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軍渡口守將一開始認為自己可以擊退漢軍,守住渡口。


    第二天雙方攻防了一天,看著營寨外麵的鹿角柵欄等那些障礙物什麽的,被漢軍破壞了不少。


    再加上派出去救援的各隊人馬,常常會莫名地出現某種混亂,導致救援不力等問題。


    他發現高估了自己,蜀虜強悍真不是說說而已。


    不過他也沒慌,好歹手裏也有近萬人,再加上依據地利,憑寨而守,怎麽說也能守個五六天吧?


    至少能等到輔國將軍援軍的到來。


    懷著這樣的心思,渡口守將夜裏連衣甲都沒脫,更別說睡死過去。


    哪知到了晚上三更的時候,原本靜謐了大半夜的戰場,突然平地裏響起了炸雷。


    魏軍寨門口爆閃出火光,然後就是火花亂竄。


    在夜裏猶如千樹銀花一齊綻放,被風吹落,如墜星落地……


    寨門也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破壞了,隻剩下一半的寨門也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大力推開,轟然倒地。


    一群麵目猙獰,青麵獠牙的鬼兵,呐喊著一擁而入。


    能在夜裏值守的魏兵,也算是軍中的精兵了。


    可是眼前的這一切,卻是把他們被嚇傻了,不少人呆若木雞,身子如同被施了咒語一般,動彈不得。


    傳聞馮賊被稱為鬼王,可召陰間諸鬼相助,沒想到自己竟是“有幸”親眼看到了。


    可以明確的是,他們從來沒想過要這種“有幸”。


    隻是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過震撼,太過詭異,讓人根本沒有辦法想到其他解釋。


    可是鬼也會召雷嗎?


    要不然怎麽一聲雷響,那麽堅固的寨門就突然沒了?


    如狼似虎的鬼兵衝入寨中,麵對遠未從震撼中迴過神來的魏兵,當真是狼入羊群。


    手起刀落,沒有反抗,功勞就到手了。


    半醒半夢的渡口守將,根本不敢脫衣睡覺。


    突然響起的巨雷,以及後麵的喧鬧聲,讓他立刻爬起來:


    “怎麽迴事?”


    難道發生炸營了?


    守在帳門的親衛不用吩咐,早就跑去了解情況。


    隻是親衛還沒有迴來,值守的校尉就跑過來,身子直打哆嗦,牙齒格格作響:


    “將……將軍,鬼,有鬼……”


    什麽鬼?


    你這是什麽鬼樣子?


    “蜀虜,蜀虜趁著夜裏,召來了惡鬼,惡鬼會引雷,現在寨裏已經亂了,全亂了……”


    看著全身抖得像篩糠一樣,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校尉,渡口守將差點忍不住拔劍砍了他。


    營寨裏全是男人,陽氣這麽重的地方,哪來的鬼?


    這是被蜀虜打傻了嗎?


    怕成這樣?


    渡口守將起身,一把推開校尉,衝出營帳,然後他就看到大河方向,有火光衝天而起。


    雖然看不見那裏的真正情況,但憑著經驗,他知道那裏肯定是一片混亂。


    蜀虜甚至已經大規模進攻入了營寨裏。


    “到底怎麽迴事?!”


    “鬼,蜀虜召來了惡鬼……”


    校尉跟著跑出來,口不擇言地解釋道。


    “滾!”


    迴身直接就是一巴掌唿過去。


    老夫打了十幾年的仗,手頭的人命不知有多少,怎麽沒見鬼來找過自己?


    “將軍!”


    親衛終於迴來了。


    “怎麽樣?”


    “蜀虜召來了惡鬼,趁亂衝出進來,現在全亂了!”


    守將:……


    臉腫了一邊的校尉再次湊過來:


    “將軍,我說得沒錯吧?蜀虜真的召來了惡鬼。”


    守將:……


    “其他各營呢?”


    ……


    靠近寨門的方向,混亂似乎非但沒有止住,反而有越來越擴大的趨勢。


    後方也跟著喧鬧起來,守將的麵色陰沉如水,心裏又焦慮如焚。


    夜戰,這就是夜戰。


    因為蒙雀眼,根本沒有辦法像白日裏那樣全麵下令。


    隻有一部分的將士可以調動。


    可是這些將士,又有一部分已經被蜀虜衝散了,竟是沒有擋住片刻。


    大意了!


    雖然對夜襲有所防備,但蜀虜軍中,有大量可以夜裏視物的士卒,卻是沒有及時調整過來。


    或者,就算是有所調整,恐怕也……


    “前方的將士已經擋不住了,後麵的已經炸了營,將軍,守不住了!”


    親衛和傳令兵不斷地把消息傳過來,讓守將從心急如焚漸漸變成了心寒如冰。


    前方無法執行軍令,後方開始炸營,這種情況,怕是兵仙來了也沒辦法。


    他現在甚至已經可以看到,火光耀眼的地方,似乎當真有惡鬼閃過?


    看著自家將軍呆呆地站在那裏,臉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陰晴不定。


    “將軍?”


    幾個親衛相互打了個眼色,“將軍,眼下,怕是真守不住了,不如……”


    沒有迴應。


    “將軍,得罪了。”


    幾人架起自家將軍,剩下的親衛打掩護,向著後方退去。


    ……


    天色蒙蒙亮,穿著牛皮靴子的關將軍,踩在一段仍在冒著煙的木頭上,順便把上麵的火星給踩滅了。


    原本的魏軍營寨寨門,已經是拆得七零八落。


    將士們正清理戰場,打算把魏軍的營寨重新收拾出來,這樣的話,今晚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


    再加上魏軍遺留下來的物資,睡前還可以美美地飽食一頓。


    附近的將士看到身材挺拔的關將軍走過來,紛紛麵帶敬意地行禮——或許也可以說是敬畏。


    昨夜的巨雷,別說是魏軍,就是漢軍的大部分將士,都不明白究竟是怎麽迴事。


    反正肯定與關將軍有關。


    要不然怎麽可能這麽巧,直接就把魏賊的寨門給劈開了?


    關將軍對著他們微微頷首,然後把目光落在憑空出現的那個大坑上。


    跟在關將軍身後的趙廣早就瞪大了狗眼,繞著大坑走了幾圈,兩手比劃了一番,似乎是在丈量坑有多大。


    最後這才抬起頭來,畏懼地看向關將軍。


    “阿,咳,將軍,這……這……”


    他指了指大坑,又看了看關將軍,嘴裏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要說什麽。


    關將軍卻是微微擺了擺頭,吐出兩個字:


    “讓開。”


    “啊?”


    趙廣有些不明所以。


    “趙將軍,失禮了,請迴避。”


    跟上來的將士,雖然很有禮貌,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一隊精兵把這個大坑團團圍住,把趙廣毫不客氣地擠到外麵,絲毫沒有顧及趙將軍的身份。


    有幾個年青人進入護衛圈內,有人拿著筆紙,有人拿著軟尺,甚至有人跳入坑裏,開始測量大坑的深淺大小。


    趙廣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他們究竟是做什麽的,隻是隱隱約約什麽“周長,直徑,深……”等一些詞語。


    “這是學堂出來的學生?”


    趙廣有些疑惑。


    “是君侯親自從學堂挑選出來的學生,直接進入雷神營。”


    關將軍背著手,靜靜地看著他們忙碌,難得開口解釋了一句。


    “雷神營?”趙廣吃驚地問道,“軍中何時新建了這個營?我怎的不知道?”


    關將軍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


    “君侯任涼州刺史伊始,就已經開始著手建了。隻是除了雷神營的將士,涼州乃至大漢,知道有這麽一個營的,不超過一個巴掌。”


    別看張小四號稱涼州管家,她都沒資格知道。


    整個涼州,有資格自由雷神營營地的人,隻有三個人。


    馮刺史,關將軍,阿梅。


    所以這一次,算是神雷營第一次出現在世人麵前。


    趙廣呆愣。


    好一會,他才看向被圍住不讓自己靠近的大坑,麵有難過之色:


    “兄長不愛我……”


    鬼麵具明明是兄長最先讓自己戴的,可是昨夜裏卻多了一群戴鬼麵具的人。


    最過分的是,自己沒有在其中。


    直今天,自己才知道涼州軍有這麽一個雷神營,兄長居然連自己都瞞過去了。


    背著手的關將軍,修長的手指在身後下意識地捏了起來,隱隱有哢哢的響聲。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忍住把這個家夥一巴掌抽死的衝動。


    後院府內,有女人跟自己爭寵。


    領軍在外,有男人跟自己爭寵。


    這個世道究竟能不能好了?


    為什麽要對正室夫人有這麽大的惡意?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阿郎不好男風,此時關將軍隻怕是要一腳把這個家夥踢到大坑裏,直接活埋了他。


    就在這時,楊千萬腳步匆匆地過來:


    “見過將軍。”


    關將軍對楊千萬倒是和善:


    “不必拘禮,昨夜你打得很好。”


    楊千萬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將軍指揮有方。”


    他的臉上沾了些灰土,看起來有些滑稽。


    原本戴在臉上的鬼麵具此時被掀到了頭上,更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關將軍擺了擺手:


    “有功就是有功,不須謙虛。昨夜我隻是負責幫你打開寨門,剩下的,全都是靠著你領人拚命。此戰,你算是頭功。”


    楊千萬一聽,立刻喜上眉梢:


    “謝將軍!”


    關將軍成功渡河之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向南邊的馮刺史送信。


    隻是她的信還沒送到馮刺史手裏,遠在洛陽的曹叡,就已經收到了司馬懿從關中送過來的信。


    “陛下,陛下?”


    廉昭跪在榻前,湊近曹叡的耳邊,輕聲地叫喚。


    躲在榻上的曹叡緩緩地睜開眼睛,有些無神的眼睛呆滯了一下,仿佛是在判斷自己在哪裏。


    然後這才看向榻邊:“什麽事?”


    廉昭以膝作行,往榻邊靠得更近了些:


    “陛下,中書監和中書令有事欲見陛下,說是關中的消息,陛下見是不見?”


    聽到是關中的消息,曹叡眼中就立刻一亮,臉上的神色也變得豐富起來。


    廉昭知其意,不待曹叡吩咐,就連忙小心地把他扶起來,靠坐在榻上。


    “讓他們進來吧。”


    “諾。”


    廉昭躬著身子,小碎步倒退出臥室外。


    “陛下。”


    “吾近來時常感到疲倦,總覺得自己眼花看不清東西,你們二人靠近些說話。”


    曹叡吩咐道。


    劉放和孫資聞言,連忙又走近了兩步。


    “關中送了什麽消息過來?”


    曹叡看著二人,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也不知是因為精神不好還是心情不愉:


    “大司馬難道已經把蜀虜趕出關中了?”


    劉放和孫資聞言,悄悄地對視一眼,最後是劉放開口迴答:


    “陛下,大司馬仍與蜀虜在關中對峙,不過他派人送了一封奏章過來。”


    曹叡“嗬”地一聲:


    “大司馬身負守國門之重任,與賊人在關中對峙,除了軍情之外,還能有什麽事?”


    語氣中竟是隱隱帶了些許的諷刺:


    “難道大司馬身在前方,卻是心係後方,還想著要給朕上言?”


    聽到曹叡這番話,劉放和孫資不禁有些駭然。


    曹叡本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抬頭就看到兩人這個神情,他當場就是一怔。


    “陛下,大司馬確實想要上言……”


    孫資有些吞吞吐吐地說道。


    “他在奏章裏說了什麽?”


    曹叡胸口有些起伏,他閉上眼,根本不想去看司馬懿寫的東西,隻讓兩人轉述。


    “蜀虜勢大,大司馬說關中戰事怕是難以在短時間內平息,如今吳寇又趁機北犯,大魏可謂是四麵受敵。”


    “蜀虜是舉國來犯,吳寇此次北犯,怕是亦不同往日,故大司馬有些擔心東麵戰事。”


    “大司馬說了,陛下神武,若是能東巡許昌,威懾宵小,則國之幸也。”


    聽到這裏,曹叡猛地睜開眼,怒喝道:


    “司馬懿敢爾!”


    說是東巡許昌,實則避蜀虜鋒芒,也就是說,司馬懿竟是讓堂堂天子棄城而逃?


    劉放和孫資連忙低頭,不敢再說。


    曹叡本就在生病中,此時怒氣上湧,猛地咳嗽起來。


    咳嗽停下之後,他再看向劉放和孫資:


    “你們老實告訴我,關中究竟怎麽樣了?司馬懿究竟能不能擋住蜀虜?”


    自從上次暈倒後,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精力接見外臣,更別說是處理朝政。


    幸好在很久以前,中書省和尚書台就一直有分治政務的職權。


    所以此次病倒以後,除了在最開始那幾天人心有些浮動之外,倒也沒出什麽大亂子。


    唯一的變化,就是曹叡不得不更加依賴掌管中書省的劉放和孫資二人。


    畢竟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外頭的事情。


    劉放和孫資,是三朝老臣,足以信賴。


    看到曹叡重複問了兩次,一直被曹家信重的二人,知道陛下這是起了疑心。


    於是二人便低聲道:


    “陛下,關中尚還沒有什麽大事,但在我等二人看來,大司馬就算是能擋住西邊的葛賊,恐怕亦未必有餘力擋住東邊的馮賊。”


    “大司馬這一次上言,怕亦是未雨綢繆……”


    曹叡聞言,呆坐半晌不語。


    久久之後,他這才幽幽地問道:


    “你二人以為大司馬之言如何?”


    劉放和孫資又對視一眼,這一次是孫資站出來說話:


    “陛下自登大寶以來,皇子皇女先後遭不幸,新建宮殿不是有火災,就是莫名倒塌。”


    “陛下春秋鼎盛,偏偏這兩年屢有疾病纏身,此莫不是上天警示陛下,洛陽風水,與陛下命格不合?”


    前些日子,陛下病倒,諸外臣皆不得入,唯有曹肇等人可出入皇宮,這讓兩人差點亡魂大冒。


    眼看著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來,陛下已經有了安排後事的念頭。


    去了許昌,一切就重新開始,有許多事情,就會出現變化。


    同時陛下出了深宮,曹肇就少了一個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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