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扶月原本是與涵嬅並肩而行的,但是奈何這店鋪的門實在是太小,無法讓兩人同時進入,於是崔扶月便走在了前頭,涵嬅緊隨其後。


    剛進這屋子便能聞到一股濃重的木質清香,隻是腳下黑漆漆的,伸手看不清五指的黑,對這個環境完全陌生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寸步難行。


    這黑漆漆的屋子裏隱隱迴響著某種聲音,崔扶月警惕地豎起耳朵去聽。


    “哐哐——”


    那是用某種工具敲打著某種物品的聲音,聲音不大,預測是離此處不近,也就是這家店鋪並沒有從外邊看起來的那麽窄小。


    “我們可能還沒有到‘一間’工匠鋪。”


    涵嬅疑惑地抬起頭,但放眼看去隻有一片漆黑,眼睛根本不知該往哪兒看,也不知該擺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隻是恐懼地咽了咽口水。


    崔扶月一手抱著那沉重的古箏,一隻手往後攬住了涵嬅,小聲說:“我想我的猜測應該是正確的,跟我走。”


    涵嬅能感覺到崔扶月抓住她的那隻手在不停地冒汗,身前的這個人的唿吸也非常沉重。


    崔扶月拉著涵嬅逐漸走向光明,在看到那一長條細小的光線時,崔扶月鬆了口氣。


    那一絲光亮是從門縫內透進來的,崔扶月抬手將那厚重的大門一推,馬上便見到了孱弱的天光。


    此時下著雨夾雪,天色並不是太好,以至於二人剛從黑暗中走出也沒有覺得這個光亮有多晃眼睛。


    涵嬅來不及驚訝這家店鋪暗藏玄機,而是去看那崔扶月的臉色。然而她的臉色並不好,嘴唇有些泛白,麵色鐵青毫無血色。


    涵嬅突然有些恍惚,不知崔扶月剛才拉住她的那一下,是因為她太過害怕而想找一個可以支撐的點,還是真的隻是找到了可以出去的路。


    再迴頭去看進來的路時,隻見那一小個空間裏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廢棄木材,而且那木屑堆得非常高,堆積在一起任風吹也吹不亂。


    老板就是要製造一種神秘感,所以才將這小空間裏的窗戶全部封閉了起來,就留了一個小小的門,可能是一種營業手段吧。


    眼前的場景簡直就是一座非常繁華的府邸,二人站在屋簷下看著這像是落不盡雨雪,心情五味雜陳,心想這麽大個府邸,竟然會連一個人影都見不到。


    “我們的傘在外頭呢。”涵嬅說。


    是了,她們也沒想到那這鋪子內會是一座如此大的府邸,也沒有想到進去之後那看起來非常累贅的油紙傘竟然還能派上用場……


    敲擊聲還在繼續,隻是相比剛才,此時這個聲音能聽得比較清晰,與安靜的落雨聲融合在了一起。


    正在她們煩惱該如何是好時,那眉清目秀的工匠再一次出現在了二人眼前,他連傘都沒打,就這樣出現在了雨霧之中。


    二人疑惑地看著工匠走到麵前,然後聽見他說:“跟我走。”


    那工匠轉身就要走,絲毫沒有片刻的猶豫。崔扶月見狀連忙叫停道:“這位公子,可否借傘一用?”


    “傘?”那工匠臉上添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道:“我們沒有這東西。”


    於是他便又往雨雪中走去了。崔扶月覺得這個人的心比此時的天氣還要冷上千萬倍,她衝那工匠的背影大喊道:“我可以淋雨,但這琴不行!”


    那工匠聞言便迴過頭來打量著崔扶月懷中的東西,雖然是用布袋抱著,但從形狀上不難看出這是一把古箏。


    那工匠的目光落在二人腰間的公子府玉佩上麵,隻匆匆看過一眼後便無奈道:“那你等會兒。”


    工匠走後,二人在此耐心等候,不久,從工匠離開的方向看見了一名彎著後背的男子持傘走來,他的另一隻手還拿了兩把。


    他的衣著與方才工匠的有所不同,且他體態瘦小,有些許駝背,身高也不高,瞧著應該是這裏的小廝吧。


    那小廝將傘遞給二人,道:“二位姑娘且隨我來,擔心腳下。”


    崔扶月與涵嬅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跟在了小廝的身後。那小廝也實在是矮,還沒有崔扶月一半的高,但腿腳卻是很利落,在這樣的一個惡劣天氣中地麵濕滑,他還能走得穩穩當當。


    那小廝見一路上沒人說話,他便自主挑起話題,說:“二位姑娘真厲害,你們是除了傅公子外第一個進來的客人。”


    二人聞言一愣,以為是自己空耳聽錯了,崔扶月便反問確認道:“傅公子?是錦陽道上公子府裏的傅公子嗎?”


    小廝笑道:“姑娘真聰明,一下便知曉我說的是誰了。”


    崔扶月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但她很快便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 了出來,注意到了這小廝的自稱,他說的是‘我’,而不是‘奴’。那就可以證明他不是這裏的小廝了。


    崔扶月沒有開口提問這件事,而是吐槽起了剛才那位眉清目秀的工匠,說:“不是說你們這沒有傘嗎?怎麽一下子變出來了三把?”她抬頭看著這油紙傘,握住傘柄的手下意識摩挲了兩下,發覺這傘質量竟然還不錯。


    “師兄就是那般,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他說完又補充道:“這是師兄親手做的油紙傘,一般在外都買不到的。”


    師兄?這瞧著像小廝的男子是那工匠的師弟,也就是說他也擅長這一類的工匠活。崔扶月覺得這位師弟比他的師兄脾氣要好上許多,正想著待會便隻讓他來修好了。


    男子將二人帶進了一間極為寬敞的屋子裏,放眼望去全是木頭木屑和各種各樣的工具,主要是此處的工匠還不少,個個都是衣著單薄,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冬天冷是什麽感覺。


    然而那些個哐哐聲便就是從此處傳出去的。


    崔扶月一眼便看見剛才那位嗎眉清目秀的工匠,隻見那師弟拿走了二人手中的傘便退下了,工匠二話不說,示意她們跟著他走。


    他將崔扶月與涵嬅走了一圈,然後繞到了屋子的最裏邊。一路上便能看見這間屋子非常地寬大,像是將許多房屋打通了連接起來的。


    “你要帶我們去哪啊?”涵嬅見此處的燈光明顯不如外邊的亮了,突然有些心生畏懼。


    那工匠沒有說話,對她們愛搭不理的。涵嬅隻好挽起了崔扶月的手腕,這樣心靈才能得到一點點撫慰。


    不多時,二人終於看見除工匠以外的人,是一位頭發花白的七旬老人。雖然年紀不小了,但還是拿著鐵錘哐哐一頓錘,絲毫沒有要歇息的意思,他見到工匠帶來的人後,便利落地直起了腰板,身體看起來非常地健壯。


    “師父。”工匠說:“是她們。”


    撈工匠將錘子扔到了地上,開始用和工匠此前同樣的眼神去打量著二人,看罷後隨手將掛在一邊的毛巾扯了過去,按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通。


    崔扶月與涵嬅很客氣地打了個招唿,問了聲好。


    然後老工匠拉開了凳子坐下,說:“坐吧。”


    二人聽到‘指令’後便開始低頭四處找尋著他口中的那個有可能能讓二人坐下的東西,找不到後便疑惑地看著老工匠。


    一旁的工匠見二人找不到便親自上手,他很熟練地將地麵上的木屑用手清掃開來,馬上便露出了兩個很矮的小板凳,崔扶月覺得這肯定也是他們自己做的。


    崔扶月剛坐下,欲要開口說話,可話剛到嘴邊,於是剛才的那位小師弟便端著茶水快速走來,在幾人麵前的小桌子上放下端進來的茶水。


    崔扶月見到小師弟隻是在一邊端茶送水,便知道自己剛才的那個想讓他幫忙修的希望破滅了。


    “你就是崔扶月?”


    崔扶月和涵嬅聽見老工匠說出的話時,麵上馬上便布滿了不解,疑惑,甚至是恐懼。


    “您是如何知曉小女的。”崔扶月怯怯問道。


    那老工匠笑了起來,迴答道:“濃情似水。”


    崔扶月聞言一愣,想起他話中之意後又立馬興奮起來,“您就是為公子改造濃情劍的工匠?”


    那老工匠隻是笑笑不語,然後將分外欣賞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年輕工匠,說:“是他,塗緣,他才是這一間鋪的老板。”


    脾氣古怪說的也是他,聽到崔扶月的名字後便立馬出來迎客的也是他,隻是他的迎客方式多少有些過於生硬了。


    塗緣就是這位長得眉清目秀的年輕工匠,年紀看起來與傅池衍相仿,隻是因為長時間沉浸在某個物品的精雕細琢之中,也不會特意地去裝扮自己,因此顯得有些許的滄桑。


    “你那把琴,便是‘似水’了吧。”塗緣麵無表情道。


    崔扶月連忙將那把琴從布袋中取出,然後輕手輕腳地放在地板上,因為實在是沒有什麽地方是可以讓她擺放古箏的了。


    “塗師傅,你看看,這還能修好嗎?”崔扶月抬眼看著嚴肅的塗緣,眼神中有些哀求的感覺。


    塗緣隻是輕飄飄地瞥了她一眼,迴道:“能。”


    “那您客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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