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吃飯完,已是下午三點。


    文易昨天晚上從醫院出來前,給李道敏發了一條信息就關了機,這會兒才開機。


    短信和未接來電一股腦蹦了出來,基本都是李敏道的,最後一條是李敏道讓他迴醫院輸血的信息。


    他是熊貓血,不好調配,今天這幾個單位,還是李敏道前幾天就向血站申請過的。


    “我得出一趟門。”


    “還出門?”


    “嗯,前幾天太忙了,我得去我哥家看看。”


    “李敏道?去他家幹嘛?”


    “牧公子,知道什麽叫走親訪友嗎?”


    牧白笑笑。


    確實,李敏道應該是這個世界上和文易最親近的人了。


    “那好,我也先迴家,晚上見。”


    “再說吧,我不一定迴來。”


    兩個人一起出門,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文易晚上偷摸從醫院跑掉,把李敏道氣個半死。


    他知道文易肯定迴去找了牧白,不好上門要人,隻好一遍一遍打電話催促。


    “文易!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文易開著免提,雙手把著方向盤,說:


    “哥,你別急,你看,我這不是還能自己開車去醫院嗎?”


    “文易,你很得意是吧?如果不是前幾天輸的血還有針,你能恢複這麽快?”


    “所以啊,我聽你的話,去醫院輸血啦!”


    李敏道歎口氣,“小易,輸血不是最好的辦法!你體內已經有抗體了,總有一天,輸血也救不了你!”


    文易怎麽會不知道這些。


    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貪欲。


    貪戀牧白的懷抱,沉溺牧白的臂彎……


    ***


    牧白迴家的時候,王彤珊已經在準備年夜飯了,牧長風則在一旁,笨手笨腳地幫忙。


    “爸,您別給我媽添亂了,出來,讓我來。”


    牧白挽起袖子,從刀架裏利落地抽出一把剔骨刀,把牛肋排分開。


    王彤珊笑起來,“咱兒子這些年真是沒白混,瞧這手藝,長風,你出去吧。”


    “哼!”牧長風手裏拿著剝了一半的茭白,聞言往水池裏一扔,轉身離開廚房。


    王彤珊撇撇嘴,“老頑固!白啊,昨天晚上你一走,你爸扒著照片看個沒完,嘴上還得數落你!”


    “數落我什麽?還不是老掉牙那一套,”牧白學著牧長風的語氣,“什麽不走正道,好女人那麽多,非要喜歡男人?”


    “你啊,別打趣你爸,不都是為了你好?誒對了,文易呢?他……一個人?”


    “這會兒應該在他朋友那。”


    “朋友?”


    “嗯,他父母故交的兒子,在寧城醫院工作。”


    王彤珊點點頭,欲言又止,“孩子挺可憐的,不過牧白……”


    “什麽?”


    “我總覺得這孩子太冷了,你看這兩次他見我那個態度!”


    雖說和文易的事八字沒一撇,但牧白不想讓老媽誤會文易,隻好和盤托出。


    “媽,他精神狀態不是太好,”牧白指指自己腦袋,說:“有點抑鬱症。”


    “什麽?抑鬱症?怪不得那麽冷情。”


    王彤珊歎口氣,“當時他還沒成年……哦對,前段時間你爸爸調查他家公司,發現他們財務狀況這兩年一直在下滑,那個姓齊的,準備增資了?”


    “增資?”


    牧白想起德康生物年會上,齊清讓文易看的文件,應該就是這個事。


    “也不奇怪,增資能降低負債率,如果進來的資本夠優質,對他們的發展有利。”


    “你就沒什麽想法?”王彤珊問。


    牧白將切好的牛肉放進冷水,看了老媽一眼:


    “我的想法取決於文易,但可悲的是,我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利益捆綁也是感情投資,可文易的心思琢磨不定,牧白不清楚如果他插手德康生物,文易會不會不高興。


    王彤珊不再問,轉而說道:


    “幫我把燉鍋拿出來,就去幫你爸貼對聯吧。”


    牧白洗洗手,一出廚房,就看見老爸坐在沙發上看照片,看見他走過去,連忙把照片塞在抱枕底下,清了清嗓子。


    “看就大大方方地看,誰也不笑話你。”


    牧白拿起廳櫃上的對聯,把膠水遞給老爸,轉身往外走。


    牧長風撇撇嘴,跟著出去了。


    王彤珊靠在廚房吧台上,看著門外一個扶梯子,一個貼橫幅的父子,由衷地笑了。


    牧長風抬頭看著兒子,當年那個隻會跟他賭氣的年輕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眼前這個獨當一麵的男人。


    “你媽跟你說德康生物的事了?”


    牧白刷著膠水,嗯了一聲。


    “你怎麽想?”


    “怎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想讓我插一腿?”牧白疑惑道。


    “臭小子!還不是怕人家看不上你?”


    牧白笑了,“你們以為我成了他公司的股東,他就能乖乖跟我在一起?”


    文易要的到底是什麽,牧白摸不準,但絕對不是金錢上的利益。


    兩個小時後,牧白看著一大桌子菜,心亂如麻。


    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他的文易,隻能在朋友那。


    “媽,爸,你們先吃,我去打個電話。”


    上了樓,牧白給文易打了電話,文易沒接。


    ***


    文易坐在卡門酒吧的吧台前,手邊放著喝了一半的西瓜汁,呆滯地看著不停振動的手機。


    “怎麽不接?”楚明克端著酒杯問。


    文易不答,反問:“你怎麽不迴家過年?”


    “家裏沒人。”


    文易抬頭,凝眉看著他。


    楚明克一笑,說:“父母健在,不過都在國外,我迴去也是一個人。”


    說著,文易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楚明克心下明了。


    “真不接?”


    文易把端起的果汁重新放下,在愛與不愛之間徘徊不定。


    牧白就像一口香醇美酒,上頭的時候,隻覺不夠盡興。


    但清醒過後,他就會清晰地意識到失去的痛苦。


    一如五年前的那個冬至。


    而不管他愛不愛牧白,隻要牧白愛他一天,這種痛苦,都會在他死後,強加給牧白。


    文易從高凳上下來,背過身靠著吧台,說:


    “人應該待在他應該待的地方。”


    那個快要拆遷的老房子,是他該有的歸宿嗎?


    如果是,為什麽命運,會把牧白安排在他樓下?


    ***


    白天的雪沒化完,已經凍成了冰,大門口掛著大紅燈籠,院子裏的樹上也扯了霓虹燈。


    沒了鞭炮聲,隻有眼前的紅色,成了新年的代名詞。


    牧白站在三樓露台上,點了根煙,再次撥通了文易的電話。


    “喂。”文易的聲音有點懶。


    “你在哪?”


    牧白很敏感地聽到文易那邊有背景音樂,不像是家裏過年家裏該放的曲子。


    文易猶豫一秒鍾,報出了地址。


    “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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