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永把關姬送到驛館門口,關姬終於把手臂從他的手裏掙脫了出來。


    原本抱著暖玉般的感覺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感覺有些失落。


    看著關姬伸過來的手掌,當下就把一直握在手中的幾塊竹簡放到她手心,又把腰間掛著的刀解下來,遞了過去。


    最後摸了摸胸口,遲疑了一下,卻再無其他動作。


    關姬自是不知有他,當下頷首道:“今日真是謝過馮郎君了。”


    “三娘何需如此客氣?隻是日後與那黃娘子切……切磋,還是小心一些為妙。這刀槍無眼的,無論傷了誰都不好。”


    關姬淺淺一笑,在驛館的燈籠下,如同夜晚的曇花,瞬間綻放,讓馮永心裏驚歎,如此美嬌娘,奈何常年冰若冰霜,當真是暴殄天物。


    “其實,若不是昨日剛趕路到此,體力尚未完全恢複,我今日定不會落於下風。”


    難不成這也是個好勝心強的?


    當下隻好點點頭:“勝敗乃兵家常事,英雄請……”


    舌頭打了個磕絆,這才又道:“英雄自不會為了一時輸贏而氣餒。”


    關姬輕輕搖頭:“妾隻是一介女流,可算不得英雄。”說著臉色有些黯然,“便是那些大家閨秀,亦比我強多了。女紅儀容,妾皆不如。”


    馮永心裏暗道:“所謂的大家閨秀,也隻不過是被世家當作待價而沽的貨物來賣罷了。那些女紅儀容,隻不過貨物表麵的包裝。就如後世那些商家,把自家的貨物包裝得光鮮一些,就能提高逼格,賣出個好價錢。這大家閨秀也是一樣道理,隻要價錢出得合適,又有何難得到?”


    不過這也沒辦法,市場需求決定市場供應,世間的男人好這一口,人家自然就按這一口喜好包裝。看那李遺,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關姬說出這話,眼睛卻是又掃了馮永幾下,看到他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心頭微微一動,試探問道:“看馮郎君這般神情,莫不是覺得妾說得不對?”


    馮永嘿嘿一笑:“說得倒是沒錯,何來不對之說?女紅儀容出色的女子,自是能吸引男子。”然後在心裏又加了一句,便如那李遺一般,看到世家的何家女便被迷得走不動路。


    關姬聽到這話,臉色更黯。


    哪知馮永接著又說道:“但女紅儀容又不能吃,得女如此,亦不過是給男人臉上添些光彩。倒不如尋一知心人,就算是女紅儀容差些,卻能和美一生,豈不是更妙?”


    就像你這般的美嬌娘,別人不知,難道我還能不知,這等表麵越是冰冷,內心越是火熱。單聽那趙廣說,你性格極其剛烈,由此便知之矣。再加上武藝又高,這可比普通的世家女讓人尋味多了。


    關姬低垂著頭,露出頎長的脖子,如同那天鵝那般優美,讓人看不到她的表情,聲音有些飄忽不定:“馮郎君此言,倒是與眾不同。”


    “那是。”馮永嘻嘻笑道,“願得知心人,白首不分離。難不成不正是人間至樂之事?”


    當下隻覺得這關姬往日那般冰冷,沒想到這番交談下來,說起話竟是如此溫順,心下又再次肯定了自己剛才人不可貌相的定論。


    關姬終於轉過頭來,正眼看向馮永,眼中竟有些水波:“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如何能如此兒女情長?”


    “一將成名萬骨枯,又雲,悔教夫婿覓封侯。天下大亂已有四十載,多少大丈夫都已經成為墓中枯骨?一將成名所用,又何止萬骨枯?”馮永輕歎一聲,“隻是苦了天下百姓。”


    關姬眼中閃著異樣的光芒,心裏想道,這馮郎君的文采,當真是斐然,想來出口成章不過如此。皆說那曹賊之子曹植占盡天下才氣,無人可比肩,看來隻是虛言,隻怕這馮郎君就不讓一分。大漢還如此文氣,看來氣運也不會差。


    心裏這般想著,同時點點頭說道:“馮郎君此言,道盡了人間事。當年先帝、先父與三叔三人,就是看到那黃巾亂了天下,這才共同起誓,想著給重新給天下一個安寧,沒曾想……”


    說到這裏,關姬住了口,卻是再說不下去了。


    馮永連忙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這天下,終究是漢之天下,不會改變。”


    “馮郎君原來亦覺得這大漢,終究會重振嗎?”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馮永淡淡一笑,“大漢一直都在,隻是未到重振時。”


    “馮郎君,當真是少年英雄。丞相所言,實不為虛。”關姬後退幾步,第一次彎膝行了一個女子的福禮,“待郎君踐諾日,便是妾為郎君叩首時。”


    說完,再退後幾步,這才轉身走向驛館內,消失在黑暗中。


    特麽的……


    馮永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老子剛才說了個啥?為什麽要嘴賤?


    迴到自己的驛館房間,阿梅看到馮永迴來,連忙服侍他淨了手,然後端上早就準備好了飲食。


    看著還冒著熱氣的飲食,馮永食指大動,白日裏出去時,隻喝了些雞湯暖肚子,過了這麽久,肚子早就餓得不行了,看到阿梅精心做好的飯菜,哪裏還忍得住?


    剛拿起筷子要開動,隻見房門一下子被推開了,趙廣嘴裏叫著:“兄長如何這時才迴來?小弟早就等不及了。”


    一邊說著,一邊衝過來伸手就要去抓案幾上的雞腿,馮永拿起筷子狠狠地敲下去,喝罵道:“說了多少次不聽?快去洗手!”


    “啪”地一聲響,趙廣到底是沒躲過去,隻好收迴來連連吹氣,悻悻地跟著阿梅去洗手。


    待他洗完手迴來,這才吩咐阿梅去趙廣房間把案幾拿過來,然後把自己案上的飲食都分出去一些,給他重新上一份。


    這才準備下筷,突然想起一件事,指著案上的吃食吩咐阿梅道:“你速把這些吃食給那關娘子送去,迴來後再給我做一份。”


    正端著雞湯喝得正歡的趙廣一聽,連忙說道:“兄長,我這份吃食能否也給黃阿姊送去?待會叫阿梅多做些,介時我再與兄長一起再吃好了。這驛館的吃食,委實太難吃,阿姊晚食亦沒吃多少。”


    馮永斜眼看了下他手裏端著的碗:“要不要連你手裏的雞湯也一塊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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