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何人如此舌頭長,此等小事都能傳入宮中……”


    琳琅話音未落,一個莊嚴淳厚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正是老臣。”


    東陽侯傅臨隨著即墨氏皇後一同到來,對於靜塵院來說,這簡直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場麵,嚇的眾人跪倒一大片。


    皇後大方得體,行為舉止頗有母儀天下的風範,聲音溫文爾雅,眉眼帶笑,分外親民。


    琳琅上前握住皇後的手,說道:“怎勞姑姑親自前來。”


    “本宮不來,琳琅可會隨妺兒迴去?”


    “就算是姑姑來,琳琅也不會迴去。”


    皇後聞言也不惱,隻是說著給貴府添麻煩了,傅臨倒像是立了汗馬功勞那般,連連謙虛:“琳琅郡主願來寒舍,自是臣等的萬分榮幸,怎會麻煩,隻是郡主待在這靜塵院,有失望身份,如若郡主願意,可移步至金絲院正堂,也好有好茶好水伺候娘娘、公主與郡主。”


    明眼人都能聽出來,傅臨就是拐著彎地在說傅池衍的靜塵院簡陋,連好茶好水都沒有,他在這一方土地上多站一秒鍾,他都覺得是髒了他的鞋子。


    皇後聞言笑道:“我倒覺得貴府風景甚妙,奴婢個個長的一副機靈模樣,在哪都是一樣的,沒有遜色半分。”


    傅臨神色有變,但隻好收斂神情道:“多謝娘娘抬舉。”隨後又看向傅池衍,無奈道:“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請娘娘入座休息?”


    “不必了。”皇後說:“既琳琅不願迴去,那便在靜塵院多待些時間,本宮許久未見琳琅,此次便當做是來看望看望,琳琅與池衍自小一起長大,與其在一塊兒,總比一個人在外頭遊山玩水的好,本宮也好放心。”


    傅池衍行禮道:“池衍定會好生照料郡主。”


    話音剛落便隻聽見傅臨冷哼一聲,也隻有傅池衍未曾抬眼,毫不在意,其他人則是看在眼裏,也不好多說什麽。


    眾人送皇後與公主出府後,折返時,被那坐在避雨亭的三姨娘張絨惜瞧見了,便說:“如今那傅綏院中多了位郡主鎮著,怕是不好對付了。”


    張絨惜身旁的貼身婢女柔芷笑道:“我看未必。”


    “怎麽說?”


    柔芷迴道:“眾所周知,琳琅郡主愛慕咱們三公子,姨娘隻若稍一開口,郡主便會自主前來咱們春庭院,二公子沒了靠山,您捏死他,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最後一句話,這位柔芷姑娘已經在三姨娘麵前說過不止一次兩次。


    靜塵院內,崔扶月立在庭中的梅花樹前,眺望著院門口,不多時,終於見那傅池衍與琳琅歸來。


    琳琅走來時,隻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隨著奴婢走了。一個叫行雲的婢女上前對崔扶月說:“誰也沒想到她竟會是郡主,我看啊,你就別想著她會搭理你了,郡主怎麽會和一個奴婢做朋友呢?”


    “她不是這種人。”


    行雲拿過崔扶月手中的掃把,說:“我叫行雲,如果你不介意,此後我便把你當朋友。”


    崔扶月點頭示意,道:“我記住你了。”


    翌日,許是因為郡主在靜塵院,傅臨便吩咐了人給靜塵院送進了好些個食材,有魚有肉,連蔬菜的種類也是一應俱全,紅的黃的紫的綠的,各式各樣。


    涵嬅叫了新進院子的奴婢來搬,可憐靜塵院中除了正清便沒有小斯了,隻得一群姑娘來幹這些搬運工作,不過這些人也是幹苦力長大的,力大如牛,絲毫不遜色於男子。


    “仔細些!莫要摔了壞了!”


    崔扶月抱著那批蔬菜,與行雲往夥房走去,行雲瘦小,搬起來有些吃力,崔扶月好心給她分擔了一些,卻被旁人指責裝好人。


    鬆芝與如意暗暗盤算著什麽,最後相視一笑,如意便抱著那一籮筐的蔬菜大搖大擺的往前走,走到崔扶月身邊時,便一撅腚,將崔扶月撞飛了出去。


    食材掉落一地,有的還滾進了靜心湖中,鬆芝揚聲道:“哎呀!斂華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這可是要入公子與郡主口的東西!”


    涵嬅聞聲而來,見這狼狽的場麵,火氣直接竄到了腦門上,崔扶月忍痛跪起,涵華痛道:“不長眼睛的狗奴才,怎麽辦事的?!”


    鬆芝說:“人家偏要出風頭,結果因為物品太重不甚摔了。”


    “愣著做什麽?還不快撿起來!”


    崔扶月隻低著頭一個個撿起放進籮筐中,行雲正要幫忙,卻被涵嬅製止:“我看誰敢幫她!”


    崔扶月撿完地上的,目光便看向那飄在水中越飄越遠的洋蔥白菜,行雲問道:“這落入水中的如何撿得?”


    涵嬅揚聲道:“下水撿!”


    崔扶月迴頭道:“斂華不會水。”


    “不會便現在下去學!”


    涵嬅說完便拉起崔扶月的手腕走到湖邊,用力一甩,撲通一聲將她甩入湖中,水花四濺。


    崔扶月在水中撲騰個不停,她們也隻管在岸上看熱鬧,行雲麵帶焦急,想求情卻不敢,隻能幹著急。


    崔扶月一隻手抓住了白菜,還有一顆洋蔥在不遠處,看似近在咫尺,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簡直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她皺著眉頭,喝了不少湖水,最後實在是沒有了力氣,便喊起了救命,涵嬅本來有所動容,可一想起傅池衍看她的眼神,因他一人去懲罰另一個人時,她便狠的牙癢癢。


    “涵嬅姐姐。”


    涵嬅淡然道:“即便她今日是被淹死了,也是她咎由自取。”


    “救命……”


    突然,涵嬅感覺身旁有一陣風快速略過,隨後撲通一聲亮響,她看不清楚是何人跳入了水中,隻能辨別出是位男子。


    他拉著溺了水的崔扶月上了岸,好在救治及時,崔扶月吐出了不少的水,咳嗽的不成樣子。


    涵嬅這才看出這人是三公子傅溪塵。


    “十幾號人站在此處看著同伴溺於水中卻無所動容,這便是二哥管教出來的奴婢嗎?!”


    涵嬅應聲跪地,解釋道:“公子明鑒,是她有錯在先,她隻是在做她應該做的,我等不知她不會水性。”


    崔扶月皺著眉頭用餘光去看她。


    傅溪塵冷笑道:“她喊的救命,涵嬅姐姐也耳聾聽不見是嗎?”


    涵嬅瞳孔放大,磕頭求饒。


    “你不必在我麵前求饒,此時我會告知二哥,由他來處置。”


    傅溪塵的貼身婢女素華連忙上前將狐裘披風給他披上,說:“公子,迴去換身衣裳吧。”


    “不必。”傅溪塵迴頭看了一樣那麵無血色的崔扶月便大步離開了。


    涵嬅站起,拍了拍裙擺的灰,厲聲斥道:“還看什麽看?趕緊把東西送去夥房啊!”


    眾人連忙低著頭向前走去,她卻叫住了行雲,吩咐道:“把她帶下去換身幹淨的衣服,往臉上塗些胭脂,莫要讓公子看出端倪。”


    “是。”


    行雲正要扶起崔扶月離開時,涵華又說:“斂華,你應該知道在公子麵前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吧。”


    崔扶月隻是淡淡行了個禮便走了。


    傅溪塵來到傅池衍所在的瓊室,隻是這一身水給人下的不輕,站著時底下還在滴水。


    “三弟這是……不甚掉入我那靜心湖中了?”


    傅溪塵坐在了旁邊的木質椅子上,旁邊有奴婢遞來的手巾擦臉,便將方才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傅池衍。


    傅池衍也不願相信涵嬅會是這種人,在他的印象當中,涵華是溫柔體貼的,能吃苦耐勞的,會為同伴挺生而出的,不願看到自己人受到欺負的,怎麽也不像是傅溪塵口中的那樣。


    傅溪塵看他不信,便也全當他是看在涵嬅照顧他十餘年的份上,不追究這件事情,但又見他眉頭緊皺,不知他在擔憂什麽。


    總不能是在擔心那一名小小的婢女吧。


    琳琅隨後便走進瓊室,見到那渾身濕透的傅溪塵時,臉上的擔憂都快溢出來了,傅溪塵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無事。


    傅溪塵這才進入正題,問道:“不知三弟今日獨自前來,是所謂何事?”


    “父親擔憂你照料不好郡主邊派遣我來探望。”傅溪塵看二人神情有變,又說:“子岑倒覺得大可不必,郡主與二哥關係匪淺,終是父親多慮了。”


    琳琅笑道:“是了,傅將軍生性多疑,會如此覺得也見怪不怪,畢竟當年崔將軍謀反,崔府滅門不留一條人命,也全是傅將軍害怕餘孽不除,會來報複他不是嗎?”


    “郡主甚言。”


    琳琅沒有把傅溪塵的話聽進去,又說:“崔將軍當年與阿綏的母親是多年好友,莫不是傅將軍見崔將軍容貌過人,才華橫溢,武功高強,害怕傅夫人被崔將軍迷倒,所以才汙蔑崔將軍,通敵叛國!”


    “琳琅!”傅池衍麵露難色,說:“當年之事無人知曉是真是假,但人死終究不能複生,過去的事便過去了,此後莫要再提。”


    不久,正清便進來行禮道:“午飯即將做好,還請公子郡主,入座等待。”


    “怎的還要提前入座?”傅池衍問道。


    正清難掩興奮,迴道:“今日的飯菜,定能上公子滿意。”


    傅溪塵見傅池衍滿臉疑惑,便解釋道:“父親送來了一批新鮮食材,為了招待郡主。”


    琳琅不耐的收迴了目光。


    崔扶月剛剛換好衣服梳好裝扮便要去為公子上菜。


    二十多號人,每人手中都端著一盤不同的菜,崔扶月是最後到的,涵嬅給她留了一道全場最大的菜,她說:“這個叫太湖銀魚羹,最後上,記得給公子介紹菜品。”


    “是。”


    最後眾人排著一條長隊從夥房走到瓊室,正清喊著上菜二字,第一個人才端上來,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傅池衍光看著都好奇到底還有多少道沒有上。


    直到正清喊道:“最後一道!”


    崔扶月端著那陶瓷白鍋走進屋內,把太湖銀魚羹放在正中間,傅池衍見到她,便想起傅溪塵說的話,也未見上麵麵無血色,隻是見她眼睛有些紅,不是哭的,是被水淹的。


    崔扶月臉上掛起笑容,右手放在腹前,左手手指合在一起張開,指著最後上的那道菜說:“這道是太湖銀魚羹。”


    眾人還在等著她接下來的介紹,她卻立在原地再也沒有開口,琳琅問道:“然後呢?”


    “然後?”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涵華,涵華卻沒有迴應她,當做沒看見的樣子,就是想讓她出醜罷了。


    傅溪塵開口問道:“用到了什麽食材?如何做的?”


    涵嬅聞言嘴角往上揚了揚,她斷定了崔扶月不懂,可惜崔扶月幼時便在府上吃過這道菜,還破有興趣的跟府中的廚子學了不少東西,不然是怎麽伺候的梁田。


    崔扶月再次指著這道菜自信道:“主料用到銀魚、西葫蘆、還有嫩豆腐,其中銀魚三百五十克,西葫蘆一百克,嫩豆腐兩百克,輔料有木耳四朵,雞蛋兩個,還有少量香菜葉,適量的蔥、薑、鹽、雞精,食用油。”


    “其中西葫蘆、豆腐需要切丁,木耳進行泡發後再切丁,雞蛋需要打發。湯鍋加熱,倒入食用油,油熱加入蔥薑爆香,倒入西葫蘆丁翻炒,並加入適量食鹽。西葫蘆稍變色,倒入木耳翻炒,隻需半盞茶的功夫,即可加入銀魚小炒片刻,需注意銀魚肉質較嫩,需輕輕翻動,而後再過半盞茶的時辰,加入適量淨水,加入豆腐,與水同煮,水開後,小滾片刻,即可倒入打發好的雞蛋,用筷子攪動成蛋花。最後加入水澱粉勾芡,加雞精,撒上香菜葉後一道美味的太湖銀魚羹便可出鍋了。”


    涵嬅震驚地看著這個看起來屁事不懂的崔扶月,就連她自己也不懂這道菜的做法和工序,誰知她竟能從頭到尾的解釋出來。


    見崔扶月如此懂得這些,便更加喜歡她了,看她的眼神都在閃閃發光,若不是身份有別,真想叫她坐下與他們一同品嚐美食。


    傅池衍亦是對她刮目相看,問:“你在何處學的?”


    崔扶月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迴道:“迴二公子,斂華家鄉有位大廚,幼時斂華閑來無事,便跟著他一道學習烹飪,如今也是略懂一二。”


    涵嬅見狀插嘴道:“好了,你們都退下吧,這裏有我們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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