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貝苒趴在床上百無聊賴捧著手機刷微博動態,連刷好十幾分鍾,她滑屏到微信界麵,眼睛盯著yue的名字看好半晌。然後點開朋友圈又刷了一會,其實她微信裏的好友並不多,刷來刷去就那麽幾個人發動態。


    忽爾,她看到二十分鍾前江樾發了一條配圖照片,上麵文案是:祝爺爺生日快樂,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文字簡單,卻充滿江樾對他爺爺的愛和誠心祝願。


    照片裏,背景明亮寬闊,爺孫倆坐在沙發上。爺爺坐姿端正,手持一根龍頭拐杖立兩腿間,他穿一身淺灰中山服,頭發黑白相間,笑容慈眉善目。單從照片來看,江樾爺爺給人有種舒適的親切感,是每位老人對孫子孫女的溺愛。


    江樾則坐旁邊,他身姿端正,穿件白色t恤,胸前印著一個黑色知名的大logo,下身穿條黑色休閑長褲,冷白兩臂隨意放在大腿上,他臉上笑容是少年該有的青澀和成熟。


    幹淨、明朗、舒適、從視覺上透著股陷入進去卻挪不開眼的溫柔感。


    原來他也有這樣的一麵。


    貝苒點開讚與評論,她細粗的拇指尖輕輕一點,[九喇嘛]名字瞬間顯示在橫條框裏,利落又快。


    緊接著,她點開照片,放大上麵的人,江樾整體輪廓以清晰帶點模糊感,擴大近兩三倍,他眉毛濃密,碎發屈鬆耷拉著,眼眸黑黝又明亮,眼尾漾起美感似的弧度,他鼻子挺挺的,齒笑而不言。


    把照片保存下來,貝苒上傳到q\/q空間相冊裏,下方備注是:2014年5月19號,這是他和他爺爺的合照。


    一切弄好後,貝苒返迴朋友圈,點開右上方相機,然後在輸入文案上打出一段話:祝你爺爺生日快樂,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發出去前,她屏蔽了所有人,僅自己一人看,還點了一個讚。


    一個秘密就這樣誕生、埋在心裏。


    —


    “唉,你爸還真帶郭梅來了,明知你爺爺不喜歡她,還來那麽晚。”林哲搖晃手中飲料杯,深歎出一句。


    今天江老爺子生日宴會在一家著名皇冠大酒店舉辦,來的貴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場麵壯觀堂皇奢侈,燈光明亮照在每個人西裝以及華麗的裙擺上。


    聞言,江樾麵不改色,沒接話,眼睛注視門口那邊兩大一小。


    江明忠一身黑色西裝格領,郭梅則穿淺雅不奢的中長裙,她牽著穿小西裝的江嶼,三人一起走進來,臉上帶笑,在外人眼裏還真一對恩愛夫妻,畫麵感完全和江樾不搭邊。


    不知道的還以為江樾是小三所生,知道的也隻是飯後閑話而已。


    此刻正有兩人上前和他們打招唿。


    “陪我去抽根煙。”


    江樾收迴眼,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唇角冷勾,笑了一下,然後徑直朝一家三口走去,林哲一口悶掉飲料,放下杯子,跟在身後。那兩人見江樾來,就和江明忠道了聲,轉身去其他地方了。


    周邊人聲不斷,交響悅耳,而這四人麵麵相覷,畫麵不說尷尬,簡直可以說誰開口誰先死。


    “小樾哥哥!”


    奶奶的聲音瞬間打破這份八目相視的畫麵。


    江樾聞言,低眸看了眼同父異母的弟弟,他表情沒有像上迴那樣溫溫柔柔的,反而給弟弟有種被壓迫的感覺,躲在媽媽身後側看著他。


    “你爺爺生日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不陪在你爺爺身邊,這是要去哪兒?”


    江明忠冷冷的調語讓江樾聽著很不舒服,平時漠不關心爺爺的人,有什麽資格和他說這樣的話。


    江樾冷笑了一下,看了眼郭梅,用同樣語氣迴擊父親:“出去抽煙,怎麽,你要管?”


    “你——”


    江明忠明顯被氣到,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要不是看在今天是重要日子上,這掌摑早就落在江樾臉上。他忍著脾氣,說話依舊如此:“我拿錢供你讀書,你在學校都學了些什麽?”


    “你拿錢?”


    江樾似乎聽到世上最好笑的話,他冷笑一下,麵對父親的質問他絲毫不怕,就像一隻即將成年的雄獅,可雄獅的眼神是兇戾,而他的眼神比兇戾還冷。


    他開口:“你有什麽資格管我?嗯?”


    這濃濃的火藥味與周圍格格不入,一旁林哲連話都不敢說,幾乎插不上。


    郭梅知道這倆父子的脾氣,她溫聲溫語對江樾說:“小樾,你爸爸也是在關心你,怕你爺爺擔心找不到你。”


    江樾看向她,冷眼嘲諷道:“有這閑工夫說這些,倒不如想想怎麽保住這來之不易的江夫人位子。”


    後兩個字,他故意加重字音,提醒郭梅即使和江明忠結婚生下江嶼同樣得不到江家人的認可,小三始終是小三,手段再多也就那樣。


    話撂完,江樾冷麵不屑地越過他們徑直朝門口走去,林哲愣了一下,下意識喊出一句,“江樾你等等我!”


    然後對他們禮貌一笑,就跟追了出去。


    而此時,江明忠臉色鐵青不已,咬牙切齒,旁邊郭梅看他脾氣快壓不住,溫聲勸解道:“小樾還小,你跟孩子置什麽氣?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又不能左右他,你說是吧。好了,我們去見爸吧。”


    “太不像話了!我怎麽就生出這樣的兒子。”


    郭梅莞笑而言道:“小樾性格就這樣,給他點時間吧。”她看向兒子,“走,小嶼,我們去見見爺爺。”


    “好。”


    —


    從宴會出來後,江樾站在陽台上,他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含嘴裏,然後用黑色磨砂質感的火機點上,緊接著一縷白煙濾過肺從口吐出飄淩在夜空中。


    兩人眺望遠處點點星星的霓虹燈,自然風凜然又溫柔劃過發際和肌膚。


    林哲抽一口煙,夾著煙尾道:“你爸也挺逗的,平時對你不管不問,今天倒閑得慌,來管你。”


    “他管我?他有什麽資格來管我,他是誰我都不知道。”


    林哲:“......”


    江樾麵色沉冷,稀薄的光影掠過他的眉眼,他手上煙灰抖了抖,抽上一口,說話時,他聲音跟寒冬一樣,對父親沒有一絲溫柔,甚至連一分臉色都不想給。


    “唉。”林哲歎聲氣,說,“今天是爺爺的生日,就看在你爺爺麵子上,給他幾分臉色。”


    江樾哂笑,他看著林哲:“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挺通情達理的。”


    “放狗屁!”林哲辯解道,“老子是怕你跟你父親鬧翻起來,毀了你爺爺的生日宴會。”


    “誇張。”江樾說,“我鬧翻誰的,也不可能鬧翻我爺爺的。”


    林哲半截煙沒抽完,他笑了笑,看向江樾:“心情有沒有好點?”


    “?”


    江樾沒心沒肺笑了一下,“你這安慰,我實在沒看出來。”


    “我他媽——”


    林哲看了眼他手上的煙,說:“你一根煙是要抽到過年麽?”


    “......”


    江樾嗯了聲,說:“正好給你燒香。”


    “你他媽嘴上能不能積點德,老子還沒死!”


    “那等你死了,我再拿出這根煙給你抽。”


    林哲氣得火冒三丈,“江樾,你他媽這輩子能找到一個女的,老子跟你姓。”


    誰知下一秒,江樾卻說:“女的找不到,你就跟我過唄,反正我不建議跟男的那個啥。”


    “我操!”林哲快抓狂了,“你真他媽變態,從今天開始老子要遠離你,你太可怕了。”


    “哈哈哈哈......”江樾忽然湊近他,眼眉一挑,帶調戲般的嗓音說,“我上你下。”


    “我他媽!!!”


    罵完這話,林哲氣咕隆咚轉身往宴會方向走去,一路上罵罵咧咧的,江樾太可怕了,他居然男女通吃,必須遠離他,不然.....菊花不保。


    太可怕了,必須遠離!


    —


    今天是周六,貝苒睡醒走出房間,發現客廳空無一人,她看了眼時間,十點二十分。正當她邁步返迴房間時,旁邊房間依稀傳來對話聲。


    貝苒輕腳輕聲走近,耳朵貼近門邊,清晰聽見媽媽和周叔的對話。


    “真不打算告訴她麽?”是周叔的聲音。


    “我還沒準備好,我怕她知道一時接受不了。”媽媽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還帶絲絲哭腔。


    “你不告訴她,你這病沒時間可拖了,她早晚也會知道。”


    什麽病?


    貝苒眼瞳一怔,攥緊褲子兩邊,心髒怦怦的緊跳,某種猜疑浮現在腦海裏,媽媽到底得了什麽病,周叔為什麽說媽媽沒時間可拖了,還有媽媽什麽沒準備好。


    裏麵繼而傳出聲音。


    “這次要用什麽謊言去騙她?”


    “我不知道,”媽媽哽咽著嗓音,“每天看到貝苒,我感覺我自己就是個大罪人,無法麵對她。總感覺,她好像知道了,又好像沒知道,我的心髒幾乎提到嗓子眼。每次她問我:“媽媽你是不是生病了,媽媽你臉色好差,媽媽你怎麽那麽瘦。”每句話溫柔像一把直快的刀,讓我都不知道用什麽謊言去騙她。”


    “這一年半多,每次做透析,一閉上眼,我很怕自己挺不過來,再也看不到貝苒。每一次次透析,我都會告訴自己會好的會好的,這樣貝苒永遠都不會知道。”


    “可現實為什麽要那麽殘忍對我,你知道我有多麽希望能看到貝苒穿上婚紗,然後高高興興送她出嫁把她交到她心愛的人手上,這些我都做不到了。”


    貝苒站門外不知聽了有多久,豆巴眼淚劃過臉頰滴落到地麵,兩手攥緊的褲邊都皺不成樣了,喉嚨哽咽比堵塞更難受,好難唿吸。


    “碧蘭,”房間裏,周叔聲音溫柔說,“再哭眼睛就不好看了,要是讓貝苒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餓了吧,我去做飯。”


    直到周叔說完這話,貝苒抹掉眼淚,下意識轉身輕腳迴到房間把門輕輕關上,她抵著門,軟巴巴的身子慢慢滑下來,坐在地上,雙腿彎曲合並,抱著自己。而此時此刻,她腦子裏全是媽媽剛剛說的話,她忍著哭腔,哽咽著,淚水不由自主湧流下來,浸濕了衣服。


    貝苒將自己抱得更緊,頭埋進雙腿,整個人蜷縮著,背依舊抵著門,纖細手指骨相互抓緊兩臂,紅指印實實在在被蓋住,這樣的坐姿,不知持續有多久了。


    “苒苒,還沒睡醒麽?你周叔做了你愛吃的清蒸魚。”


    直到媽媽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進,貝苒猛地抬起頭,快速爬起來坐到床上,用剛睡醒的嗓音迴答道:“我已經醒了,我馬上出來。”


    “好,媽媽和周叔等你洗漱完一塊吃。”


    “不用等我,你們先吃吧。”


    “那你快點。”


    “好。”


    嗓音無論怎麽裝仍舊掩蓋不住真實的聲音,貝苒一邊插著大腿,一邊迴話,即使被自己掐到疼,她也要忍著。


    洗漱完後,貝苒麵對鏡子看著已哭紅的眼,要是讓媽媽看到了,她該怎麽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著鏡子,眼淚又不由自主流下來,貝苒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睫,用手胡亂一擦,把情緒調整好後,她打開廁所門走了出來。


    一頓午飯下來,家常話題不可少,可貝苒卻沒有一點想說話的欲望。


    繼那天過後,貝苒每天上下學都沉悶寡言,像丟了魂的行屍,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人,她也隻會小聲說“對不起”然後繼而往前走。


    沈渺問過她這兩天到底怎麽了,貝苒總是說沒什麽啊,沒什麽,沒有啊,一個正確答案都沒有。


    忍無可忍了。


    沈渺拽停她,眼神直目地看著她,語氣鄭重地說:“貝苒,你再不告訴我,我真的要生氣了。”


    “沒什麽啊。”


    貝苒麵容帶笑,聲音依舊如此,聽起來跟平常說話沒什麽兩樣。


    “.....”


    沈渺很無語,嗓音也提高了:“你糊誰呢?你平常是這個樣子麽?”


    “那我平常是什麽樣子?”貝苒反問她。


    “我——”


    沈渺深吸一口氣說:“這是重點麽?”


    “那重點是什麽?”


    “貝苒,現在是我在問你,你怎麽還反問起我來了。”


    貝苒沉吟幾秒,說:“我覺得我沒什麽啊,我平常也就這個樣子啊。”


    得,問來問去壓根不在話題上,還跟你扯東扯西的。


    沈渺笑了笑,問:“你是不是偷偷談戀愛,然後被無情甩了?”


    “哈啊?”貝苒眼眉一皺,“我談什麽戀愛啊?你這什麽邏輯?”


    “不是談戀愛,那你這幾天幹嘛魂不守舍的,我還以為你偷談戀愛被甩了。”


    “......”


    貝苒忍不住吐槽她:“你是不是小說看多了,腦子裏竟是這些。”然後開始對她說教道,“有時間看小說,倒不如多刷刷練習題,不要到時候考不上大學。”


    明明是沈渺在問她,怎麽還被說教了?


    看小說怎麽了,那也是提高語言知識,以後談戀愛不怕被欺負。


    細細一想,沈渺感覺不對:“不是,你怎麽又繞話題啊?”


    貝苒腦子轉了轉,看著她,繼而說:“你看你這次月考是不是沒考好,是不是被你爸媽說了,也不知道誰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哭訴被罵了。你呀,少看點小說吧,不要到時候真考不上大學,那可就完了。”


    “複讀不可怕,可怕的是.....”貝苒吊著胃口說,“又沒考上大學,那到時候你爸媽真的要被你氣吐血。”


    話落完,沈渺明顯被說虛怕了,她眨了眨眼,很快恢複狀態揚言道:“我沈渺怎麽可能考不上大學,小說可以不看,這大學必須考上,我告訴你,‘複讀’這兩個字在我字典裏壓根沒有。”


    這自信滿滿的小模樣,十分真切。


    “哈哈哈哈.....”貝苒被逗笑了,“這發誓我可記住啦!小說不看,專心學習啊。”


    沈渺臉色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這發現被套路了。


    “你這個女人——”心眼子真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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