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外,涇河岸邊住著兩個賢人,一個是打魚人,叫做張稍,一個是砍柴人,叫做李定。這兩個都是滿腹經綸,很有才華之人,但看破紅塵,不願意隨波逐流,不去爭名逐利,甘願在山野河邊捕魚砍柴為生,自得其樂,所謂不登科的進士,能認字的山人!


    有一日兩個相約去長安城內,兩人賣掉肩上擔的柴,籃中的魚,一起到酒館飲酒,飲到有七、八分醉意,便結賬出城迴家。兩人,一人拿著一樽酒,順著涇河邊小路慢慢往迴走,邊飲邊聊。


    打魚的張稍道:李兄,我看那些爭名奪利,想做大官,得到恩重的真是辛苦咯。爭名的,因名喪生,奪利的,因利而亡!封了爵位的就像抱著老虎睡覺一樣!得到皇帝恩重的就像衣袖裏藏著一條蛇!比來比去都不如我同你,水秀山青,逍遙自在,雖然粗茶淡飯,但隨遇而安,反而風流快活!


    砍柴的李定道:嗯,張兄說得有理,我們確實是水秀山青,逍遙自在。不過你的水秀就不如我的山青。


    張稍笑道:不會!不會!你的山青不如我的水秀!


    這兩位結拜兄弟雖然淡泊功名,但童心未老,爭起來各不相讓!


    張稍接著說:我說些水上風光等你見識見識!煙波萬裏扁舟小,一覺安眠風浪消,無榮無辱無煩惱!所以水秀比山青好。


    李定道:非也!非也!我說些山上你風光你開眼界!雲林一段鬆花滿,默聽鶯啼,逍遙四季無人管!所以水秀不如山青咯!


    張稍道:你都不知道我水上的受用有多好!清蒸皖魚,紅燒大蝦,燉鯉魚,蒸膏蟹,嫩藕老蓮,棱角慈菇,味道新鮮!


    李定道:你這些算得了什麽,你都沒吃過山珍味道!山雞嫩,野兔肥,竹筍甜,山茶香,楊桃青,紅杏熟,海裏的魚蝦哪裏比得上我的山珍野味!


    張稍說道:我比你山上吃得好,還過得比你舒服得多咯!打魚不愁柴和米,長安市上飲酒歸。蓑衣當被臥秋江,不戀人間富與貴。


    李定道:我山上比你海上清淨得多了!穿林越嶺砍柴賣,砍多砍少無人怪。茶餘酒後臥枯鬆,不管人間興與敗。


    到底是水上悠遊還是山上自在呢?兩個人自吹自擂,互不相讓!於是興起,兩人要作對聯一人一句來比!


    打魚的張稍道:我們一人一句,我先來:舟停綠水煙波內!


    李定:家住深山曠野中!


    張稍:考試場中無我份!


    李定:是非海內少吾中!


    張稍:船頭綠水浪平平!


    李定:門外野花香豔豔!


    張稍:煮蝦蒸蟹朝朝樂!


    李定:炒鴨燉雞日日興!


    張稍:船中避世裝傻懵!


    李定:忍姓埋名裝耳聾!


    兩個爭來爭去還是半斤八兩,不分勝負!不知不覺快走到岔路口,一個要上山,一個要落船。張稍道:李兄呀,你迴去路上要保小心,別上山撞到老虎,千萬別被老虎吃了,明日街頭少故人哈!


    李定有些生氣,道:你這個家夥!你咒我呀!還說是老朋友,我如果被老虎吃了,你一定遇浪打沉船喂魚!


    張稍道:哈哈!李兄,難得見你發火!哎呀,開玩笑,別生氣!


    李定道:我們兩個真是無大無小,被人看到要笑死人!


    於是兩個人又大笑了一輪,準備分手!


    李定道:張兄,老實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行船走馬三分險,老兄真的要保重!


    張稍道:哦,你放心,我和別人不同,每次捕魚我都萬無一失!


    李定道:你有什麽本事,如此有把握?


    張稍道:長安城裏有個占卦算命的先生,我每日賣魚,都會送一條金色鯉魚給他!他定會幫我占一卦,每次我都按照他說的位置下網,定是滿載而歸。今日我又送了一條金錦鯉給他,他教我明日在涇河灣頭西邊下網,西岸拋鉤,到時定會滿載魚蝦而歸!明日賣完魚,買些酒迴來,再與老兄飲幾杯!


    兩人約好便分手了!


    這兩位與世無爭,不惹是非的仁兄,偏偏惹下一場彌天大禍,搞到長安城滿城風雨!原來他兩個聊天剛好被巡河夜叉聽到,夜叉便急匆匆去稟報涇河龍王。龍王一聽到長安城內有個占卦先生教人下網捕魚,萬無一失!那豈不是要把我水族捉清光?


    涇河龍王大怒,拿起寶劍,便要入城去殺占卦先生。龍子龍孫、蝦兵蟹將等急忙上前啟奏:大王息怒,常言道,過耳之言不可聽信,山野之人的幾句閑言碎語如何能當真呢。大王如果入城,必定有雲雨跟從,長安城內翻風落雨?百姓受到驚擾,上天定會責怪!不如大王先變作一個秀才,微服出遊,到長安城內訪問一番,如果確有其事,再加懲處也不遲!萬一並無此事,豈不是冤枉一條人命!


    龍王聽完覺得有理,收好佩劍,也不翻雲弄雨。他靜靜上岸,搖身一變,變作一個白衣秀士,斯文淡定,一直去到長安城西門大街。街邊有一占卦算命處,抬頭看,上有一個招牌寫著:神課先生袁守城!


    原來此人並非等閑之輩,他是當朝欽天監台正先生袁天罡的叔父,叫袁守城。這位老先生生得相貌稀奇,儀容清秀,名揚大國,術冠長安。


    龍王入到裏麵道:聽說這裏占卦十分靈驗,我也要來占一卦!


    袁守城請他上座,童子出來斟茶,袁守城問道:請問閣下要占卜何事呢?


    涇河龍王道:我想卜天上陰晴如何?


    袁守城抽了一支簽出來,道:哦,雲迷山頂,霧罩林梢。若占雨澤,準在明朝!明天一定會有雨落!


    龍王道:哦!真的準麽?那明日幾時下雨,落多少尺寸呢?


    袁守城道:明日一早天陰,上午開始打雷,正中午開始下雨,下午雨停,降得三寸三尺零四十八點雨。


    龍王大笑道:嘿!嘿!如果明日有雨,又是按你卜的時辰和點數目下雨,我就送上黃金五十兩答謝。但如果明天到了時辰無雨,或者落雨不夠,那我就不客氣,到時打爛你門麵,拆了你招牌,把你趕出長安,不準你再在此妖言惑眾,如何?


    袁守城道:好!好!如果不準,任從尊便!請了!請了!明日雨後再來!


    龍王迴到水晶宮,大小水神都過來問情況如何,龍王把經過說了一遍。水族們聽後哈哈大笑,道:大王是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有雨無雨都歸大王管,大王還沒有定明日落雨,他居然說明日有雨,幾時落,落多少都知道!哎,占卦算命的真是說大話不用本錢!明日過了時辰去拆他招牌,趕他走便了!


    於是龍王龍子龍孫,蝦兵蟹將個個都笑得不亦樂乎!正在歡笑間,忽然半空一聲唿喊:涇河龍王接旨!


    隻見一個金衣力士手捧玉帝聖旨直奔水晶宮而來,嚇得龍王即刻肅整衣冠,焚香接旨。龍王把聖旨拆開來一看,當堂傻了眼,原來聖旨上寫住:敕命八河總管,驅雷掣電行;明朝施雨澤,普濟長安城。


    玉王大帝突然間降旨落雨,落雨的時辰和數目和占卦先生說的分毫不差!龍王嚇得魂飛魄散,唉聲歎氣:哎!想不到世上有如此靈驗的占卦先生,他真是通天徹地,這迴我輸定了!五十兩黃金是小事,隻是麵子難過!


    鰣軍師上來啟奏道:大王,你放心,要贏他也容易,神有小計,管可以封住他的嘴,教他定輸!


    龍王問:卻是如何?你有何妙計?


    鰣軍師道:大王!落雨多少,何事落,都是歸大王你管!你落遲些,下少些,就算是他說的不準,到時便可拆他招牌,趕他出長安!


    龍王聽信了他的話,第二天調遣風伯雷公,雲童電母一起來到長安城九霄上空,龍王故意延後了一個時辰,少落了三寸八點的雨量!


    等到雨過天晴,龍王按落雲頭,再次變作白衣秀士,一直去到西門大街,入到袁守城的占卦店。龍王一進去便一句話也不說,打爛鋪麵,扯下招牌,紙筆墨硯通通打碎。袁守城坐在椅上一動不動,龍王本想耍威風嚇唬他,見他如此淡定便更加怒火,拿起門板想打過來,道:嘿!你這個妖言惑眾的家夥,占卦不靈,出口謊謬,說今日下雨的時辰點數都不對,還敢厚著臉皮坐在這裏!我見你年老,今日不打你,你即刻滾出長安,我免你死罪!


    袁守城不慌不忙,仰麵朝天冷笑,不慌不忙道:哼哼!哼哼哼!我無死罪,我就怕你有死罪!你騙得了別人,你焉能瞞得了我?你不是秀士,你是涇河龍王,違背玉帝聖旨,改了時辰,克了雨量,你犯下天條,斬龍台上難免要挨一刀,你還有閑功夫在此罵我?


    龍王一聽當堂毛骨悚然,冷汗直冒,即刻丟掉門板,雙膝下跪,道:先生,你休要見怪,我本來隻想戲弄先生,誰知弄假成真,果然是違背天條,望先生救我一命,如果不救,我含冤死去,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袁守城道:我救不太了你!我隻能指一條路給你!明日午時三刻,玉帝派當今丞相魏征斬你!你如果想保住性命,你即刻去求當今皇上,求他給你說個人情,可以保你無事!


    龍王多謝過先生,便流著淚走了。此時已經紅日西沉,暮色蒼茫,涇河龍王心慌意亂,水晶宮也不迴,在半空中等候,一直等到子時前後,便入到皇宮。此時唐太宗已經睡著,突然間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在花園散步,忽然間見龍王變作人形,跪在唐王麵前,道:陛下!陛下!求陛下救我一命!


    李世民道:你是何人?因何事來求朕?說清楚朕自然會救你!


    涇河龍王道:陛下是真龍!臣是犯罪的孽龍。臣因犯了天條,上天要派陛下的魏征丞相來處斬我,故此求陛下救老臣一命。


    李世民道:哦,這個不難!由魏征處斬,朕當然可以救你嘛,你放心迴去!


    於是涇河龍王高高興興磕頭謝恩,返迴水晶宮。龍王走後,唐太宗便醒了過來後心裏一直想著夢裏的事情。到了五更三點,皇帝上朝,朝堂上文武大臣聚集,唐太宗一一從頭觀看,隻見那文官有房玄齡、杜如晦、徐世積、許敬宗、王珪等人!武官有馬三寶、段誌賢、殷開山、程咬金、劉洪紀、胡敬德、秦叔寶等人,一個個威儀端肅,卻唯獨沒有看見魏征丞相。


    唐王便召開國功臣徐茂功上殿,道:“朕昨晚做了一個夢,我在後花園散步時,有一人從天而降跪,在我麵前,自稱是涇河龍王,因犯了天條,玉帝要派魏征去處斬他,救寡人救他一命,朕已經答應救他。今日班前唯獨不見魏征上朝,不知何故呢?


    徐茂功道:這個夢聽起來像真的一樣,既然如此,不如召魏征上殿,陛下不放他出門,過得一日便可打救夢中龍王!


    於是唐王即刻傳旨宣魏征上殿!原來魏征丞相,昨晚在丞相府夜觀天象,忽然間天上的仙官到來,手捧玉帝聖旨到來,要他午時三刻斬涇河龍王!魏征丞相謝過天恩,齋戒沐浴,在府中等候時辰,所以未能入朝見駕!現在皇帝召見,不敢違抗皇命,便即刻入朝見駕,磕頭請罪,唐王見到魏征到來很高興,赦免了他的罪。這時大臣還沒有退朝,皇帝便提前卷簾退朝,單獨留下魏征在宮中議事。


    唐太宗先與魏征談論安邦定國之計,又談論天下大事,接近中午的時候,唐太宗和魏征聊得興起,便留魏征一同用膳。飯後,唐太宗讓太監拿出一副圍棋來,要與魏征下棋,魏征謝恩後便與唐太宗下起棋來。唐太宗一心想救龍王,所以半日也不下一步,想拖住魏征不讓他走。一直下快到午時三刻,殘局未了,忽然間魏征伏在案台上睡著了。唐太宗見到這位老臣為了國家大事日夜操勞,年紀大了也不肯休息,才搞得今日如此疲勞困倦,所以便不叫醒他,讓他在多睡一會。


    過了一陣,魏征醒了,見到皇帝坐在對麵等自己落子,即刻起來磕頭認錯: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剛才突然睡著,不知所謂,望皇上赦臣怠慢之罪!


    唐太宗道:愛卿何罪之有,快起來吧!剛才的殘棋就當和棋吧,我和你再重新來一盤。


    魏征謝恩,重新擺好棋盤,剛要落子。忽然聽到宮門外大唿小叫,原來大將軍秦叔寶與徐茂功,兩人抬著一個血淋淋龍頭進來,放在皇帝麵前道:陛下!陛下!真是奇事,海水變淺、河水幹枯還聽說過,天上掉下龍頭真是聞所未聞!


    唐太宗連忙起來追問:這個龍頭哪裏來的?


    秦叔寶和徐茂功道:剛才在千步廊南,十字街頭,從天上掉落下這顆龍頭,如今長安城內議論紛紛,故此微臣不敢怠慢,立刻前來稟奏。


    唐太宗聽完,即刻轉身問魏征:愛卿可知,這到底是何事?


    魏征磕頭稟報:這是臣剛才夢中所斬的孽龍!


    唐太宗道:啊?愛卿剛才還和朕在下棋,隻伏在案台上睡了一會,又沒有動到刀槍,怎能夠斬了孽龍呢?


    魏征道:稟報陛下,我當時正與陛下下棋,朦朧中合上雙眼,不覺神思出竅,乘著瑞雲直到斬龍台。見那孽龍被天兵綁縛在斬龍柱上。臣對孽龍道:“你犯了天條,該當死罪,我奉上天之命,特來斬你!”。龍王聞言,苦苦哀求,臣抖擻精神,拿起斬龍刀,午時三刻一到,即斬孽龍,故有龍頭從天落下之故。


    唐太宗聽完後又歡喜又心傷,原來魏征確實是一位賢良之士,執法如山,連玉王大帝都重用他,我朝中有這樣的人才,又何愁江山不穩呢。但又想到夢中曾經許下要搭救龍王,現在保不住他一條命,所以心中傷心。唐太宗隻好打起精神,傳旨叫秦叔寶把龍頭掛在市曹之中,出榜安民,一邊又重賞魏征。


    欲知唐太宗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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