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攥緊了手中的羊毛布,“叭”地一聲,另一隻手按在涼州和雍州的位置:“有此方法,涼雍羌胡,豈不是隻能對我俯首帖耳?”


    聲音裏有著抑製不住的激動。


    黃舞蝶聽到這話,吃了一驚,轉過身,走到房門外左右看看,發現四周無人,這才放下心來。


    關上房門返過身,對著魏延說道:“叔父何以說出此等話來?知道叔父為人的,隻道叔父是心神激蕩之下,歡喜於恢複漢室有望,這才口不擇言。但若有那險惡小人的,斷章取義,卻是以為叔父要心懷不軌。”


    心下同時想道,這羊毛這事,不說那陽安關的馬將軍,就連馮郎君那般年紀,都知曉事關重大,隻能交與丞相。沒曾想叔父卻是會有這般言語。若是被人聽了去,有心挑撥幾句,雖說那丞相公正嚴明,可是一個口出狂言之罪,隻怕又是讓那些小人得了理由去誹謗。


    想到這裏,黃舞蝶再看看魏延,哪知這位叔父卻是不以為意的神情,心裏不由地歎氣,自己的話,叔父終究是難以聽得進去,如今大漢大小事皆由丞相作主,日後還是想法子勸叔父與丞相多些親近,也好能安心一些。


    魏延自是不知曉黃舞蝶心裏在想什麽,聽到她的話後,果然如所料那般渾不在意地說道:“先帝駕崩時,大漢危如累卵,若是無我,隻怕曹魏早已長驅直入。難不成那時還看不出我的忠心?別人不知,丞相自知。”


    “丞相嚴明,自是知曉。但叔父豈不聞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又道三人成虎。先帝慧眼,丞相嚴明,可又不是人人都是先帝丞相那般人物,世間愚夫蠢婦何其多?叔父還是要注意風評才是。”


    魏延嗬嗬一笑:“如今我身為鎮北將軍,又被封都亭侯。除卻廖廖幾人,天下還有何人能放我眼裏?難不成我還要去在意那些凡夫俗子?”


    黃舞蝶歎了一口氣:“叔父此言,讓侄女想起了當年關君侯。”


    “關君侯乃天下英雄,叔父能與他相提並論,乃是榮幸之事。當年你叔父我身為先帝部曲時,關君侯已然是鎮守一方的將帥。”


    魏延眼露神往之色:“當我被先帝慧眼相識,破格超擢都督漢中,關君侯卻在荊州做出好大事情,水淹七軍,威震華夏。那曹賊聽得關君侯之名,嚇得夜不成寐,隻願遷都以避其鋒芒,何等英雄?”


    說著,突又咬牙切齒道:“隻恨那孫權小兒,呂蒙小人,英雄人物竟亡那等小人手中,當真是可恨!”


    “叔父亦知曉關君侯亡於小人之手,為何不引以為戒?”黃舞蝶聽到魏延這些話,心裏更是擔憂,“莫要忘了,叔父如今亦是獨自都督漢中,與當年那關君侯鎮守荊州又何等相似?”


    魏延哈哈一笑:“不同不同,自是不同。待我橫掃涼雍二州,威逼洛陽時,才敢說與那關君侯相似,到那時再說此話不遲。”


    “叔父既是如此,那侄女亦不好多言。隻是叔父,那馮郎君用羊毛做出布後,曾與那馬將軍見過一麵,兩人皆說此事唯有丞相能作主,叔父若要對那涼雍羌胡之人有所打算,還是要先跟丞相說一聲才好。”


    魏延沉吟了一會,這才點點頭:“說的倒也是。”


    說完,又歎了一口氣:“何時我才能像那關君侯一般,進退皆是自主?像如今這般,實是牽扯太多。”


    關君侯就是進退自主,這才失了性命。黃舞蝶心裏默默道,若是當年能有掣肘之人,能讓他聽得進一兩句,何以淪落到身首異處的地步?


    魏延這時想起一事,疑惑道:“我記得你進門時,曾說過這羊毛有天大的好處。可是此時又說此事又是由丞相作主,這好處又從何而來?”


    提起這事,黃舞蝶這才想起來,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與那羌胡之人買賣羊毛,自是不由我等作主。可若是由我等自己養些羊,難不成丞相還能收了去?”


    “自己養羊?”魏延失笑,“你這算不算是利令智錯?胡人養羊,漢人耕種,才是道理。漢人何時也能養羊了?春夏還好說,到了冬日,胡人可以趕著牛羊去那有草之地,你在這漢中,又如何尋來草料喂養?”


    黃舞蝶神秘一笑:“這便是侄女要與叔父所說的好處了。那馮郎君,還有一秘法,可貯夏日之草,即便是到了冬日,仍是青翠,足以喂那牛羊。”


    魏延一下子瞪大了眼:“此話當真?”


    “應是不假。當日那馮郎君可是當眾信誓旦旦說與那馬將軍聽,如他沒那能耐,何敢如此?”


    “本想著那馮永幾人皆是毛頭小子,無甚本事,不成想竟還有這般能耐,看來我還是得見上一麵才成。”魏延喃喃地說了一聲,想了想,覺得還是有些不大相信,覺得自己還是要親自見到才能確認。


    “好。隻是不知叔父想何時與那馮郎君相見?侄女也好迴去說與那馮郎君一聲,讓擇日上府來。”


    魏延搖搖頭:“不用這般,你迴去告訴他,我近日不打算與他見麵。”


    黃舞蝶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岔了,問道:“可是叔父不是剛說了要見上一麵?”


    “他要是有所準備,我又如何能看出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魏延臉上泛起一絲捉摸不定的笑意,“沒有準備時,才知道他為人如何。”


    黃舞蝶點點頭:“如此也好。”


    “豎子!”


    近千裏之外的錦城丞相府,諸葛亮“砰”地一聲,捏著寫滿了字的絹帛的手,狠狠地砸到案幾上,過了好久,這才咬牙切齒地說出兩個字。


    書房裏,隻有馬謖在身邊,倒也不怕被別人知道平日裏冷靜儒雅的諸葛丞相,在他人看不到地方,竟也有這等神情。


    馬謖日常幫丞相處理政務,自是知道,丞相手裏的絹帛是漢中那邊傳過來的消息。隻是不知,這上麵究竟是寫了什麽東西,竟然能讓丞相如此罕見地發怒?


    “幼常也看看吧。”


    諸葛丞相罵出兩個字後,過了好久,這才迴過神來,把絹帛遞了過來。


    馬謖連忙接過來,匆匆瀏覽地了遍,神情變得有些不敢相信,又從頭再細看了一迴,過了好一會,這才抬起頭來,說道:“竟然會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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