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烏雲遮住了剛還明媚的陽光,落下的雨點打濕了鬆軟的土壤,很快就在地上積起了無數個小小的水窪,雨珠落在路邊蜀葵花窩裏越積越多,後經受不住的低頭將裏麵的雨露傾瀉而出。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中,所有的昆蟲鳥雀全都噤聲,隻能聽見水珠滴落在屋簷和傘麵上的碰撞聲。


    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幾個輔助監督抬著擔架將虎杖悠仁抬到了高專門口的屋簷底下。


    嘭——


    他們身後車門關上的聲音刺耳,每個人都一言不發的注意著手底下的擔架,黑沉沉的不止是天色。


    擔架下沉的底端上有未幹的鮮血,滴落到混亂汙濁的泥水裏,不一會就消失的煙消雲散。


    虎杖悠仁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動靜,破了一個大口的胸口也不再起伏。


    月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他們抬放的動作,臂彎間的毛巾滑落下來,潔白的布料沾染上地上的泥水,黃褐色的髒汙蔓延而上,慢慢吞噬了沒有被汙染過的純白,留下難聞又肮髒的痕跡。


    月快速分析著眼前的信息。


    任務、受傷、沒有氣息、虎杖悠仁、傷口……


    每個字眼她都認得,為什麽組在一起卻這麽讓人難以冷靜?


    到底發生……什麽了?


    他是,死了嗎?


    月的身體像是被紛湧而上的情緒給拉進了腐臭的沼澤裏,麻痹得動彈不得,她轉動眼珠著打量那個躺在擔架上已無聲息的人影。


    是他。


    是虎杖悠仁的肉體。


    已經變得冰涼,完全失去了生命體征。


    他沒有氣息了。


    月混亂的心緒噴湧而出愈演愈烈,濃烈的悲傷敲鑼打鼓、唿嘯而來。


    月捏著雨傘的手指一動不動,她像是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旋渦裏不斷攪動,慢慢認知清晰起來的大腦反而開始脫機。


    他死了。


    怎麽會這樣?


    明明幾個小時前他還活蹦亂跳的在她麵前跟同學說笑……


    月的腦袋裏不自覺開始迴放和虎杖悠仁之間的相處,和……


    千年前的事情。


    多年前的事跡人影還在她眼前清晰的晃動,他們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到現在還對月的行為性格有著深刻的影響。


    繁冗變換的記憶反而讓她冷靜下來。


    是了。


    她怎麽會忘記了。


    人類是多麽的脆弱。


    她從喉嚨擠出一聲低啞的苦笑,濃厚的情緒說不清也道不明,像是錯亂交織在一起的雜色線團,絞得想要拆解的人手指生疼。


    凜夫人、澤城悠和舅舅的身影再次在眼前浮現。


    脆弱的心靈、脆弱的肉體,他們整個人就像是一樽精美的工藝品,受不了任何的挫折。


    愈下愈大的瓢潑大雨沾濕了月的衣角和發尾,黏糊糊的粘在她的腿上。


    月撐的傘很大,勉強足夠庇護那群歸來的孩子不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給再淋濕了。


    用不上了呢。


    寬大的位置更顯得這個獨立在旁邊的身影異常單薄,捏著傘柄的手指纖細,薄薄的淡綠色血管裏卻沒有沸騰的血液在流動。


    她隻是個被人囚禁在這片土地上的孤魂。


    【神明大人,保佑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安全完成吧。】


    ……說起來。


    他在離開時有向她“求救”過吧?


    但她沒有當一迴事,甚至連睜開眼睛看他都沒有。


    虎杖悠仁的身影像塊被人打碎的玻璃,在她麵前不斷閃動變換。


    剛剛冷靜下來的心緒又再次翻騰起來,內心的焦灼燒得她骨頭刺疼。


    月感覺自己的眼睛沒辦法聚焦了,腦袋也變得混亂不堪。


    ……他死前在想什麽呢?


    是不是在埋怨她的不作為?


    是不是經曆了痛苦的折磨後充滿怨恨的死去了?


    是不是,後悔來到這裏了?


    是不是……後悔遇見她這種人了?


    月的身體開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激烈的情感起伏讓她的唿吸變得紊亂,捏著雨傘的指尖插進了肉裏。


    她的喉嚨裏擠出了幾聲意義不明的顫抖聲線,長長的發尾沾染上潮濕的水氣,垂下的眼眸裏充滿了哀愁。


    ……


    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導致了他的死亡。


    月逐漸理清了思路,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是她的錯。


    載著虎杖悠仁的擔架被輔助監督抬起,向著家入硝子所在的醫務室走去。


    伊地知潔高背著昏迷的釘崎野薔薇跟著擔架往家入硝子的方向趕過去,簡單處理傷口後的伏黑惠安靜的站在了月的身邊。


    滴答——


    屋簷上積滿的雨水順著突出來的橫杆滴落下來,落在地上綻出小小的水花。


    伏黑惠的身上還帶著戰鬥後的髒汙,混著藥粉和幹涸血液的味道一起傳到月的鼻子裏。


    雨勢不停,先前還有幾分暑意的天氣現在透著徹骨的寒。


    “……他最後說了什麽?”月的聲音幹啞的就像剛吞過一塊滾燙的鐵塊。


    淅淅瀝瀝的雨滴在月撐著的傘麵上,幾乎要蓋過了她剛剛輕飄飄的聲音。


    “他說,希望我們長命百歲。”伏黑惠低頭看著落在地上被泥水弄髒的毛巾,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這樣啊……還真笨啊。”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著說那種話。


    這個孩子的腦筋真的是摸不清楚。


    月清淺的聲音飄散在越來越大的雨聲中,除了身邊的伏黑惠以外沒有人聽到。


    伏黑惠仰頭看著遮天蔓延的烏雲,屋簷上的雨滴滴落下來,順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像是從眼眶裏流出來的淚珠。


    的確是。


    虎杖悠仁真是個笨蛋。


    地上的水窪裏有被打落的淩霄花花瓣,像幾隻晃晃悠悠的破敗小船,頃刻間變被毫不留情砸下來的雨點給擊翻。


    但是沒關係的,她會複活他。


    一切全部推倒重來。


    月抬腿向著家入硝子的醫務室走去,揚起的發尾被徹底淋濕,行動間透著冷厲的果決。


    “走吧,去處理傷口。”她跟身邊的伏黑惠開口道。


    這次她會解決掉擺在他們麵前的所有阻隔。


    不會讓他們在陷入任何可能有危險的境遇之中。


    她很強,她擁有無限的壽數。


    他們會安全的活在她的庇護下,直到壽終正寢。


    什麽延期死刑?


    什麽詛咒之王?


    全都給她閉嘴。


    她足夠強大。


    有危險的尖刺她會全部祓除。


    不會讓任何可能會造成傷害的苗頭接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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