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宮裏就傳來了厭言被挫骨揚灰的消息,琳琅整日閉門不出,茶不思飯不想,她傷心的點別人可能無法理解。


    她是公主,而死掉的不過是一個奴婢罷了,卻還是個居心叵測,妄圖刺殺皇帝的人,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但那是十歲就進即墨府為奴,見證過即墨氏的跌宕起伏,家族不易,為朝廷賣命卻不得好死的人,是從小就陪在琳琅身邊,照顧著她的飲食起居,教她做人做事,禮儀規矩的人。


    叫她怎麽不傷心?


    四人成婚不成,老鼠橫行,大火怒燒,甚至還出了人命,被大臣說是大兇之兆,兩對新人的婚事就連上天都在阻止,實在是不得勉強,否則會招來滅頂之災。


    皇帝受過那次驚嚇之後,聽風就是風,聽雨就是雨,對那些大臣是百般順從,說收迴賜婚的成命便當真收迴了成命。


    那周顏妺一哭二鬧三上吊,把皇宮攪得雞犬不寧,天翻地覆。一氣之下便大半夜持劍向懷寧殿走去,宮女侍衛攔都攔不住,也不敢動粗,這要是傷了她,人頭都得落地,隻能一大批人跟在屁股後麵跑,起不到任何作用。


    周顏妺將琳琅主寢的門給踹開,將琳琅從床上拉了起來,直接摔倒了地上,琳琅還來不及反應,那利刃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了。


    “長寧公主這是在做什麽?”琳琅說。


    周顏妺笑道:“做什麽?我要做什麽不是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嗎?”


    “琳琅不明白。”


    “不明白?”周顏妺不常用劍,沒輕沒重地壓得琳琅脖子處滲出了血,她說:“要不是你養了個狗奴才,我與池衍哥哥的婚事早成了!如今因為你,大吉變成了大兇!”


    “阿寧!”周章撥開人群,怒氣衝衝地走進殿內,一把奪過了周顏妺手中的劍,周顏妺想要奪迴,奈何力氣不如周章的大。


    周章皺著眉頭瞥了琳琅受傷的脖子一眼,揚聲道:“傳禦醫!”


    “把劍還給我,我要殺了她!”周顏妺吼到喉嚨破音,周章依舊是無動於衷地把劍遞給了一旁的侍衛。


    “你能不能別鬧了?”周章說:“不就是個男人嗎?你想要多少沒有?偏偏要嫁他傅綏!”


    “他與別人不一樣!”


    “他不愛你你懂嗎?”周章厲聲吼道:“那日在火海中他寧願來保護一個奴婢也不去管你,你清醒一點吧!”


    周顏妺失笑道:“那我去殺了崔扶月,反正她本來就該死。”


    “周顏妺!你鬧夠了沒有?身為一個公主,為了一個男人成日喊打喊殺,拿著把出鞘的劍在宮中跑來跑去,成何體統?!”


    周顏妺見周章是真神奇,這才軟下性子來,拉著周章的手哭道:“皇兄,你幫幫我好不好?”


    “我還沒幫你嗎?你說擔心嫁給他後會被人嚼舌根,說他傅池衍地位太低配不上你,我已經很努力地在捧他了,是他自己不爭氣啊阿寧!”


    於是周顏妺便坐到了地上,哭個不停,琳琅有些無奈,這些天她好不容易才能安穩入睡,又被這莫名其妙的潑婦吵醒,如今又坐在她的寢殿中鬼哭狼嚎,實在是憋屈。


    於是第二日她便出宮去了。


    恰巧在宮門口遇到了要進宮的傅溪塵。


    琳琅問:“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


    “現在看到了,走吧。”


    傅溪塵見琳琅上了馬,便跟上前問:“你出宮做甚?”


    “有為位公主成天哭鬧個不停,煩,出去走走。”


    “我陪你吧。”


    琳琅聞言一愣,不知他傅溪塵一大早是吃錯了什麽藥,她都已經決心不再糾纏他了,他如今又反過來獻殷勤,真讓讓琢磨不透。


    最後琳琅還是上了傅溪塵的馬車,馬車很慢,倒不如騎馬來得快活自在。


    兩人坐的近,琳琅便注意到了他手中的繭子,能看出來是長時間握劍握出來的。但他剛練武也才不到一年時間,手中的繭子也太過厚重了,倒像是練了許多年的老繭。


    這要是不仔細看,平常誰也不會去注意別人的手心吧。


    琳琅別開了眼,試探性地問道:“你最近,練功練得怎麽樣?”


    “有些時日沒練了,有些生疏了。”


    “噢……我聽說練劍練久了手心會有繭子,你有沒有?給我看看唄。”


    傅溪塵聞言抬頭,眼神有意無意地閃躲著,原本放在腿上敞露著的手,下一秒便用衣袖給蓋住了。


    傅溪塵很明顯不想迴答這個問題,隨便找了個借口說:“你要去哪?我陪你去。”


    琳琅見她轉移了話題也沒什麽反應,隻是淡淡道:“公子府吧。”


    於是二人便在公子府下車。


    好巧不巧傅池衍此時正在後山練功,他隻帶了正清,沒有帶任何奴婢。崔扶月剛好就留下招唿琳琅和傅溪塵了。


    “既然子岑也許久未練了,不妨一同前去,剛還讓阿綏幫你溫習一下。”


    於是二人便在崔扶月的帶領下來到了後山,崔扶月也是第一次來,有點找不著方向,還得靠著聽聲辨位找到傅池衍的所在的。


    傅池衍見有人來了,便停下了舞劍的動作,迴頭去看向那走來的三人,把劍扔給正清,喝了一口水。


    “你們怎麽一塊來了?”傅池衍甚至頭都沒迴就問了。


    “半途遇到的。”


    崔扶月將二人帶到後便行了個禮就要離開,傅池衍迴頭看見她走掉的背影。崔扶月自然會識趣離開,要是傅池衍想讓她在這待著的話,一開始就叫她一起來了。


    傅池衍坐到了石凳上,說:“我累了,你和正清過兩招吧。”


    “公子,你才練不久怎麽就累了?”正清不解,因為平時他都要練兩個時辰以上的,如今才不到半個時辰。


    傅池衍沒有說話,隻是冷漠地瞥向他,正清立馬低下了頭,將手中的茶水放到一邊,用傅池衍的劍跟傅溪塵打。


    琳琅坐在傅池衍對麵,說:“太子沒對斂華動手,為什麽?”


    傅池衍似笑非笑,道:“可能是她還有利用價值?”


    “我倒覺得他眼神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勁的。”


    琳琅將茶杯送到嘴邊,小抿一口,然後用手抵著下巴,說:“就像你看斂華一樣不對勁。”


    傅池衍沒有太在意她的話,隻是那眼神始終沒有從傅溪塵身上離開過。看他躲避時腳步輕盈,感覺正清的每一招他都能輕鬆躲過,但卻是每一招都躲不過,恰恰好都預判到正清出招的位置,然後順利撞上。


    入夜後,傅池衍迴到了青棠院,原本以為會看見崔扶月在浮雲居給他準備洗澡水,卻是涵嬅在準備。


    他看向飛鳥居時,那一向到晚上就會亮燈的屋子確是暗著的。


    涵嬅放好水後便說:“公子,水放好了。”


    傅池衍點了點頭,心情快起來似乎不是特別愉快,涵嬅很識相地便離開的。並不是因為看見涵嬅而不愉快,而是因為沒看見崔扶月而不愉快。


    他這三天裏看見崔扶月都是件難事,明明住在同一個院子裏,確每次都能錯開來迴的時間。


    他這才決定就坐在門口等著,看她迴不迴來。很顯然他這個辦法是有效的。


    知道戌時才看見崔扶月從青棠院門口進來,隻是她沒有要去浮雲居的意思,傅池衍便喊了她一聲。


    崔扶月走近了些,他才看清崔扶月身上髒兮兮的,就連臉上也沾這些許泥土,就像剛從什麽犄角旮旯裏出來的一樣,但洗洗還能要。


    “你身上怎麽迴事?”傅池衍問。


    崔扶月似乎很著急迴去,連說實話的語速都變快了“沾了點土,不妨事,奴迴去洗洗就好了,奴告退。”


    傅池衍還沒同意她便提著裙子跑了,隻給傅池衍留下一個背影。但他發現自從那日在雪中給周顏妺打傘後,在傅池衍麵前的自稱就變了。


    傅池衍歎了口氣,總要有個人低頭,總不能一直這麽僵持著吧。


    她要是個尋常奴婢,這樣以下犯上,目中無主,擅自逃離的行為,怕不是早死八百迴了,奈何主子對她有意。


    想到這,傅池衍便走到飛鳥居門前,敲了兩下後便推開了她房間的門,但他的眼光在屋子裏掃了一圈卻不見人影在何處。


    “斂華?”


    誰能想到崔扶月這時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盆內泡著熱水澡呢?她聽到傅池衍的聲音後無疑是被嚇了一大跳,連忙從浴盆中出來,穿好衣服。


    出來時便見傅池衍正坐在凳子上,玩弄著桌子上的茶杯。


    崔扶月額前的頭發是濕的,略微有些卷,整個房間都透著一股子淡淡的茉莉花香。


    “見過公子。”


    傅池衍沒說話,而是起身走到崔扶月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看起來一副非常不好惹的模樣,開口道:“對不起。”


    崔扶月聞言猛地一抬頭,“為何?”


    “就算是那日琳琅沒有放鼠擾婚,我也會想辦法與公主和離的。”


    “這與奴無關。”


    傅池衍心情不悅,說:“我說過,在我麵前你不用自稱為奴。”


    崔扶月聞言失笑,但又覺得不太有禮貌,便收斂了些,說:“奴本本就是奴婢,如何不用奴字自稱?”


    傅池衍也不惱,則笑了笑,說:“你這是在生氣嗎?”


    “奴有何好生氣的?”


    傅池衍抱著胳膊,眼神分外柔和,含笑道:“見我與長寧公主動作親密,你吃醋了。”


    崔扶月退後了一步,小心思被戳破後有些心虛,頭根本不敢抬起來。傅池衍都看在眼裏,還貼心提醒道:“再退就要撞到牆了。”


    崔扶月:“奴要休息了,公子請迴吧。”


    傅池衍簡直就是被氣笑了,她要趕他走,可他偏不走,一屁股坐在了崔扶月的床上,說:“今晚本公子便睡這了。”


    崔扶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走到櫃子前將夏季用的被子與枕頭拿出來,在床邊打地鋪,感覺離床太近了,便有挪了挪,一直挪到了桌子邊。


    傅池衍簡直沒想到她會打地鋪,無奈道:“崔扶月,你什麽脾氣啊這麽硬?我好歹也是你主子,主子親自來跟你道歉了你還不給麵子啊。”


    崔扶月忙活著打地鋪,看起來不是很有空理他的樣子。傅池衍就這樣看著她把地鋪打好,然後一下子鑽了進去,用被子將自己包裹起來。


    畢竟是寒冬,地板冰涼,就算是隔著一層被子也還是會感覺到這冰涼的存在。


    “崔扶月,崔扶月?”傅池衍說:“崔扶月你睡了嗎?”


    “睡了。”


    傅池衍噗嗤笑出了聲,誰睡了還會說話的。他怕她隔太遠聽不見,便揚聲問道:“哎喲,這床可真軟,被褥可真暖和,比那地鋪舒服多了!”


    其實這床沒有鋪床墊,也不軟,被子也就一般般的暖和。


    傅池衍瞬間就沒有了要開玩笑的心思,起身便往崔扶月走去。崔扶月聽到走路的聲音以為他耐不住便要走了,誰知傅池衍竟然將那把自己包成一個蠶蛹的崔扶月兩同被子一起扛了起來。


    “誒啊啊啊!你幹什麽,放我下來!”崔扶月是被扛起來的,就這樣被傅池衍抗在肩膀上。


    傅池衍單手扶著她的腿,另一隻手用來開門,一直扛著她到了浮雲居,途中任她怎麽掙紮也還是不動於衷。


    他將房門關上後,便把扛著的崔扶月放到了床上,說:“在我的房間,我看你怎麽打地鋪。”


    “你到底要幹嘛。”崔扶月煩躁地將自己身上纏著的被子拉開,卻怎麽也拉不開,像隻炸毛的貓咪,明明是自己將被子坐著了。


    傅池衍坐到床邊,抬手放在崔扶月的頭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像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咪,說:“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誰知這招當真湊效,崔扶月被摸地有些不知所措,瞬間麵紅耳赤,還安分了不少,又聽見傅池衍說:“頭還疼不疼?”


    崔扶月猶豫了片刻後,淚眼汪汪地抬起頭,委屈巴巴地看著傅池衍,說:“疼……”


    “咳……”


    傅池衍見了她這表情變換的速度,瞬間便手足無措了,隨後便聽見崔扶月哇哇哭了起來,這操作屬實是給傅池衍整不會了。


    你殺人的時候可不是這種人畜無害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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