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郎君,某這一次過來,除了是想要親自向你道謝,其實還想向糜郎君請教,如今宮中太子與魯王並立,吾當如何?”


    校事府的呂中書,很是誠懇地向糜十一郎請教——興漢會位列十一位,說是糜十一郎,其實也不能說有錯。


    畢竟糜郎君也曾親口說過自己是十一郎,對吧?


    還是那句話,校事府在吳國被人所厭惡,哪個正經士人,願意與之為伍?


    也不怕壞了自己名聲。


    故而府內那些校事,靠著孫權暗地裏的放縱,搞些上不得台麵的誣告中傷,迫害大臣,可謂拿手。


    但想要以一己之力挑動二黨相爭,玩弄整個吳國朝堂,好讓他們能夠趁亂取利。


    這等布局大手筆,整個校事府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可能做得到。


    初步嚐到甜頭的呂壹,已經隱約可以看到校事府在這個事情上將會得到的巨大利益。


    所以這一次,他才迫不及待地跑過來,就是想要問一問糜郎君,準確地說,是問一問糜郎君背後大司馬:


    下一步,自己等人應該怎麽做?


    入他阿母的,你們這些所謂士人儒子,一口一句校事乃吏民之仇,國之奸賊。


    但你們跟伱們的家族,在荊州幹的那些事,可沒見比我們校事府好到哪裏去!


    我們應該給陛下上交的東西,那可是一錢不少。


    你們呢?


    一錢不交!


    此可謂行同狗彘耶?


    現在好啦,你們不幫我,自有別人幫我!


    事實上,這麽多年以來,以呂壹為代表的校事府,對於興漢會的態度,向來都是精誠合作,互惠互信。


    對興漢會會首馮某人,甚至還帶著感激。


    畢竟馮某人當年不但把校事府從危機中拉了出來,而且還送了天大的好處。


    甚至後麵還數次提點,每一次都讓校事府受益良多。


    不但是馮會首,興漢會的相關人員,也屢次盡心幫忙。


    校事府聽從興漢會相關人員的意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比如說,早幾年的馬先生,亦曾出謀劃策,給校事府幫了不少忙。


    馬先生迴漢國後,呂壹還遺憾了一陣,沒想現在又來一位糜郎君。


    潛移默化之下,就算是呂壹這等小人,都下意識地認為,跟興漢會的人商量事情,那都是理所當然的。


    畢竟,天下還有比興漢會更好的盟友嗎?


    沒有!


    大吳境內,上至太子,下至吏民,無不對自己等人深恨之。


    這與校事府有沒有得罪過他們無關。


    隻因為在他們眼裏,不罵校事府,不與校事府為敵。


    不足以顯示他們對陛下,對朝廷的忠心。


    不足以顯示他們的清正忠勤,嫉惡如仇。


    說句誅心的話,就算是陛下,當年也迫於壓力,曾考慮過把校事府送出去以平息眾臣之怒。


    若非自己等人拚命自救,如今大吳校事府還存不存在,那可能都是兩說。


    所以,不信興漢會,信誰?


    信那些行同狗彘的家夥嗎?


    麵對呂壹殷殷目光的糜郎君,心裏卻又是別有一番驚濤駭浪:


    校事府不是孫權的心腹爪牙嗎?這校事府中書居然主動上門來問自己這等問題。


    瘋了?


    不,應該是說,兄長給對方下了什麽迷藥?


    還是……這個呂壹,是兄長早年安排在吳國的細作?


    不怪他這麽想,而是見慣了馮某人種種挖坑埋人的手段,由不得他不往這方麵想。


    心如電轉,糜郎君嘴裏重複了一句:


    “下一步啊?”


    下一步怎麽做?


    隻是兄長好像沒有告訴我,下一步應該怎麽做……


    雖然糜郎君是見過大風浪的,且好歹也算是皇親國戚。


    可謂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但這等謀國大事,須得步步小心,著著謹慎,可不是他可以隨意出主意的時候。


    畢竟他還沒有達到兄長那等看似隨手落個閑棋,實則得等幾年乃至十幾年之後,才可以看出暗藏驚世鬼謀的地步。


    萬一出了個看似是幫忙,實則南轅北轍的主意,那可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這個時候,糜郎君已經完全確信,這盤棋,兄長應該是很早以前就在下了,現在正是落子的關鍵時候。


    見他略一思索,然後這才緩緩迴答道:


    “這等大事,非朝夕可見結果,況相爭已起,南魯二宮,任何一方都斷難有退路一說。”


    “依某看來,朝中隻怕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卷入其中,故而呂中書何須著急?”


    “隻須暫時坐山觀虎鬥,暗察百官,以備陛下之需即可,而且朝臣相爭愈烈,對校事府就越是有利,不是嗎?”


    以不變應萬變,不知道兄長下一步舉動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哪知呂壹聽到糜郎君這番話,臉色一喜,連忙點頭:“對對對,正是如此。”


    糜郎君這番話說得好啊!


    這參與此事的大臣越多,局麵越亂,校事府就越是能在暗中有機可趁。


    當年我們校事府幹這個事,老熟練了。


    然後隻見呂壹猶豫了一下,又希冀地看向糜郎君:


    “隻是不知,吾等要暗中等待到什麽時候,才算是時機成熟?”


    這個是真的把糜郎君問住了。


    但見他坦然道:


    “呂中書莫急,宮中太子與魯王並立之事,吾肯定是要傳書迴長安的,到時候想必兄長自會有書信送至。”


    呂壹等的,可不這就是這一句?


    隻見他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那就好,真是多謝糜郎君了!那我就恭候大司馬的好消息了?”


    “應該的,應該的。”糜郎君微笑,伸出食指,在兩人之間來迴指了幾下,“都是互相幫忙嘛!”


    “其實照這一次在荊州,也發現了幾個地方的關稅,似乎有些小問題,所以可能需要校事府的幫忙……”


    (第1117章,根據漢吳達成的租借協議,漢國幫吳國建立鐵甲騎軍,借錢借裝備借戰馬,其中的條件之一就是要吳國拿關稅作抵押)


    聽到糜郎君的話,呂壹連問都沒有問到底是什麽問題,直接就是拍著胸膛說道:


    “糜郎君隻管說是哪裏,又有誰不長眼,敢在關稅上做手腳,我這就立刻派校事前去!”


    反了還!


    在江東,交不交稅,怎麽交稅,校事府說了不算。


    但在荊州……


    殺人放火校事府可以不管你,但不交關稅,不行!


    別跟你家阿翁說什麽你是哪家罩著的。


    就算是江東四大家族的家主想要運貨過荊州,也得交錢!


    這不僅僅是關係到校事府與大漢合作的根基,也關係到校事府在陛下麵前立足的根基。


    但凡少收一點錢,校事府在陛下麵前都是要吃排頭的。


    如果收不上錢,校事府在陛下麵前就什麽也不是。


    軍頭?


    軍頭就更簡單了。


    你以為手底有兵卒,校事就不敢上門了?


    知道校事府是靠什麽起家的?


    以為校事府這幾年沒有動靜,就不會監察百官了,那就太天真了。


    在錢糧這方麵,陛下會更相信誰?


    “那就有勞呂中書了。”


    糜郎君才不管未來幾天內有誰會倒黴,反正他隻要保證一點:足額交稅!


    什麽古未有之的苛政?


    關我大漢什麽事?


    前去催繳的人,不是你們吳國的人嗎?


    要的就是你們這些豪右,養成交稅的好習慣。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進入八月底,暑氣已經完全消退,秋高氣爽,正是長安城氣候最為宜人的時候。


    馮大司馬拿著從吳國那邊送過來的書信,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孫十萬又派人出海了?這一迴好大的手筆,居然有三萬人。”


    記得派人找到夷洲的時候,也不過是一萬來人吧?


    “看來野心不小哇……”


    一念至此,馮大司馬臉上的笑容就越盛了起來,再配合上那古怪的神情,像極了後世電車係列的癡漢之笑。


    光線暗了一暗,門口似乎有人經過,還探了一下腦袋,似乎是被馮某人的笑容嚇著了,又連忙想要悄悄離開。


    “迴來!跑什麽?”


    馮大司馬反應倒是快,立刻開口叫喚道。


    門口再次露出一個腦袋,花小五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指了指自己,“阿郎是在叫我?”


    也不知是生下孩子之後認命了,還是日久生情,被睡服了。


    在大司馬府的後院,沒有外人的情況下,花小五終是隨了大流,喚馮某人為阿郎。


    馮大司馬沒好氣道:


    “不是叫你叫誰?快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花小五轉動腦袋,環視了一下裏麵,發現再無他人,她有些不情願地踏過門檻,磨磨蹭蹭地說道:


    “我隻是路過,想要去尋阿梅……”


    讓我進來,指不定是沒什麽好事,要不然屋裏為何沒有別人?


    馮大司馬“嘁”了一聲,對這個膽敢騙他的情婦很是不滿:


    “阿梅這些日子忙著在渭水那邊琢磨蒸汽機呢,天黑還得派人去催她迴來,你準備到哪尋她去?”


    “去渭水邊……”


    “你敢!”馮大司馬瞪了情婦一眼,“阿梅的研究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你敢去打擾她,看我怎麽收拾你!”


    蒸汽機的原理,是小學生就可以接觸到的課外知識。


    但如何打造出一台原型機——不要求它的性能有多高,隻求它能動起來——那也是阿梅孜孜以求十來年都沒法解決的問題。


    因為對於這個,馮大司馬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這個玩意,它涉及到了原材料的問題。


    想要煉出達到要求的鋼鐵,必須要經過無數次試驗。


    他可不想阿梅這個國寶級工程師在使用某些不合格偽劣產品時,因為膨脹爆炸之類的發生什麽意外。


    從私心來說,他不想孩子還沒長大就沒了親媽。


    而且對於馮某人來說,早年的大漢,最緊迫的目標,不是搞一兩個新式武器,而是建立起能夠打敗魏國的國家體係。


    因為使用的武器,始終是人。


    直到拿下了並州,興漢會能夠在平城和九原進行大煉鋼,這才算是給阿梅提供了足夠她隨便揮霍的鋼鐵材料。


    然後就是橡膠材料。


    不過這個問題,對於馮某人來說,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畢竟前世在大西北為國戍邊,他知道大西北產一種草,就叫橡膠草——聽說原產地還是在天山一帶。


    世人皆知橡膠樹產橡膠,卻不知橡膠草是與橡膠樹並稱世界三大產膠植物之一。


    光聽這稱號,就知道橡膠草產膠能力,妥妥高產無壓力。


    當年下地方支援老鄉的時候,馮某人幫老鄉搭小拱棚蓋膜,老鄉感激之餘,很是熱情地滔滔不絕地給他和戰友們作介紹。


    說這是橡膠草的育苗地,這玩意老厲害了,要是南洋那邊不給咱們供橡膠,咱這大西北啊,就有後備戰略橡膠呢雲雲。


    一番雞血打下去,徹底激活了馮某人的愛國熱情,鋤頭掄得老快老高了……


    也正是那番經曆,讓馮某人知道了還有最後一種產膠植物,叫銀膠菊。


    不過這個也與橡膠樹一樣,是原產於美洲,就不多說了。


    馮某人現在沒有能力跑去美洲挖橡膠樹挖銀膠菊,但派人到西域天山挖橡膠草,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可以說,敦煌張家為大漢重通西域,功莫大焉。


    當然,挖橡膠草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事情。


    畢竟這個時代的人,根本不知道這玩意有什麽用。


    不過幸好它的特征還是很明顯的。


    所以幾經波折,終是讓人找到了真正的橡膠草。


    有了它,還得種植。


    想要成功種植,還得先移植。


    大涼州,是最適合移植的地方。


    而想要成功大規模移植種植,還得找這方麵的種植專家。


    於是李許氏閃亮登場。


    已經把《許氏農書》的書稿寫了一半的李許氏,早些年幾乎跑遍了涼州和蜀地,種豆種竽頭,種麥種稻穀。


    還得給馮金主改良各類水果,比如寒瓜蒲桃啥的。


    還得給他移植和試種不知從哪裏收集來的各類稀奇古怪的植物種子——比如說林邑稻,比如橡膠草。


    若是沒有這些年的經曆,她哪敢說要寫一本農書?


    試種成功之後,還得想辦法大規模種植。


    大規模種植才能嚐試提煉,接著就是嚐試製作橡膠……


    林林種種,哪有容易的?


    所以說,沒有建立起基礎體係,想靠一個兩個三個四五個新式玩意就改變曆史趨勢,想的是真美。


    體係碾壓,才是堂堂正道。


    直到這兩年,一切材料準備完畢,阿梅才能迫不及待地開始試驗打造她不知想了多久的蒸汽機。


    等打造出原型機,都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由原型機改進成實用機,又不知是什麽時候。


    待大規模實用化,馮某人暫時不抱太大的希望。


    不學無術的花小五,哪裏知道這些曲折?


    她隻道馮某人又是想要對她找事。


    果然是對我不滿,想要借著無人的時候收拾我?


    花小五眼珠子再次轉動了起來。


    “怎麽還不過來?”


    “哦……”


    “坐旁邊。”


    馮大司馬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哦。”


    花小五乖乖地坐下來。


    沉吟了一下,馮大司馬開口問道:


    “你的馬隊,在九真和日南那邊,有沒有代言人?”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蜀漢之莊稼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甲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甲青並收藏蜀漢之莊稼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