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以路人不自覺呢喃出來的話語為結尾,畫麵變黑,上麵開始滾動演員和參與製作的人員名單。


    “世界上有因果報應嗎?”伏黑惠小小的聲音從身旁傳過來。


    月偏頭看向他,伏黑惠露出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抬頭看向她。


    月抿了抿唇陷入沉思。


    “因果報應”比起真實更像是一種警告和謀略。


    善行義舉,不為今生利祿,但求來世福報,這邏輯總還是疙裏疙瘩地與撒旦的思想類似。


    倘若來世未必就有福報呢?善行義舉是不是隨之就有疑問?這樣的話,豈不是一種蒙騙人的謊言?


    說得不好聽,頗有種放長線釣大魚的意思。


    “我不知道有沒有因果報應,但是靈魂存在來世轉生。”月淡淡的開口道。


    “靈魂這種東西千年一輪迴,也許會有報應之差吧。”月抬手拍了拍伏黑惠的腦袋。


    什麽是善什麽是惡呢?


    有時候善意會做成壞事,歹意碰巧了竟符合義舉。


    這種時候善惡要怎麽判斷呢?靈魂又據何獎罰?


    以效果嗎?


    但不同角度的評判標準褒貶不一。


    以動機嗎?


    可是除了自己,誰又吃得準誰一定是怎麽想的?


    伏黑惠垂眸思考了一會得不出答案,抬頭向月發出提問。


    “月,什麽是善?什麽是惡?”


    月低頭看向這個陷入沉默的孩子,這個年紀的人正是各種價值觀和世界觀開始塑造的時候。


    她想要認真的迴答他。


    治病救人的女人最後舉起來殺人的石塊。


    偷東西的鄰居衝過來試圖救下被砸的陌生男孩。


    誰是善人?誰是惡人?


    要單純的以有沒有傷人為標準嗎?


    這也太蠻不講理了。


    以不同的角度善惡的判斷又會不同。


    對家人被殺的女人來說,男孩是殺了她家人的惡人,鄰居是企圖偷東西、阻止她報仇的惡人。


    對殺了人的男孩來說,女人是幫助了他的善人,也是殺了他的惡人。


    對於翻過籬笆、聞聲而來的鄰居來說,女人是傷害男孩的兇手,是惡人。


    對過來的警察來說,女人是殺人兇手,男孩是可憐的被害者,男人是勇敢上前阻止但是卻沒來得及的群眾。


    這種善惡的轉換沒完沒了。


    找不到一個合所有人心意的方法。


    良心的審判的尺度無法估量。


    注定的,審判者和被審判者都隻能是自己。


    那自我的審判以什麽做標準呢?


    除非是聽從別人的建議,或者你心裏已經早就有一種善惡標準,否則你就得費些思索的去尋找它。


    月收迴抬起的手,心裏已經有了迴答他的答案。


    她抬手把放在桌子上的遙控器拿過來把電視關了,他們背後的窗簾出延伸出幾根金線,把窗簾拉開,秋日正午的陽光沒有任何阻擋的直射進來,照亮了這一片天地,整個黑暗的房間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


    月將手裏的遙控器放迴麵前的桌子上,撫平袖子上麵的褶皺,看向旁邊的伏黑惠。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善和惡。”


    “善惡的標準,可以永久的進行增補、修正,可以像對待未來一樣,做永久的追尋。”


    “你還小,可以慢慢去想這個問題,不用著急。”


    “那要是我以後救的人再傷人怎麽辦?”


    五條悟告訴他,咒術師就是祓除咒靈,或者救助被詛咒和被咒靈傷害的普通人。


    那要是他以後救的人,像那個男孩一樣再傷害別人怎麽辦?


    月偏頭,看著這個看著她的孩子,他上揚著腦袋,小小的身體偏向她這個方向。


    “那是他的事了。”月轉過頭看著已經黑了的電視屏幕。


    “你沒辦法預知未來,去分辨他未來會怎麽樣,就算現在是善人,未來也可能會變成一個惡人。”


    “你現在能做到就是。”


    月身上戳了下伏黑惠上仰著的腦袋,肉肉的很有彈性。


    她眨了眨眼,又戳了兩下。


    “做你想做的事,剩下的交給大人解決。”


    “這是獨屬於孩子的權力。”


    高專的宿舍裏都有配備電視,他們是在月的房間內看的。


    房間內的窗戶沒有關,淺淡的秋風緩緩吹進來,拂動了拉開但是沒有掛起來的窗簾,窗簾很輕,是紗製的,吹得上下浮動桌子上沒吃完的零食袋子被吹得左右晃動。


    宿舍自帶的沙發前多了一張毛茸茸的地毯,地毯上還淩亂的散落著劍球和翻花繩用的紅繩。


    桌子上有沒有收起來的蠟筆、畫到一半的畫隨意的擺在上麵。


    他們扮家家用的桌子擺在了床和電視間原本空著的地方,桌子下麵是津美紀她們的野餐毯。


    她們睡著之前在那裏玩過,現在上麵還有坐過的淩亂痕跡,她們離開的時候無意間掀開了一邊的小角,玩具小餐桌上麵放著小小的塑料茶具,美美子的玩偶擺在那裏像是在喝茶。


    因為這些孩子的到來,月本來空蕩蕩的房間多了許多從前不會有的東西。


    伏黑惠垂眸,看到月手上搖晃的鐲子,在光底下閃著光亮。


    他現在想要做的事。


    他之前想要保護津美紀,他現在也想保護津美紀。


    她是伏黑惠小小的世界裏最親近的人。


    現在親近的人似乎越來越多了。


    菜菜子美美子、家入硝子、夏油傑、灰原雄、七海建人、五條悟……


    他們都是善人。


    他想要保護他們。


    伏黑惠抬手握住月垂下的手,月的肌膚是慘白的那種白,伏黑惠的皮膚是帶著肉色的小孩子生嫩肌膚。


    小小的手握住月,像是在挽留她。


    “那我想要保護月你們。”伏黑惠把另一隻手搭在月的腿上,支起身子靠近她。


    他湊近月的臉龐再重複一遍。


    “我想要保護月。”


    月可以從麵前這個孩子黑曜石般的眼珠裏看見自己的倒影,自己現在失態的睜大眼睛,愣愣的看著伏黑惠。


    她像是要被伏黑惠眼裏的熱枕和認真燙傷一般,不自覺往旁邊退,想要遠離他。


    但是伏黑惠現在靠在她身上,還拉著她的衣服讓她也不能挪動太多距離。


    伏黑惠沒有注意到她的失態,執拗的看著她,等待著月的迴答。


    『不用保護我,我很強的。』


    可是看著眼前這個真誠的孩子,月卻怎麽也說不出這樣的迴答。


    “……謝謝。”


    伏黑惠笑了一下,像個孩子一般窩進月的懷裏。


    不對,他本來就是孩子。


    看著懷裏溫熱的小小一團,月舉著手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秋日的陽光雖不比夏日的耀眼,卻多了點溫暖又清涼的迷醉感。


    正午時刻的暖陽,毫不吝嗇的散發出光亮,照在沙發上兩人的身上。


    像是一直維持著這個動作疲憊了。


    最後她把手搭在伏黑惠背上輕拍了幾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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