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這又是為何?”


    王訓是個好孩子,馮永叫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可是趙廣這種哈士奇轉世的人,就算是被馮永生拉硬踹弄進水桶裏,嘴巴一樣閑不下來。


    馮永全身泡在熱水裏,還死命地搓著那隻團過信紙的手掌,聞言頭也不抬地迴答:“消毒。”


    “毒?”趙廣驚得一下子站起來,發現自己露點了,又連忙蹲下去,“那些老賊,剛才下毒了?”


    “沒下毒,是他們身上可能有毒。”


    “兄長如何知道?”


    “嘖!凡死人成堆之地,多是瘟疫橫生之處,為何?”


    “不是因為厲鬼索命,怨氣不散麽?”趙廣有些遲疑道。


    “屁!你見過厲鬼?還是知道哪個人見過厲鬼?”馮永爆了一句粗口,“那是因為病毒和微生物傳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那若是那些老兵身上有疫氣,兄長為何還讓他們入莊?豈不聞疫氣橫生,千裏白骨……”


    王訓的話一說完,趙廣的臉就已經白了,瘟疫這個詞,在古代就代表著至少方圓千裏的人類滅絕。


    “怕什麽?我隻是說有可能而已,又沒說是真的,防患於未然總是不會錯的。”馮永鄙夷地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然我為什麽要讓你們泡這柳枝水?就算是剛才沾上了,這會也差不多幹淨了。”


    “兄長還會治時疫?”趙廣這會的腦瓜子倒是突然靈光起來了。


    “不會。”馮永一口斷絕了他的希望,“這東西,隻能防,不能治。”


    笑話,古代的瘟疫又不是單單隻有一種,什麽傷寒、鼠疫、天花等,統統都叫疫病,他大學又不是學醫,哪會這些?就算是學醫,恐怕以這個時候的醫療條件,也沒什麽好辦法。


    “能防便是大本事!”趙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顧一切地非要過來和馮永擠一個水桶,急切地問,“這其中,有什麽講究嗎?”


    “你特麽地給我滾!”馮永惡心地要把趙廣推出去,“說了你也聽不懂!滾迴你那個桶去!”


    果然哈士奇帥不過三秒,趙廣這一舉動,讓馮永剛才對他把自己護在身後產生的好感一下子消耗個幹淨。


    “兄長說說也無妨,懂不懂先不說,就指著聽個新鮮。”趙廣涎著臉,討好地笑道,連另一個大桶裏泡著的王訓也兩眼希翼地看過來。


    馮永把頭沉到水裏,過了一會重新探出水麵來,吐出一口氣,這才開口道:“有什麽好說的。天天都在莊子裏轉悠著呢,平日裏就沒覺得馮莊和別處有不一樣的地方嗎?”


    “兄長莊上,處處與他處不同啊……”趙廣很是理所當然地說道。


    哈士奇果然是不能做警犬的。


    “所謂瘟疫病疫,皆是看不見的疫氣所為。疫氣一般隻在不潔之物上才有,特別是已變腐爛的死屍上最是集中。故不可輕易碰觸死屍,若是觸碰後,須像現在我等這般立刻全身清潔。似那蠅蚊鼠等,最是喜那不潔之物,故平日裏亦需盡量捕滅。平日裏喝水隻能喝滾過的水,飯前須要淨手,不得隨處溺便,人畜溺便集中處理,要經常浴身。”馮永沒辦法跟他們解釋傳染病的傳染原理,隻好盡量撿一些淺顯易懂地東西給他們講。


    “那疫區裏,這般所為,便可防治那疫病麽?”


    馮永就知道會問這個,瞪了趙廣一眼,說道:“自然不能。說了半天,你還不明白麽?這瘟疫,最好是防,不是治。要治的話,也不是說完全不能,但很難很難。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在瘟疫發起前,或者剛剛發現時馬上掐斷其根源。瘟疫發起之地,多是死人成堆之地,故死人要挖深坑掩埋,最好的辦法是用火焚燒成灰。剩下的,便是如這莊上一般,日常多多注意,便可最大可能地防止疫病發生。”


    趙廣聽了,仰著頭,直勾勾地看著空中,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這才忽然說道:“可是兄長那養雞秘術,不正是用那蠅蛆之物……”


    “那不一樣。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麽?那蠅蛆,前兩批是不能用的,後麵接觸不到髒物了,這才算是能用的。蠅蛆本身不是髒物,隻是因為喜食不潔之物,故才會沾染那疫氣。”


    “可是還有那地龍……”


    地你妹啊!我說你哪來的這麽多問題?地龍能轉化肥料這種原理,解剖學上的東西,我也沒辦法跟你解釋啊。


    馮永想了想,然後說道:“地龍本就藥材,世間相生相克之事,又如何能說盡?”


    “那這般說來,地龍豈非對疫病亦有效果?”趙廣眼神一亮。


    臥槽,你這腦洞開的……


    馮永幹脆再次沉下水去,不再迴答。


    “呂大兄,這馮家,規矩怎的這般古怪?”


    在馮莊莊後的坡洞前,用竹子搭了一個大大的棚子,裏麵白霧嫋嫋,水汽蒸騰,隻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裏麵擺著一個個大水桶,水桶裏晃動著腦袋,很顯然是有人正在沐浴。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從其中的一個水桶裏發出來的。


    “來的時候不是已經被囑咐過了麽?這家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規矩比別處要多一些,大家初來乍到,還是跟著人家的規矩走比較好。”


    如果馮永在這,應該知道這個正是那臉上帶疤的老兵的聲音。


    “咱們人要沐浴,換下來的衣物也要洗淨,都說得過去,可是連隨身所帶的所有物件都要放在這柳枝水中浸泡,這也太過了吧?咱們連換洗的衣物都沒了,光著身子,合適嗎?”


    隻聽得那刀疤臉老兵“嗤”地一聲冷笑:“沒上沙場前,李大頭你就沒光過身子?拿命才換來了這點東西,你就忘了自己是哪來的?”


    成都附近的還好說,好歹也算得上是富庶,可是像南中這種蠻荒之地,百姓衣不遮體那是往好了說,心疼衣服或者是根本沒有衣服的,隨便披個茅草編的蓑衣,直接光腚下地幹活那才是常態。刀疤老兵所說的,便是李大頭沒吃軍糧前沒衣服穿的故事。


    李大頭訕訕一笑:“我也就是那麽一說。”


    “這是成都,可不是你隨便撒野的地方。我可先說好,若是這主家不是要收留咱們便罷,可若是真心要收留咱們,哪個敢動自己那點小心思,斷了咱們兄弟的好日子,可別怪我這當兄長的不留情麵。”


    “不用兄長出麵,我第一個就不答應。奶奶的,好不容易才從閻王爺那裏逃脫半條命出來,遇到這等好事,可不敢放手了!”


    眾人便是大笑,亂哄哄地應下了刀疤臉老兵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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