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郎不敢抬頭,婦人生怕她心裏過不了這一關,當下反而安慰開解道。


    “去漢中?”女郎聽了,終於呐呐地接一句。


    婦人點點頭,說道:“去漢中。南中亂了,皇後看不過咱們婦人受苦,特地叫人在漢中開了一個紡織工坊,專門招南中的婦人去漢中當織工。”


    “這碗糜子,就是剛才我答應去漢中時,人家給的。你也去報個名,當場就會給一碗糜子。憑你的手藝,去漢中給皇後織布,日子肯定能過好。”


    “真的?”


    女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招工的管事就是這麽說的,隻要去了漢中,有吃有穿有住,連孩子都有人幫看著,隻要手藝好,還能教識字……”


    “天下哪有這般好的事情?”


    女郎反而不敢相信了。


    “再壞,能壞到哪裏去?”婦人淒然一笑,繼而又是一臉的決絕,“還能比現在更壞嗎?”


    “聽那管事說,皇後快要生了,”婦人說著,又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女郎懷裏的嬰兒,“天下的阿母,為了孩子,哪有不願意做的事情?皇後肯定是個好阿母,你說呢?”


    女郎眼中的淚又流了下來,點點頭,“皇後當然是個好阿母……”


    說著,終於忍不住地蹲下來,嚎啕大哭。


    “聽了管事這話,我倒是想去,但家中還有阿郎還有君舅,去了漢中沒了生計,這可如何是好?”


    有了婦人的帶頭,那些為了能吃上一口飯的婦人終於按捺不住了,紛紛上前詢問。


    戰亂之地,與家裏失散的,或者根本就是死了男人的,當場就按了手印。


    同時心裏基本都是同一個想法,就算再壞,還能比現在壞?與其這樣生不如死,還不如直接跟著去漢中博一把。


    好歹是皇後的招牌呢!


    至於那些家裏還有男人的,就有些眼紅羨慕了。


    想想又不甘心,便上前問道:“去了漢中,我倒還好說,但阿郎若是沒生計,和在這裏又有何區別?”


    “有生計,有生計!”


    管事一聽,連忙解釋道,“你去了當織工,家中的男人去了,也有別的活可以幹。”


    “家裏的男人隻有一把力氣,也就是能種些地,其他的也不會……”


    “無妨無妨,有力氣就成,會種地更好。不瞞這位娘子,工坊裏不光是織布,其他活也要人幹,若是你們一家子去了,那正好安排在一起,不必擔心會分開。”


    “若是不想在工坊裏幹活,想要種地,也是可以的。前些年漢中大亂,搞得地都荒了。那馮郎君啊,做出了一種犁具,叫八牛犁,翻地極快,正是墾荒的好玩意。”


    “所以如今朝廷正在招人手去漢中種地呢。別的不說,就說那皇上和皇後,在漢中就有皇莊,那工坊就在皇莊邊上,你們一家子去了那裏,女的在工坊裏織布,男的去皇莊裏種地,多好!”


    漢中冶作為皇室的小金庫,那十萬畝地莊還缺少人手呢。張星彩得了馮永的這一個借口,自然不會甘心隻招些婦人過去,於是就摻了些自己的私貨進去。


    一手給工坊招織工,一手給自己的小金庫招人手。


    至於相父會怎麽看,張星彩也是不擔心的。


    反正是用了那馮永的名頭,別人不知,她又如何不知那馮永在相父眼裏有多重要?


    就算是自己,不也一心想著要拉攏他麽?


    再說了羊毛紡織一事,事關國事大計,偏偏又是那馮永先提出來的,丞相生性謹慎,在做出與此事有關的決定時,自然要問一下那馮永的意見。


    錦城與漢中之間,一來一迴,得多長時候?


    等真正做出決定來,都不知到什麽時候了。


    如今錦城權貴人人都在瘋了一般在找門路,招人手去漢中,她這隻不過是先比他人快了一步罷了。


    最重要的是,相父對此事,最多也就是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朝廷的日子也不好過,哪可能拿出這麽多的糧食去養流民和戰俘?


    所以自然是要靠朝廷和勳貴們一起努力了。


    這就是張星彩在皇宮裏挺著大肚子盤算出來的想法。


    同時還把鍋甩給了馮永。


    馮土鱉要是知道了這個事情,估計也隻會感歎一聲,然後唱一句:原來每個女孩都不簡單……


    接著就會樂不滋滋地趕快把那些婦人全部接過過來,趁機還搶一些精壯勞力——誰叫你讓我背鍋呢?


    背黑鍋我來,幹活你去!


    沒辦法,還是那句話,黔首死太多,勞力不夠用了。


    沒看到趙廣和王訓已經跑去陰平當人販子了麽?


    說到趙廣和王訓,已經好久沒有他們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馮永搞完了實驗,送走了李遺,便空閑了下來,頗有閑心地蹲在南鄉的地頭,看著今年開春剛遷過來開荒的人在努力地翻地。


    南鄉縣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算是處在大小巴山的山脈裏頭,隻有靠近北方有一些平地,但這些平地,基本都被賞給了張家。


    剩下的,就是一些不算肥沃的邊邊角角,雖然不能連成一大片,但隻要肯下苦力,養家糊口還是沒什麽問題的。


    馮永此時就蹲在一個丘陵上,看著下邊的一個少年正把著犁,吆喝前麵的老牛,翻出一條條如同蚯蚓爬過的犁溝。


    這塊地應該剛剛開春,或者是剛有些暖意的時候,就已經用人力開過一次荒,把石頭雜草之類的全部清除,能用人力翻的地方,盡量翻過一遍。


    然後再用牛和犁來翻。


    而且翻一次不夠,得重複翻兩三遍,每次都得把翻出來的小石頭仔細地清一次,翻得次數越多,對以後種莊稼就越有利。


    “你這方法不對啊。”


    有點強迫症的馮永忍不住地開口說道,“都翻了這麽多次了,還不懂得使這牛?”


    少年隻是不屑地看了馮土鱉一眼,沒有說話。


    地頭上有一個老婦人正在休息,聽了這話,看了一下馮永,想要說什麽,但終究是不敢開口。


    倒是倒了一碗水給婦人喝的一個年輕女郎,聽了這話,接過話頭說道:“有勞貴人關心。我這阿弟也隻是剛學的,這種犁,以前也沒用過,今兒倒是才剛學著用。用得不好,讓貴人見笑了。”


    馮土鱉聽了,看了一眼女郎,更是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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