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地鐵地下五層,副都中心站台。


    噠、噠、噠——


    一下接一下的清脆聲響迴蕩在這個空蕩蕩的站台裏,頭頂的白晝燈明亮又冰冷,直截了當的將底下的一切不堪都照的清清楚楚。


    數百個非術師還因為五條悟的無量空處呆愣的站在原地,嘴角不自覺留下了清亮的口涎,今天正是聖誕節,大多數人都身著在奇裝異服來此遊玩,卻沒想到碰到了真正的“妖魔”。


    地上躺著數千個形狀怪異的改造人,青黑色的腸子和淡色的腦漿流了滿地,冰涼的石柱上撒上了滾燙的鮮血後又幹涸,留下了黑紅色的血塊和碎肉末,粘粘糊糊的粘附在上麵。


    月越過了安靜倒在地上的屍體和幹涸的血池往裏走,終於見到了那個靜坐在進站口的青年。


    “你好啊,很久沒見了吧?”青年撐著下巴揚眉向著麵前頭發淩亂的月揮了揮手,輕鬆的仿佛跟舊友重逢。


    “你看起來有些狼狽啊。”他掀起眼簾打量著眼前的人。


    月的衣服變得淩亂,柔順的長發也沾上了髒汙,露在外麵的手背被狠狠的留下了一道血痕,最重要的是……


    她的臉上再次浮現了那些詭異的黑痕,仿佛有生命一般,慢慢的在她臉上遊弋。


    奏效了,那些因緣線全都纏在她身上了。


    澤城悠勾起唇角輕笑了幾聲,喉腔裏漫出了愉悅的笑意。


    “……是你啊。”月的聲音沙啞,仿佛破敗的鼓風機般吱呀作響。


    她將手裏捏著的東西隨意的往前一丟,砸在了澤城悠麵前。


    是一個遍布著縫合線的健碩手臂。


    是真人的手臂,沒過多久就化為飛灰消失了。


    月半闔著眼睛靜靜的打量著眼前的青年,他身上散發出的不祥氣息令她的喉嚨感到不適。


    不是他。


    靈魂不是他的,但是他的身體。


    哪裏來的髒東西,汙染了他的身體。


    沸騰的情緒自心底產生,她的長發不自覺輕輕飄浮起來,月上揚著眼眸,眼裏是流轉的憤怒和狠厲。


    “還給我——”


    把他還給我。


    “不要這麽生氣嘛,讓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啊,你也很久沒見到他了吧?”【澤城悠】的笑容溫和,仿佛千年前的模樣,從未改變。


    “沒什麽好聊的。”月的身後湧現出了無數的金線,仿佛洶湧澎湃的金色浪潮。


    轟——


    金線聚集起來衝著【澤城悠】擊了過去,向上揚起的幅度直接打穿了站台的天花板,將他轟到了地鐵站外麵,一時間,頭頂的月光敞亮的照了下來,周圍翻飛碎石塊和灰塵遮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都說了,不要這麽著急嘛。”【澤城悠】帶著笑意的聲音清晰的傳過來,打破了周圍混亂的碰撞聲。


    他舉起太刀橫刀一斬,劃開了周圍翻飛的黃褐色粉塵。


    “我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吧,就像之前一樣,再泡一壺熱茶……”


    嘭——


    是金線與太刀碰撞的聲音。


    “閉嘴。”


    不要用他的語氣和臉跟她說話。


    他還是不罷休,喋喋不休的繼續說了下去。


    “不要這麽兇啊,明明我們之前相處的這麽好,還記得嗎?那時候在你的院子裏我們還一起下棋的時候說的話,天元那時候也在啊……”


    “閉嘴……”


    “那時我們聊什麽來著?用四季來打比方?”


    “閉嘴,閉嘴閉嘴——!!你這個冒牌貨!”


    【澤城悠】從喉嚨裏發出來一聲輕笑,慢慢的消散在了唿嘯的冷風中。


    “有什麽差別嗎?”


    什,麽?


    “當時跟你許下的第一個願望,你還記得吧?和你成為朋友。”【澤城悠】往後退了幾步,張開手臂用沒有握刀的手摁在了心口。


    “你難道不是為了解除跟祂的束縛才會跟他一起的嗎?現在你的目的也沒有變吧?”


    “你為什麽要花心思去幫助他們呢?”


    “真心是要用真心換的,你本來的目的就不純,為什麽覺得他們會真心待你呢?”


    閉嘴……


    “你應該見識過人性是有多醜惡吧?難道忘記了數千年前那個死寂的雪夜了嗎?你難道忘記了這天地規則是怎麽排斥你們鶴落山一族的嗎?”


    安靜一點,不要再說了。


    “說到底,你會對這個身體另眼相看,也是因為他的第一個願望吧?”


    ……


    轟轟轟——


    【澤城悠】站立的水泥地下突然伸出了無數鋒利的金線,宛若一株食肉的食人花,蜂擁著將上麵的人吞吃入腹。


    他揮刀將襲來的金線別開,鋒利的線段將旁邊的大樓給攔腰砍斷。


    “才不是你說的這樣——”


    月握著手裏隻剩下了一小截,摻了她金線而變得堅硬的【黑繩】,來到了他的麵前,舉起了手裏仿佛匕首般的【黑繩】往他腦袋上的縫合線上刺了下去。


    【澤城悠】感受著手上太刀傳來的力度,不自覺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可以,可以實現。


    他可以贏!


    那些因緣線對她的影響太大了。


    他的圖謀太過巨大,橫蓋了整個日本甚至整個世界。


    而出身幹涉這個圖謀的你,會對這個世界的未來造成多大的影響呢?


    因果。


    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詞匯,改變一隻蝴蝶飛舞的方向,都有可能會對另一個國家的人造成巨大的改變,更遑論是他謀劃了千年的偉大願景。


    他垂下眼眸看了眼月手背上深深的傷痕。


    沒有消失。


    那個東西果然非常克製她,哄騙真人去對付她果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就像是燒的熱烈的火焰遇上了刺骨的冷水一般,月姬堅硬的防線在【黑繩】麵前要大打折扣。


    【澤城悠】可以看見她臉上的黑痕在慢慢的蠕動,璀璨的鎏金暗紫色眼瞳仿佛要被染黑。


    從他千年前聽說了你的存在之後就開始布局了。


    下毒奪取了澤城悠的身體。


    找到澤城悠靈魂下一任轉世的父親,與他生下了虎杖悠仁,被神明加護過的靈魂格外健碩,為宿儺的複蘇埋下伏筆。


    再到此刻用因果線去削弱你……


    靈魂常要與肉體配套。


    像夏油傑那樣天生的能力就不需要是同一個靈魂了,是澤城悠不一樣,他之前隻是個普通人,一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


    通過和月姬的約定才的來的力量與靈魂掛鉤。


    換而言之,這具身體並沒有真正的澤城悠在時那樣強悍了,因為他的靈魂,已經轉生成了虎杖悠仁。


    與神明的約定已經不再完整。


    所以他才費盡心思去想辦法封印了五條悟,用謀略去汙染月姬,用人力去拖住夏油傑。


    【澤城悠】嘴邊的笑容越來越大,幾乎要將那張俊秀的臉龐擠的猙獰。


    能贏,他能贏。


    他要弑神——


    為他謀劃了千年的人類的進化道路鋪路吧!


    ……


    突然。


    抓著太刀的手掌失去了力度,太刀從他手裏掉落下來,與地上破開的水泥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欸?


    噗嗤——


    月手裏的黑繩沒有阻礙的刺穿了他的額頭,將藏匿在裏麵的大腦從中間刺穿。


    欸欸欸?


    怎麽迴事?!


    漫出來的鮮血遮住了他的視線,能令所有術式效果發生紊亂相互抵消的【黑繩】刺穿了他的本體,他沒辦法使用術式逃脫了。


    這是怎麽迴事?


    為什麽?為什麽剛剛那一瞬,這具身體失去控製了?!


    肉體不是低於靈魂的存在嗎?!


    他的靈魂怎麽會被澤城悠的肉身給壓下去?


    為什麽之前沒有反應,偏偏在這個時候?!


    數千年的征途讓他失去了人的身體,將自己的大腦煉化成了一個咒具以便交換身體,而此時被咒具【黑繩】給刺穿了……


    仿佛詛咒被祓除一般,從黑繩被刺穿的額頭處,漫出了咒力散去的黑紫色飛灰。


    失去了控製的身體不自覺向後倒下,月下意識的接住了他。


    從額頭上滑落的血液順著他的麵部曲線流了下來,染紅了羂索這身特意換上的裝束。


    周圍靜悄悄的,唯有不斷的冷風在不斷唿嘯,吹動著一個輕盈的枯葉上下翻轉,旁邊建築早就在他們的戰鬥中化成了廢墟,還算完整的玻璃反射出疏朗夜空中明亮的彎月。


    月扶著澤城悠的身體緩緩的跪坐在地上,貪婪的用眼睛不斷的注視著麵前許久未見的舊友。


    “……好久不見了。”麵前已經冰涼的身體顫抖著嘴唇發出一聲微小的謂歎,被周圍不斷來迴的冷風給吹得四散。


    這片空間靜的蹊蹺,整個空蕩的天地裏沒有一個活物。


    “嗯……好久不見了。”月伸手緊緊抱住了麵前的青年,臃和的情緒從她的心底不斷產生,堵在她的咽喉裏久久不能散去。


    沉寂的心被拂去了表麵的塵埃,有人轉動了鑲嵌在上麵的發條,陳舊的音樂盒再次發出了悅耳的鈴聲。


    “……為什麽你們都這麽著急呢?”


    你也好,母親他們也好,舅舅也好,當時的天元也好——


    “連說一句道別的時間都不給我……”


    月的聲音顫抖,濃稠的悲傷往外不斷的蔓延,與沉寂的黑夜融為一體。


    一直存在的隻有頭頂的輪見證了她所有不堪的彎月。


    她討厭月亮,盡管自己的名字與之相關。


    它永遠冷漠孤傲的高掛在天際,嗤笑著卑微弱小的自己在這片混亂的土地上崩潰又再生。


    她……


    到底是討厭這輪清亮的月光,還是無數個無能為力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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