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輕舟的印象裏,韓雲舟幾乎是和她形影不離的,白日裏伺候在身邊,夜裏睡在她的屋子裏。


    她是什麽時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自家爹爹接觸上的?


    還有,她的這副麵貌......


    她是和自家爹爹說過她美貌,但是,她可以確定,韓雲舟確實是頂著這副尊榮,在他們身邊的。


    也沒用真實麵貌示人啊,她是怎麽讓她爹爹對她動心的?


    他們好的,真的讓她覺得莫名其妙,特別不能不理解。


    而唯一能解她惑的,就是眼前的女人。


    葉輕舟不是一個,愛探聽別人隱私的。


    但事關她的爹爹,她覺得自己不能什麽都不了解。


    思及此,葉輕舟的腰身慢慢的坐正了,深緩了一口氣:“韓大夫。”


    韓雲舟激靈了一下,下意識的抬起了垂著的眸子。


    和葉輕舟望向她的,清淩淩的水眸對視上。


    葉輕舟唇線微提,很和藹的笑著:“我有一些疑惑,不知道韓大夫能否為我解下惑?”


    韓雲舟挽在腹部的雙手逐漸的攥緊,默默的看著她,一雙眼睛閃爍個不停。


    她沒答她的話。


    葉輕舟沒錯過韓雲舟惴惴不安的目光。


    她是心虛了?內疚了?


    或者說,怕她向她興師問罪,為難她?


    但是,她真的不是來為難她的。


    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葉輕舟平和的開口:“韓大夫不用怕,我不是向你興師問罪的。”


    “你也放心好了,你和我爹爹的感情,我是不摻和的。”


    “我絕對絕對不會,對你們的感情,提任何的意見和評價。”


    “你和我爹爹,若真的是兩情相悅,作為女兒,我應該是讚成的多。”


    “我爹爹為我娘守了大半輩子,這大半輩子,他受的苦已經很多了,他若是真的喜歡你,我真的高興都來不及。”


    “......”韓雲舟的神色一滯。


    默了默,葉輕舟繼續說道:“我隻是想了解一些,你和我父親之間的故事而已。”


    “作為女兒,我是不該打探父親的感情狀況......”


    “但是,你不是別人,是我身邊的人......”


    “我覺得,我應該了解一些。”


    “韓大夫,我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吧?”


    韓雲舟的心緊繃著,緊攥著手指。


    她不說話,葉輕舟也不催她。


    睜著兩隻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


    她們誰也不說話,很長時間,臥房的氣氛變得很詭異。


    直到一陣蠟燭爆破的‘噗嗤’聲傳來,驚醒了人。


    韓雲舟抬眸,迅速瞟了葉輕舟一眼。


    一陣默聲後,她緩緩開口:“其實......其實,我和將軍之間......不是夫人......想的那樣。”


    “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


    葉輕舟笑了一下:“韓大夫,其實,你沒必要這樣。”


    “我說過,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我隻是想了解一些,你們到底是怎樣好的......”


    “我不想做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傻子。”


    “......”她要怎麽辦。


    實話不能說,假話呢,這是她女兒,傷害她,傷害葉鈞的事情,她也說不得。


    韓雲舟咬著唇,輕輕搖了搖頭:“夫人,我真的沒什麽要說的。”


    “你心裏,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吧。”


    “......”


    她不過就是想知道,自己身邊的人,和她的父親,是怎麽在她眼皮子底下在一起的而已.......


    是在為難人嗎?


    葉輕舟都開始懷疑自己了。


    腦袋裏一團亂,葉輕舟扶住了發脹的腦袋。


    “韓大夫。”她輕柔著跳疼的太陽穴,輕聲開口:“我這人和別人不大一樣,我做不來虛以逶迤......”


    韓雲舟臉色微變,心裏莫名的不安。。


    葉輕舟軟糯的嗓音,在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剛剛那些話,我確實沒騙韓大夫,我確實沒想著摻和你和我父親的感情。”


    “但是,我後麵的話也是真的,我真的想知道,你和我父親究竟是怎樣在一起的,為什麽會在一起。”


    “你不和我說實話,我心裏是有意見的,過不了你隱瞞我的這道坎。”


    “所以,我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信任你,和你無話不說,再受你的照顧了。”


    “我這裏,不用你照顧了。”


    “你的去留,你和我父親商量去吧。”


    “......”韓雲舟立刻變了臉色,渾身透心的涼。


    她不讓她在身邊照顧了......


    “這段時間,我不管韓大夫是真心對我的,還是,有一些什麽目的,我覺得你對我真的不錯......”葉輕舟從床上慢慢的往下蹭。


    韓雲舟下意識抬腳朝她走,想去扶她。


    被葉輕舟一個手勢止住了,她側眸朝她一笑:“我就當你是真心的。”


    “多謝韓大夫的照顧了。”


    她走向妝奩,低頭,打開了首飾盒。


    從裏挑出了一支,分量極足的金簪出來,走到韓雲舟麵前。


    抬手,輕輕的插在了她的發髻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答謝韓大夫這些日子的照顧了。”


    “韓大夫。”葉輕舟與她爍爍的眼對視著,柔聲說:“我累了,韓大夫也早點去休息吧。”


    她下逐客令了。


    她真的不要她在身邊照顧她了。


    韓雲舟神色惶惶的看著葉輕舟。


    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才培養的一點感情,就這樣,全都沒有了。


    韓雲舟從頭到尾,身上是徹骨的冷意。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葉輕舟慢慢迴身,走向床邊,手指把玩上了帳幔上懸掛的玉佩。


    她背對的態度,韓雲舟怎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是在趕她......


    一股淚意湧上心頭,韓雲舟捏著衣袖,緊擦了擦眼睛。


    腳下步子倉促,逃一樣的,逃出了葉輕舟的房間。


    葉輕舟聽到房門被合住的聲音,扶著一陣陣縮緊的肚子,彎著腰退到床上,坐了下來。


    她放在肚皮上的手,感覺到肚子硬的和石頭一樣,並有一陣墜痛感不斷的襲來。


    葉輕舟忙脫掉鞋,笨重的身子吃力的挪到床上,她慢慢的將頭放在了軟枕上,側躺了下來,休息了好長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


    韓雲舟從葉輕舟屋子裏跑出來後,哪裏也沒去,直接去了藥房。


    她將藥房的門從裏栓住,奔到內室,拖鞋上了架子床,將自己埋在了被子裏。


    葉鈞是第二日快午時知道此事的。


    自家女兒有晚起的習慣,他一般午時才會去她屋子,同她一同用午膳。


    剛走到內院,便被任唯攔住了,任唯將葉輕舟和她說的,不需要韓雲舟在身邊伺候的事兒告訴了葉鈞。


    葉鈞聽後,讓她迴去伺候葉輕舟,自己則去了藥房。


    但在房門口,他便被推不開的門給攔住了。


    葉鈞推了推沒推開門後,拿手掌拍打著門框:“蓉蓉,開門,是我。”


    韓雲舟不應聲,將壓在肩膀上的被子拉到頭頂,將自己全蒙住了,便翻了個身,往床裏滾去。


    “蓉蓉......”葉鈞手掌的動作不停,拍打了至少有一盞茶的功夫。


    但是,麵前的房門,還是沒有被打開。


    他停止了動作,臉緊貼著兩扇薄門板,朝裏喊道:“蓉蓉,你再不開門,我就把門撞開了。”


    “你走,我不想見你。”都是他。


    如果不是他,女兒便不會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不會把她趕走了。


    不能照顧她,她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義。


    韓雲舟攥著拳頭捶著床,把它想象成葉鈞,真的想錘死他的心都有了。


    怪他,怪他,就是怪他。


    都是他,女兒才怨她的,不讓她照顧的。


    “葉鈞,你走,我不想看見你。”韓雲舟氣的又朝外喊了一句。


    葉鈞怎麽可能這麽乖乖的聽話。


    他往後推了一小步,抬腳,一腳踹在了門上,緊合的兩扇門,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韓雲舟正在豎著耳朵細聽著聲音時,床上的淺灰色的幔帳被猛地掀開了。


    一股涼風鑽進了床裏。


    “蓉蓉。”葉鈞的聲音也跟著一起在耳邊驟響。


    韓雲舟從床上坐起,一雙兔子一樣通紅的眼瞪著麵前的男人:“我都說了我不想見你,你來我這裏做什麽!”


    “還有,我的房門,你給我撞壞了。”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恨你。”


    “都怪你,怪你,舟舟才這樣對我的,怪你,我的房門才壞的......”


    葉鈞俯身,將被子拉起,蓋在了韓雲舟的身上。


    “......”韓雲舟怔怔望他,想看他在幹什麽。


    下一刻,人連同被被葉鈞抱了起來:“你這裏沒法住人了,去我房裏住。”


    “......”韓雲舟驚慌失措。


    拿手推他的胸膛:“誰要去你那裏住,我就要在這裏住。”


    “你把我房門弄壞的,你找人來修。”


    葉鈞哪裏是她這副小力氣推得動的,抱得人穩穩當當的大步往外走去。


    韓雲舟在他懷裏對他拳打腳踢,但他始終不放她。


    “蓉蓉,要出角院的門了,你若不想傳到女兒的耳朵裏,就別動。”他這一句話,比定身術都好使。


    韓雲舟果然滯在他懷裏。


    就這樣,她被葉鈞帶迴了他的屋子。


    葉鈞將韓雲舟放在了床上,自己則坐在床邊,抬手,撫摸著她發紅的眼底。


    “我聽說了一些,說舟舟問你和我的關係,你什麽都沒和她說,她惱你了,不讓你在身邊伺候了。”


    一說這個,韓雲舟的眼眶迅速又酸了起來。


    她一把抱住葉鈞的脖頸,臉埋在他脖頸,放聲大哭:“我如果不能留在她身邊伺候,我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什麽意思都沒有了,我不如走了的好......”


    葉鈞的手放在她背上,將人攬入自己的懷裏。


    “不是和你說了,讓舟舟誤會我們的關係也沒什麽的。”


    “也許,你借著她長輩的身份,能更好的關心她。”


    “......”什麽長輩,就是他的一個女人而已。


    但是,哪有女兒會喜歡自己爹爹的女人的,見麵不烏眼雞就不錯了。


    “葉鈞,都怪你,怪你給我夾菜,就這一筷子的菜,把舟舟對我的所有的好感,都給弄沒了。”她抬手,在他肩膀上捶打著:“我真的要被你氣死了,真的氣死了。”


    “現在怎麽辦,舟舟不要我照顧,我要怎麽辦......”


    葉鈞緊抱著她腰身:“對,怪我,怪我,怪我大意,給你惹出麻煩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好了,別生氣了,再給自己氣出個好歹來。”


    韓雲舟趴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放聲大哭。


    等韓雲舟哭完,葉鈞倒了水出來,拿投好水的熱帕子給她擦拭臉。


    她臉上畫著土色的濃妝,用帕子一擦,跟和泥似的,滿臉的花。


    韓雲舟看著手指上的痕跡,從床上果斷的下來,將臉頰上的妝容洗淨了。


    葉鈞看著她瓷白的小臉,無聲的勾了勾唇。


    走向自己的衣櫃,從裏拿了為她新做的衣裳出來,葉鈞捧到了她麵前:“舟舟不讓你在她身邊伺候,你就先別去她屋子裏了。”


    “她那個肚子,萬一真生起氣來,一不小心孩子可能就出來了。”


    韓雲舟緊蹙著眉瞪了他一眼:“人家不歡迎我,我會去她身邊招她膈應嗎?”


    “她雖然不知道我是她母親,但我確實是。”


    “被自己的女兒甩臉子,我多沒麵子。”


    葉鈞堆著笑,點點頭:“也是也是。”


    “再怎麽說,我們蓉蓉也是有百年皇室血脈的公主,金枝玉葉,金嬌玉貴,便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能淩駕在我們小公主的頭上,受她的氣。”


    “......”韓雲舟的臉色微變。


    看著葉鈞,一字一句說:“蓉蓉隻是蓉蓉,大名韓雲舟,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不是什麽有皇室血脈的公主。”


    “你切莫再提什麽公主。”


    她搶過他手裏的衣裳,背對上他,默默的脫著自己身上老氣的棉裙。


    “蓉蓉。”葉鈞在她身後雙手扶住了她的雙肩,俯首在她耳邊:“你也不用這樣驚弓之鳥一般,這話我也就在你麵前說說,我還沒傻的去外麵到處傳你的身世。”


    “你隻有是蓉蓉,我才能把你留在身邊,我心裏清楚的很。”


    韓雲舟婉約動人的小臉兒上,劃過一抹僵硬。


    韓雲舟穿好衣裳,葉鈞叫人端來飯食,讓她先吃,他去看看葉輕舟。


    看韓雲舟提箸吃上了,葉鈞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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