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鍾,天色漸漸陰沉下來。


    河麵上的風,帶著微涼的溫度吹在身上,文易穿上了外套。


    在出櫃這件事上,大多數人都麵臨著父母這一關。


    但文易不用,他還沒來得及出,父母就離他而去了。


    第一次見到牧白,文易就知道他是個風月老手。


    一直到跟他發生關係之前,文易對他,都沒有太大感觸。


    這個男人,隻是在他需要發泄的時候,正巧碰上了而已……


    他在酒吧裏,聽過不少關於牧白的花邊新聞,說他即使和人發生關係,也不會付出感情。


    單就這件事上,他和牧白的態度,是一樣的。


    但兩人初衷不同。


    牧白是怕麻煩,而文易,是覺得沒必要,沒必要和誰產生感情。


    真正讓他有所觸動的,是前幾天在路邊攤上,牧白的那句“敬自由”,但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


    文易之所以能這麽漠然,可能都歸功於多舛的命運和戀人的背叛。


    當年他隻有十七歲,一邊備戰高考,一邊處理父母留下的公司。


    潘星辰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每天隻有十塊錢的生活費,卻花九塊錢買了一瓶酒,陪在文易身邊,隻為他能走出親人離開的痛苦。


    慢慢地,文易喜歡上了這個有上進心的男孩。


    他們相愛,從牽手到上床,所有的一切,文易一直覺得很自然。


    半年前,當他拿到醫院的診斷書時,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


    那天是潘星辰的生日,文易看到,他正忘情地吻著另一個男人。


    那一刻,文易覺得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束縛。


    沒了親情會痛苦,沒了愛情也一樣,所以他要掙脫這一切。


    他要自己是自由的風,在某天,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城市中。


    江河入海,戀人入懷。


    一車玫瑰送完後,文易心情舒暢了許多,他站在河邊,看著東邊的天空。


    厚重的烏雲翻滾而來,今天晚上肯定是場大雨。


    聽到身後車門關上的聲音,文易轉身,看見了牧白。


    他應該剛從公司出來,還穿著一身正裝。


    見他朝這邊走過來,文易也不打招唿,隻是又迴過身,看著河岸對麵的建築。


    知道文易父母雙亡,感情坎坷之後,牧白一時不知道該以怎樣的眼光,看待這個男孩。


    他站在江邊,清瘦的背影像一隻伶仃的鶴,也像迷失在叢林裏的鹿。


    牧白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摸著他手腕上的紋身,問:


    “為什麽要紋這個?”


    “看來你已經知道它代表什麽了,”文易笑了起來,抬手指著天邊的烏雲,語氣輕快,問:


    “你知道這片雲離地麵有多遠嗎?”


    牧白是理科生,地理知識早就還給了老師,他抬頭看了一眼,不太確定地問:


    “一千多米?”


    “沒那麽高,”文易迎著風,收起笑容,“也就七八百米吧,也就標準操場兩圈的距離……”


    初秋的風帶著悲涼的氣息,挾裹著河麵上所有的清新,吹起文易額角的頭發,露出一雙略帶哀愁的眼睛。


    牧白不知道文易說這些是什麽意思,但直覺告訴他,文易現在的心情,就像此刻的天氣一樣陰沉。


    果然,文易若有所思地看著河麵,良久才說道:


    “所以,你看……死亡並沒有你想的那麽遠……”


    無謂也無畏。


    一瞬間,牧白覺得文易有自殺傾向。


    他加大了握著文易手腕的力度。


    覺察到他在緊張,文易微微一笑,認真地說:“我敬畏生命,也珍惜生命。”


    ——我不會自殺,我隻會把自己困住。


    他把手抽出來,收起那份愁緒,在唇邊輕輕點了點,歪著頭眨眨眼,說:


    “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十分之一,是不是牧總?”


    眼前的男孩,已經沒了剛才直視生命和死亡的凝重感。


    他唇角微揚,完美的弧度帶著攝人心魄的美。


    牧白的心騷動不安,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隻好肆虐著調笑,說:


    “文易,別忘了那天晚上你說的話!”


    那笑容有些危險,也很誘人。


    但比這個,文易從來沒輸過。


    他繞到牧白身後,踮起腳尖,用鼻尖輕輕在他腦後的頭發上逡巡片刻,輕聲說道:


    “我記得……”


    溫熱的氣息掃過脖頸。


    身體在燥熱之餘,牧白體會到了什麽叫淪陷,還有多年不曾有過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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