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舟不知道他所想,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抬著,在街道兩邊的鋪子上流轉。


    一會兒,抬起纖長白嫩的手指指了一個方向:“那裏有賣脂粉的,薑滇,我們去那裏。”


    她迴身,捧著自己的臉頰看著薑滇:“天天在外麵被冷風吹著,臉上不塗抹點脂膏,肌膚都糙了,會爆皮的,很醜的。”


    她雙手捧著臉頰的動作,太過可愛嬌軟。


    薑滇的心跳的很快,眼睛垂下細致的描繪著她精致如畫的五官,含笑的點點頭:“好。”


    葉輕舟紅潤的嘴角翹彎,轉過身,腳下步子快了一些,往脂粉店走去。


    薑滇大步跟上去,手臂抬起,虛放在她身前,為她遮擋著。


    葉輕舟歪頭掃了他一眼,笑笑沒說話。


    倆人進了脂粉店,有熱情的婆子上前招唿:“夫人,您需要點什麽?”


    “我想要潤麵的麵脂。”葉輕舟笑看了她一眼。


    “您這邊請。”婆子為她引路。


    葉輕舟跟著婆子去,薑滇還像剛才那樣,緊跟在她身後。


    婆子笑看了一眼緊貼著葉輕舟的薑滇:“這麽貼心愛護夫人的相公不多見了,夫人真是好福氣。”


    葉輕舟笑了一下,什麽都沒說。


    薑滇卻因為婆子的話,和默默沒開口解釋的葉輕舟而心神蕩漾,小麥色的臉皮兒泛出了一抹可疑的小紅雲,一雙眼睛緊跟著她纖瘦的身影。


    到麵脂的多寶架麵前,婆子拿了一罐試用的麵脂出來遞給葉輕舟。


    葉輕舟拿著小木勺剜了一點出來,細細的抹在自己手背上,低頭嗅了嗅:“這個味道太濃鬱了,有點嗆。”


    “夫人喜歡清淡的?”婆子又從多寶架拿出一罐遞給她:“這是茉莉麵脂,香味清新溫柔,夫人聞聞看喜不喜歡?”


    聽到‘茉莉’這兩個字,葉輕舟的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畫麵。


    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她唿吸不暢,不自覺緩了幾口氣:“我不喜歡茉莉的味道。”


    “哦。”婆子聽罷,將手裏的茉莉麵脂又放了迴去,又取了一罐出來:“這是丁香味的,氣味淡雅清香,不會讓人覺得膩。”


    葉輕舟拿著小木勺剜了一點出來,在手背上抹勻,低頭聞了聞。


    一直沒作聲的薑滇,低低的問道:“我聽說脂粉中會添加什麽麝香,杏仁,朱砂,這些東西都是傷胎的,你這些裏有沒有?”


    婆子聽後,眼睛落在葉輕舟的肚子上:“夫人有孕了啊?”


    葉輕舟白嫩的臉頰微微羞紅,嫣紅的唇勾起,微微點了點頭。


    “恭喜二位了。”婆子笑眼看著二人。


    葉輕舟心裏很是無奈。


    但是,她還是沒解釋。


    能怎麽解釋,說這不是我男人,是我的護衛。


    怕這樣一說,別人看著他們的目光更奇怪。


    見一次,不會再見第二次的人,沒必要說那麽多。


    她這樣安慰自己,又忍了下來。


    薑滇神情很是不自在,頻頻的看身邊的人。


    婆子拿走了她手中的丁香香味兒的麵脂,又找了一罐出來:“夫人若是有孕了,那就別用這個了,這裏麵確實加了麝香......”


    倆人好半天,才從脂粉店出來,薑滇手裏捧了一個不小的盒子,裏麵裝了好多的脂粉,葉輕舟也為任唯準備了一些。


    走在路上,葉輕舟拿出帕子仔細的擦著自己的手背,時不時低頭聞著。


    薑滇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裏,問道:“怎麽了?”


    葉輕舟繼續擦著手背:“剛開始試的那些麵脂,裏麵都含麝香,我怕對孩子有傷害。”


    “應該不會吧,就用了一點。”薑滇遲疑著說:“那一點點,應該不至於傷胎。”


    “我和任唯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對這些稍稍了解一點,除非長期抹用,用一點點,沒事兒的。”


    “別緊張,不會有事兒的。”


    事關孩子,葉輕舟確實有點緊張。


    拿著帕子又擦了好幾下,她才停了下來。


    薑滇打量著她的臉色,壓低聲音道:“累不累,旁邊有茶樓,要不我們去休息休息。”


    葉輕舟對他搖了搖頭:“不累的,我沒事。”


    “那你要是累了,要告訴我,別逞強。”薑滇的語氣很是關心。


    “我知道了。”葉輕舟對他牽唇。


    “恩。”點點頭,薑滇的目光又放在林立的商鋪上:“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去看看針線。”葉輕舟說:“你上次買了好些的布,但是沒有針線,還是沒辦法做衣裳。”


    “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這些。”薑滇一臉愧疚。


    “不是不是,怎麽會是你錯呢,你已經很細心了。”葉輕舟真心實意道。


    薑滇溫笑,眼神兒中閃爍著光芒。


    ......


    夜幕鋪開的怡馨苑。


    一個丫鬟提著兩個食盒,一個丫鬟艱難的抱著一大壇酒過來。


    “月雅姐姐,你確定要這麽一大壇酒嗎?”抱著酒壇子的丫鬟,還是一臉的不敢相信。


    月雅煩躁的點著頭:“確定確定,又不是第一次喝了。”


    “那種小壇子的不夠喝,喝完以後還是會問我要的,反正也是要給的,還不如直接給個大壇子,一口氣喝個痛快。”


    頓後,她小聲的囑咐兩人:“你們倆人進門一定要小聲小聲再小聲,前天過來送菜的那個小月,走路的時候腳總在地上蹭著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主子發了好大的脾氣,讓人去莊子裏做工了。”


    “還想留在府裏,就注意點。”


    兩個小丫鬟知道小月的事情,神色都緊張了起來。


    “那就快點進去了。”月雅打開簾子放倆人過去,自己也跟了進去。


    三人屏著唿吸,縮手縮腳的進了門。


    走到內廳的餐桌前,月雅掃了一眼,坐在床邊軟榻發呆的男人。


    朝兩個丫頭招了招手,兩人將食盒輕輕放在餐桌,揭開了食盒。


    月雅將菜端出來,輕輕的放在了桌麵上,又將酒啟開,倒在精美的酒壺裏。


    都準備好後,三人躬身,月雅小聲的開口:“主子,都準備好了。”


    但宋晏沒有任何反應,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他就像是被抽走魂魄,隻剩下一副軀體的空殼子一樣,渾身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月雅咽了咽嗓子,提了一口氣,再次開口:“主子,酒菜都準備好了。”


    這一迴,榻上的男人才有些反應,她們聽到了一聲歎息,隨後是擺手的動作。


    月雅連忙行禮退了下去。


    宋晏從榻上下來,走到餐桌前坐了下來,拿起酒壺倒上酒水,端起酒盅毫不遲疑的倒入了嘴裏。


    喝完一杯,他又滿上,喝完,又滿上......


    直到一壺喝完,他才停下。


    宋晏將菜推離自己,移出一個空位,將額頭放在了桌角,閉上了雙眼。


    都說酒可以麻痹人,解決人的憂愁煩惱,可為什麽,他越喝,所有的事情反而會更清晰呢。


    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宋晏緊閉的雙眸攸地睜開了,起身,將餐桌上的酒壇子抱起,往外走去。


    立在怡馨苑院門口的淮文正在打哈欠,忽然看到一抹身影從院裏走了出來,定睛一看是自家主子。


    淮文連忙跟上去:“爺,您要去哪兒?”


    “去見她。”宋晏抱著酒壇子大步流星的走。


    見她。


    淮文微微愣後,反應了過來:“爺,您還不能走,那麽一大堆的事情等著您呢,明日一早您還要去見陛下,您若走了,陛下一定會生氣的......”


    他還沒說完,男人沒有溫度的話冷冷喝住了他:“閉嘴。”


    淮文:“......”


    真是要死了。


    現在怎麽辦呢。


    淮文急的直抓頭發。


    “別跟著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宋晏本來就煩躁的心更是煩躁。


    不跟著,他咋能不跟著,出了事兒他還要不要命了。


    淮文聽後,腳下步子放慢放輕,遠遠的跟著他。


    出了大門,宋晏吩咐護院去牽馬,自己則坐在台階上等。


    淮文叮囑了門房和門口的護院,不允許將這事兒傳出去。


    剛吩咐完,護院已經牽了馬過來,淮文就見自己那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沒喝多的主子抱著酒壇子上了馬背,拍打著馬肚揚長而去。


    他急的跳腳,趕緊讓人也去給他牽馬。


    等他追出去,路上哪裏還有自家主子的身影。


    ......


    胡同裏的一戶人家大門的門板被人拍的劈劈啪啪的響。


    門房一邊穿衣服一邊喊著來了來了,打開門一看,是自家爺,連忙將門敞大:“爺,您這個時候怎麽來了?”


    “你去睡吧,不用管我。”宋晏一手推開他,一手抱著酒壇子往裏闖去,直奔院子深處而去。


    躺在床上的褚懷洲盯著頭頂的帳子正在發呆,忽然,房門被敲響了,將他從怔愣中拉了出來。


    他從床上起來,穿上鞋下了床,披著衣服出去,正和推門而入的宋晏碰上。


    定定的看了宋晏許久,褚懷洲才反應過來:“宋大人,您怎麽來了?”


    宋晏一雙漆黑的眼睛在他五官上停留,一會兒,轉著頭打量著隻靠外麵微弱的月光,而有些昏暗光亮的屋子:“一起喝點。”


    他沒問他意見,說完這話,直接往裏闖去,坐在了圓桌的椅子上。


    褚懷洲:“......”


    他深吸一口氣,將肩膀上披的衣服往上提了提,轉身,往裏走去。


    褚懷洲剛準備在椅子上坐下,宋晏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響起:“光太暗了,將燭火點亮點。”


    “......”心裏歎息了一聲,褚懷洲下沉的身子又直了起來。


    他走向臥房去拿火折子和燭火,將燭火點燃,放在了宋晏麵前的圓桌上,坐了下來。


    宋晏拿起桌上的茶盞,將酒水倒滿後,一杯推給了褚懷洲,一杯自己拿了起來。


    褚懷洲看著眼前盛著酒水的茶杯,再次在心裏歎息了一聲。


    ......


    褚懷洲剛端起茶盞,宋晏已經將一盞酒水喝完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這次沒往嘴裏放,而是端著茶盞,一雙晦明莫測的眼眸,直定在褚懷洲的臉上。


    褚懷洲見他一直看著自己,還以為,他是見自己沒喝,在示意他喝。


    猶豫後,他端起滿滿當當的酒水壓在了唇邊,心一橫,將一盞酒全灌進了口腔。


    辛辣刺激的味道一入喉嚨,褚懷洲俊朗不凡的五官,有一瞬間的擰巴。


    他這一擰巴,和記憶中的那抹神態就更像了。


    宋晏望了他一眼,抿唇笑了笑。


    端起茶盞又一口悶了下去,拿起酒壇將倆人的茶盞又滿上。


    褚懷洲看著茶盞中透明晃動的液體,感覺頭似乎有點暈。


    他抬頭望向宋晏放在桌麵上的酒壇子,心想,他該不會是想讓他,陪著把這一壇子酒喝完吧。


    那他估計,離死不遠了!


    正當他頻頻鎖眉時,男人低沉的聲音傳入了耳朵:“你們家族的血緣,還真是強大。”


    “......”褚懷洲被他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有點懵。


    睜著一雙清透的眼睛,詫異的看著又端起酒杯,往嘴裏灌酒的男人。


    連續喝了兩盞,宋晏終於沒再倒酒,手臂懶散的搭在桌麵上,姿態慵懶的看著桌對麵的男人。


    他......老看著他幹嘛。


    被宋晏這樣深沉敏銳的男人頻頻的盯著,褚懷洲心裏有點發毛。


    沉默了片刻,褚懷洲開口:“喝的也不少了,宋大人明日還有差事,我看,就到這裏吧。”


    “舟舟那屋,每日都有收拾,可以住。”


    宋晏仿佛沒聽出他的逐客令,依舊歪著頭看著他。


    “是我......有什麽問題嗎?”褚懷洲見他一直直勾勾的看著他,忍不住問道:“宋大人,為何一直這麽看著我?”


    宋晏聞言牽了牽嘴角,抬手,又將酒壇子拿了起來,給自己滿了一杯。


    執起茶盞在他麵前的茶盞上碰了碰,又一飲而盡。


    放下茶盞後,他再次看向褚懷洲。


    褚懷洲眼睛爍爍的端起茶盞,忍著狐疑喝了兩口酒。


    一口酒,還沒咽下去,宋晏又開口:“能和我說說她嗎?”


    “和你們在一起時候的她。”


    “我們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太短太短,短的,我就隻有那幾件迴憶。”


    多數的記憶裏,還都隻是她強顏歡笑的樣子。


    她在他身邊不開心,所以,即便是病重,即便自己的病體不適宜遠行,哪怕她知道她會死在半路上,都要離開他。


    他就這麽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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