紡織娘的叫聲從草地裏傳過來,月感覺有人靠近慢慢睜開眼睛。


    他們還隔著一段距離,伏黑惠看不到的她眸子裏的金色流光,隻覺得她暗紫色的眸子像是海裏能致人死地的危險漩渦,引著人不斷往裏陷。


    “那個就是我們的同期了,叫她月就行了,她不喜歡尊稱。”家入硝子斂起眼底的震驚,跟旁邊兩個蘿卜頭介紹著。


    “不過她不愛講話,如果你跟她講話她不搭理你也不要太在意。”她補充道。


    津美紀思考了一下,拉著伏黑惠噠噠噠的跑到月麵前。


    “你好,我是伏黑津美紀,這是我的弟弟伏黑惠,接下來的可能會有一段時間要叨擾你了,還請你多多關照。”津美紀吐字清晰,禮貌的彎腰鞠躬。


    “你好。”伏黑惠跟著禮貌問好。


    月半垂著眼打量眼前的兩人。


    兩個有咒術師天賦的孩子。


    月看了看眼前的小女孩,沒有術式,但能看見咒靈。


    月轉頭看旁邊的男孩,眨了眨眼,感覺看到了稀奇的東西。


    是禪院家的十種影法術啊。


    真難得。


    她記得天元說過之前禪院家的家主和五條家的家主在禦前表演時同歸於盡了?五條家家主具備六眼和無下限術式,而禪院家家主是十種影法術。


    她也沒親眼見過他們打過。


    好奇。


    想看。


    伏黑惠感覺眼前的人像是看博物館裏少見的展品一樣在上下打量,還有一會將目光放在了他身後那個白毛二流子身上。


    “你好。”月點頭應了一下。


    聽到她的迴答以後津美紀激動的又鞠了一躬,拉著伏黑惠又噠噠噠的跑了迴去。


    家入硝子本來還困惑為什麽她會突然跑出去,原來是打招唿啊。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對視笑了一下。


    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好了好了!走吧出發!讓姐姐帶你們去找住的地方。”家入硝子神采飛揚的一手一個小孩,拉著往前衝。


    “衝衝衝。”津美紀清脆的笑聲在溫暖的秋日裏飛揚。


    伏黑惠跟著她們一起跑,跳過一條小小的河流,河水清澈可以看見裏麵的小魚,像是被兩人的情緒傳染了,他的心情也變得雀躍起來,一個一個的跳過路上鋪著的鵝卵石。


    月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起身離開,來到了了薨星宮。


    在她進來結界的時候天元就感知到了,像月之前的每一次光臨一樣,在薨星宮門口提燈等著。


    自從前幾個月她們千年來第一次碰麵以後,月會時不時來天元這裏坐一下。


    “您來了,歡迎。”昏暗的環境下天元手裏的燈是唯一的光源,灑在天元身上顯得他的樣子更詭異了。


    月已經看習慣了他現在的樣子,輕飄飄的移動到他身邊與他並肩往裏麵走。


    無邊的黑暗就像一隻巨大的兇獸,肆意在這個巨大的空間內蔓延生長,天元手裏的燈就像一隻尖銳的矛,劃開了一片供他們行走的道路。


    “這裏的東西你都可以控製吧?為什麽不把這裏變亮一點。”


    月對黑暗的環境已經習慣了,但她記得天元千年前並不喜歡黑暗。


    除了睡覺那一會,不管做什麽都得點一盞燈。


    天元聽到她的話有些愣神,薨星宮這一片天地是由他控製的,他為什麽要把這裏變得怎麽黑暗?


    自從千年前與兩麵宿儺一戰後,他便主持建立了京都高專和東京高專這兩個專門培育咒術師的學校。


    以永久被禁錮在地底為代價,與天結下了束縛,擴大了他結界術的範圍和穩定性。


    他作為咒術界的基底一直留在這裏,細數著緩緩流逝的時間沙礫,看著它一滴一滴的流逝。


    又過去了多長時間?


    不記得了?


    好像昨天剛剛與新的星漿體融合?


    不對,那已經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他一個人在這裏待了多久啊?


    數不清了。


    有點忘記陽光照在身上是什麽感覺了。


    他閉上眼,不再去想這些事情。


    啊……有孩子送新的星漿體過來了。


    他在問星漿體願不願意與他同化,如果不願意的話他可以送她走。


    他們二人現在在薨星宮裏麵,他可以幹涉這裏,強製將那個星漿體女孩帶過來與他同化,以替換掉這個已經衰老不堪的身體,借此再維持住五百年人類的身份。


    他扶著蔓延生長的粗壯樹幹想要起身,久未動彈的衰老身體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像是體內的骨頭已經堅持不住時間的摧殘變得脆弱。


    他卸力又坐了迴去。


    罷了,想走就走吧。


    這個陰暗的地底誰會願意待著呢?


    見識過外麵的風景旖旎,錦繡山河,又怎麽會願意與他同化永遠待在這個漆黑的地底呢?


    跟從自己內心的想法吧。


    這是你天生就應該有的權力。


    嘭——


    有人闖進來用槍擊中了星漿體的腦袋。


    為什麽會有人闖進來?


    他怎麽會感覺不到?


    這個人身上沒有一絲咒力。


    是天與咒縛?


    啊,和那個咒術師少年打起來了。


    咒術師敗了。


    天與咒縛踩著咒術師的腦袋嗤笑道。


    感謝父母賜給你的才能吧,讓你活了下去。


    父母賜予的才能?


    讓你能活下去?


    天元低頭,看著掛在骨頭上的幹枯皮肉,細瘦衰老,像是一截腐朽的枯木。


    這真的是能用賜予來形容的東西嗎?


    他重新閉上眼,不管外麵發生的事情了。


    隨便吧。


    他累了。


    失去星漿體後,他的術式就像不甘願就此死去一樣開始發生進化,慢慢改造他的身體。


    他看了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這是何其醜陋的姿態?


    要是月姬大人看到了肯定又會有一頓挖苦。


    對了,月姬大人還有澤城……


    和他們共處的那段時間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月姬大人應該在給澤城實現完三個願望後散去了,千年過去了,澤城大人隻是普通人類肯定已經死去了。


    啊啊,他的朋友都已經不在了啊。


    人以一個孤獨的音符處於一部浩瀚的音樂中,難免恐懼。


    濃烈的情緒不知從哪裏誕生出來,是心髒嗎?


    他現在還有心髒嗎?


    ……


    好寂寞。


    突然有一天,他在高專內感知到了月的氣息。


    『 你現在怎麽醜成這副樣子?』


    她那雙鎏金暗紫的眸子直直的看著他。


    天元笑了一下,感覺有種難以形容的悲愴和欣喜。


    如果他還是那副人類的姿態的話,此時怕是已經潸然淚下了吧?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好像沒有改變。


    又好像變了很多。


    他們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了。


    人們都在一個孤獨的位置上期待著別人,都在以一個孤獨的音符而追隨那浩瀚的音樂,以期生命不再孤單,不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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