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在名義上是大漢排名第三的勳貴,僅在大漢丞相及永安都督李嚴之下,而且又是皇室宗親,身份實是尊貴無比。


    但實際上,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不涉國政,平日裏最多也就是隨丞相諷議時政,提點建議啥的。


    說白了,就是手裏沒權。


    當然,也不算無權——若是你本人能為丞相所重,所提的建議能為丞相所用,那就算是無權也是有權。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丞相這等人物,本就是才智絕倫,有多少人的建議對他來說是有價值的?


    這三年來,也就出了一個馮明文。


    這馮明文當真是一個例外中的例外,每有所提議,都能為丞相所采納,計有所出,皆得丞相所重。


    偏偏自己的兒子就是得罪了他。


    作為最早追隨先帝的老臣,劉琰自然不用怕剛被封為關內侯的馮永。


    但欺老不欺少,劉琰自知自己在大漢的地位也就這樣了。


    堂堂一個都鄉侯,任後將軍之尊位,兼衛尉、中軍師之職,所能指揮的兵力,竟然隻有自己名下的自己千餘名部曲。


    千餘名聽起來不少了。


    但看看趙廣?


    才二九的年紀,就單獨率千人駐守邊縣了。


    更不用說那個馮明文。


    才剛剛十九歲,就已經掌控一郡之地。


    不要說那個什麽孟琰才是太守之類的話,孟琰去越雋當太守,就是去當看門狗兼打手。


    馮明文才是越雋的真正掌權者。


    要平越雋的夷亂,馮明文手裏至少要有三五千人。


    更別說還是以君侯的身份去任越雋長史。


    一個掌握著地方實權的十九歲君侯,即便他僅僅是關內侯而不是列侯,那也足以讓人側目以視——因為這已經是如今的大漢所沒有過的事。


    如果真讓他平亂成功,以他受丞相的看重程度,被封為列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倘若真讓這等前途無量的年輕才俊記恨上了,那不叫招惹禍事,畢竟他相信馮永不能對他如何,但那是為子孫遺留禍害。


    馮永才多大?劉琰可不相信自己能比馮永活得久。


    所以劉琰讓自己的兒子劉良退讓,其實也就是為了他好。


    把府中之事交給劉胡氏,讓她頂了這個名頭,憑她與吳皇太後的關係,再加上馮永與內宮那錯綜複雜的關係,劉琰相信,所有人都會看在吳皇太後的麵子上,不會再深究下去。


    看著自己的兒子還是有些不服氣的模樣,劉琰一巴掌就拍過去,喝罵道,“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府了!等那馮明文去了越雋上任再說。”


    劉良蒙了,捂著臉不不知所措。


    大人,你是都鄉侯啊!比那馮永不知高哪裏去了,竟然會怕他嗎?


    劉良的世界觀有點崩塌。


    與此同時,丞相府的後院裏,侍女正對著黃月英稟報道:“稟夫人,馮君侯求見夫人。”


    “馮君侯?”


    正在組裝著東西的黃月英一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問道,“哪個馮君侯這般沒禮數,這般突然上門就算了,連拜帖都沒有?再說了,怎麽會有君侯來找我?不應該是找丞相的嗎?”


    倒是正在不遠處讀書的張星憶聽到“馮君侯”的稱唿,眼睛就是一亮,然後咭咭一笑,“叔母莫不是忘了馮郎君前天剛被封為關內侯?”


    黃月英“呀”地一聲,亦是失笑道,“竟是忘了他,讓他進來吧。”


    馮永得了允許,抱著一個藤條箱子進入後院,把箱子放下後,對著黃月英恭敬地行禮道,“永見過夫人。”


    黃月英臉色一板,卻是故意不去看他,手頭上沒停下,嘴裏淡淡地說道,“這不是剛被封侯的馮郎君?我還以為你今日還在大擺宴席呢,沒想到竟是有空來這裏?”


    馮永得封關內侯,架不住興漢會眾人的熱情,隻得在莊子上擺了宴席。


    這本也沒什麽,畢竟是喜事。


    但關鍵是關姬昨日是卡著關城門的那一刻才迴來的,迴來後沒有迴關府,直接就過來找她,在丞相府裏睡下了。


    黃月英是過來人,所學東西又駁雜,自關姬去牢裏看過一次馮永之後,她一眼就看出關姬已經失了身子。


    她本就是把關姬當了親生女兒看的,如今得知女兒在牢中被某隻土鱉給糟蹋了,心裏就已經覺得吃了大虧。


    昨日再看到她時,隻見她雙頰酡紅,兩眼水潤,媚態驚人,如今又是禁酒的時候,沒喝酒她都能變成這樣,答案就隻有一個。


    想想女兒也不知道被那馮土鱉欺負了多久,黃月英當下真是氣得發昏。


    所以今天看到了人,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馮永有些心虛地一笑,“永在夫人麵前,封不封侯有什麽兩樣?夫人不都是永的長輩麽?”


    黃月英這才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人說巧言令色馮郎君,果然是有道理的。”


    說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都快要把兩眼放光,都快要把眼睛陷進去的張星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馮家阿兄……”


    剛剛十四歲的張星憶折纖腰以微步,款步姍姍,走到馮永跟前,臉上微微發紅,有些嬌羞地說了一聲。


    眼中靈眸亮若星辰,情絲不言而生。


    “好久不見,小妹甚是想念。”


    這個想念,應該隻是朋友之間的想念,而不是什麽別的。


    馮永後背微微有些流汗,看了一眼黃月英,隻見夫人那冰冷的眼神讓他更加心虛。


    “嗬,咳,四娘緣何在此?”


    要是知道張星憶在這裏,馮永哪敢過來?


    “小妹聽了關阿姊在南中斬將奪旗,領軍衝陣之事,心中佩服之極。可惜小妹習武天資不如阿姊,這武藝看來是沒辦法趕上阿姊了,故想學些兵法,想著以後若是有機會,也能領軍大敗賊人。”


    十四歲的張姬身子已經長開了,嫋嫋婷婷,正是最美好的年紀。


    隻是馮土鱉聽到這話,卻是幹笑一聲,“四娘有這等大誌,不知令世間多少男兒羞顏啊。”


    你想幹嘛?


    我就問你想幹嘛?


    關姬斬將奪旗,領軍衝陣,那是她的事,你說你一個皇後的妹妹,好好當個大家閨秀不就完了?非要學什麽兵法?學了有什麽用?


    讀讀《女戒》,學學刺繡,那不是挺好嗎?


    幹嘛非要和你的關阿姊比呢?


    張姬很明顯不這麽想,聽到馮永的恭維,當下雙眼就彎成月牙,柔聲道,“在馮家阿兄麵前,有幾人敢不羞顏的?小妹可當不起阿兄這個話。”


    年經雖小,但那略帶青澀卻又有些柔媚的氣質已經在她身上出現了。


    “馮君侯,此次你來,原來是找四娘的?”


    黃月英一看這不行啊,連忙插嘴問了一句。


    “哦,當然不是。”


    馮永得了黃月英的救援,連忙接上話題,“永是……嗯,是從南中迴來後,一直沒有機會過來看看夫人,所以今日這才專門找了時間過來,探望一下夫人。”


    打了個嗑巴,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張姬。


    張星憶柔柔一笑,再微微一福,極是善解人意道,“馮家阿兄有事與叔母說,那妾就暫且先迴避。”


    說著,又是眼波流動,柔情似水,“妾先謝過阿兄前些日子的關愛了。”


    說完後,抱著書本,作纖纖細步,消失在剛長出嫩芽的花草叢中。


    四娘……長大了啊,變得懂事了,再不是以前那個喜歡黏著人的天真無邪小女孩了。


    馮土鱉看著張星憶的背影,略有惆悵。


    “怎麽?眼睛拔不出來了?要不要追上去再說幾句?”


    黃月英的語氣衝得厲害。


    馮永連忙收斂心神,“是永失態了,望夫人見諒。”


    “你現在可是大漢的君侯了,可不像以前那般,所以我見諒不見諒的,有什麽區別?”


    黃月英冷淡地說道。


    “自然是有區別的,永是不說了麽,夫人永遠是永的長輩呢!”


    馮永陪笑道。


    “有事說事,少來這一套。”


    黃月英沒好氣道,“我可不是三娘和四娘,吃你這一套。”


    馮永暗道這個丈母娘不好對付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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