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響起來的時候,牧白的心空了一拍。


    文易說的沒錯,他確實有能力,讓他沒心思吃飯。


    這個男孩即興編了曲,用最優雅的鋼琴,彈出了最具誘惑的爵士風格。


    也許是吃飽喝足,他的身影有一點慵懶,連帶著曲子,都覆上了一層朦朧感……


    牧白從文易吃剩下的牛扒套餐裏,捏起一塊裝盤檸檬片,放在嘴裏。


    從酸澀中嚐到了這男孩的甘甜……


    “先生,這是您要的——”服務生端著托盤,正要給牧白上菜,被牧白一個手勢打斷,把菜品放在桌上便離開了。


    牧白放下餐具,起身朝不遠處的演奏台走去。


    他靠在鋼琴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文易在琴鍵上跳動的手指,好像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地落在他心上……


    柔和的燈光下,文易的頭發閃著光,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獨特的芬芳,仿佛一朵沐浴在暮光中的玫瑰,神秘而浪漫。


    牧白不禁大膽地妄想,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最後一個音符跳起,文易的手指離開琴鍵。


    他抬頭看向牧白,迎著他迷戀的眼神,說:


    “牧總,耽誤您用餐,真是不好意思。”


    牧白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氣,微微俯身:


    “不,我的榮幸。”


    文易按著鋼琴站起來,說:


    “你吃飯吧,我先上去休息,明天一早還得去縣裏。”


    “好。”


    牧白沒留文易陪他一起吃飯,目送他出了餐廳才迴到座位。


    這個男孩,太耀眼了……


    吃完飯他也沒立刻迴去,約了段非和郭大偉去打台球。


    段非坐在一旁沙發上,一臉寵溺地看著郭大偉蹩腳的握杆姿勢,問牧白:


    “你家文易呢?”


    牧白弓著身子,一杆進球,“樓上休息。”


    “狀態不錯啊牧白!”段非起身,從郭大偉手裏接過球杆,“但你家這小妖精,怎麽又去休息,是不是你夜裏不做人?”


    “是抑鬱症藥物的副作用吧?或者是……體質差?”


    這兩天幾個人在外麵跑,確實辛苦,但文易作為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看上去總有點蔫蔫的。


    牧白若有所思。


    ***


    文易迴到樓上,剛刷開房門,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鑽進鼻子。


    接著,他看到客廳茶幾上的花瓶裏,插著一束新鮮的百合花。


    應該是牧白下去吃飯之前叫了客房服務,沙發上幾件髒衣服已經不見。


    這花,也應該也是新換的……


    看著那猩紅色的花蕊,剛才在餐廳彈琴時的壓抑,感再次湧現!


    沒了牧白在身邊,文易所有的情緒找到了出口!


    他大步上前,“砰”的一聲,將花瓶打翻在地,隨後癱坐在一旁!


    看著一地狼藉,文易蜷縮在角落裏,突然就哭出了聲!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他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命運,該去詰問誰,隻能大喊著發泄……


    這大概是文易從生病以來,第一次這麽怨天尤人。


    撒出來的水把地毯洇濕了一大片,深色的印記像烏雲一樣,籠罩了牧白帶給他的晴天。


    ***


    段非的話像一顆種子,種在牧白心裏。


    聯想到文易平日裏吃的藥,牧白心裏有些犯嘀咕,一連輸給段非三局。


    “不打了,明天還得出門,今天都早點睡吧。”牧白說。


    段非和郭大偉也不是鐵人,平日裏運動量不如牧白,在辦公室坐久了,一連跑兩天也都不輕鬆,三人便一起迴去了。


    客廳的大燈開著,隱隱約約能聽到打遊戲的聲音。


    牧白在門口換了拖鞋,一過來就看到滿地狼藉,文易正歪在沙發上。


    “這怎麽了?寶貝兒?誰惹你不高興了?”牧白問。


    “誰也沒惹我,”文易也不看他,盯著手機屏幕,“剛才不小心碰到了,你叫人過來收拾吧。”


    牧白看著地上的百合花,眼神暗了下來。


    文易說是不小心,明顯是假話。


    這花紋在他手腕上,代表的是死亡。


    而現在,他可能才剛剛從失去父母的陰影中走出來,再看到這花,心裏肯定不舒服。


    但他是那種不高興就摔摔打打的人嗎?


    一直到服務生收拾好離開,文易的眼睛都沒離開手機,輕鬆解壓的遊戲音效,聽上去十分帶感。


    牧白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心裏有些不安。


    他的手摸著文易的紋身,臉上卻帶著微笑,看一眼他的手機屏幕,問:


    “這麽好玩?”


    “嗯。”文易說。


    “文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嗯?”文易頭都沒抬,說:“什麽不舒服?”


    這反應,自然得不能再自然了,牧白搓著指腹,問:


    “你一直吃藥,是身體不舒服?”


    文易歪頭看著他,“我以為你親自開車來南市,就是為了給我治病。”


    還是抑鬱症?


    牧白心裏稍稍放鬆下來,問:


    “那我給你治好了嗎?”


    放下手機,文易什麽都沒說,隻是拉起他的手。


    “寶貝兒,你這是要幹——嘛?”牧白故意拉長語調,笑問:“明天還得出門,你不覺得累?”


    文易知道牧白起了疑心,拉著他去了洗手間。


    “怎麽了?”


    文易擰開藥瓶,把當著他的麵,把所有藥倒進馬桶!


    然後摟著他狠狠親了一口,風輕雲淡地說:


    “我想,我以後都可以不吃藥了……”


    天知道牧白剛才問起他的時候,他心裏有多忐忑。


    留下那一地狼藉,是他的私心。


    但他的私心,還不足以讓他對牧白說出實情。


    可牧白不知道這些。


    他把文易抱在懷裏,在他耳邊輕聲說:


    “寶貝,如果你願意,我不但會帶你跳傘,還可以帶你到夏島看雨……”


    我會陪你到任何地方。


    注意到牧白珍而重之的稱唿,文易心裏不是滋味。


    他不屑地笑笑:


    “去夏島?十幾個小時,你確定我不會暈機?”


    “這次迴寧城,我們坐飛機,你先試試?”


    “再說吧,”文易拍拍他的背,示意他放開自己,“先睡覺,明天還要早起。”


    “要不你在酒店待著,我去就行。”牧白說。


    “算了,還是去看看,這是我作為你公司員工,接手的第一個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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