衝葉漓罵道:“大師兄你把小師弟拐跑之後已經三百年了!期間都未曾見過你們一麵,你們歸隱之地掌門師兄又不告訴我!如今好不容易相聚,我喜極而泣,哭一哭又怎得了!?”


    羅湫微皺眉,衝落竹道:“師妹,不可對師兄如此。”


    落竹哼的一聲不理他。


    聽到這樣的話,葉漓倒是不介意。隻是他旁邊站著的人,卻在這時發出一聲輕笑。


    聲音裏,似乎還有點高興?


    葉漓轉過頭,衝他挑眉,那眼神似乎在問:我把你拐跑的?


    嚴楓安笑意愈濃,微微張口,無聲的說了幾個字。


    [我拐的師兄]。


    這人……什麽時候都沒個正經。


    葉漓耳尖微紅,很不自然的轉過頭去,晃動著自己手中竹笛的紅穗,強迫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落竹後麵的一群人身上。


    這些弟子多數都是劍修,隻不過連劍柄上的纏布都是新的,看不出更換的樣子,應該才入門沒多久。不過這些年來,修仙界可謂是人才輩出啊,就這十幾人裏麵,就有幾個天賦極佳的好苗子。若能好好修煉,日後也必定是這修真界的一方大能。


    這些孩子見葉漓將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紛紛抱拳拱手,齊聲道:


    “師伯!師叔!”


    嚴楓安見狀輕應一聲,而葉漓被這陣仗稍微驚了下,又毫不猶疑的笑著點頭。


    突然間,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不自覺的往羅湫的方向看去。


    新人……


    北域……


    你們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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