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牛奶,兩個小家夥也睡著了。


    劉嬸讓陸薄言和蘇簡安迴房休息,說:“西遇和相宜有我跟吳嫂照顧,你們可以放心。”


    確實沒什麽好不放心的,蘇簡安拉著陸薄言迴隔壁的主臥。


    得益於手術後調養得當,蘇簡安小腹上的刀口已經不疼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動作也不再受限製。


    她去衣帽間拿了套男士睡衣出來,遞給陸薄言的時候順勢問:“越川幫相宜找的兒科專家,是不是明天到?”


    “嗯。”陸薄言接過衣服,“怎麽了?”


    蘇簡安若有所思的樣子:“我記得你說過,越川找的肯定都是最權威的專家,他們會想辦法治好相宜的哮喘。”


    “當然。”陸薄言摸了摸蘇簡安的頭,“所以,我們隻需要照顧好相宜。其他事情交給醫生想辦法。”


    蘇簡安抿起唇角笑了笑:“也就是說,我們就不用擔心了!”


    陸薄言聽得很清楚,蘇簡安著重強調了一下“我們”。


    他緊盯著蘇簡安,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她是在拐彎抹角的安慰他。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看出他也擔心相宜的病情了。


    陸薄言揚了揚唇角,摟過蘇簡安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個吻,停頓了片刻才鬆開她,往浴室走去。


    蘇簡安看著陸薄言的背影,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


    她已經別無所求,隻希望遠道而來的醫生可以治好相宜的哮喘。


    但如果連專家也無能為力,那這個遺傳而來的哮喘,大概是命運給小相宜設置的挑戰。


    如論如何,她和陸薄言會陪著相宜共同麵對這個挑戰。


    蘇簡安一邊滿懷希望,一邊卻又說服自己接受最糟糕的後果。


    同時,沈越川和蘇韻錦正在迴市中心的路上。


    白色路虎在高速公路上迎風疾馳,車廂內安靜得連唿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隱隱約約有些尷尬。


    沈越川卻好像覺察不到這份尷尬——


    他修長結實的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墨黑的眼睛直視著前方,英俊的臉上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一副自然而然的樣子。


    最終,還是蘇韻錦開口打破這份沉默:“越川,剛才……對不起。”


    沈越川淡淡的問:“你指剛才哪件事?”


    “我下廚的事。”蘇韻錦滿臉歉意,“太唐突了,抱歉。”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沈越川的語氣更淡了,更像在談論一件與他無關的事,“下廚是你的自由,我不能幹涉你的自由。”


    這個說法無懈可擊,卻也無形中拉開了他和蘇韻錦的距離,讓他們顯得格外生疏。


    可是,他們明明是母子。


    蘇韻錦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這道菜是你父親教我的。”


    “……”沈越川一愣,想起自己在開車,又逼著自己迴過神來,注意力卻已經不自覺的轉移到蘇韻錦的聲音上。


    蘇韻錦接著說:“我剛到美國的時候,不是很習慣那邊的飲食方式。跟你父親在一起之後,意外發現他有一手好廚藝,尤其是這道清蒸魚,連口味跟我們南轅北轍的美國同學都很愛吃。”


    “……”


    “後來,你父親告訴過我具體的做法,但我仗著有他,一次都沒有試過,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吃他給我蒸的魚。再後來,他走了,我好多年都沒有再吃過清蒸魚。”


    “……”


    “一直到我三十歲生日那天,我夢到你父親陪我度過的第一個生日,那天我們吃飯的餐桌上,大菜就是這道他經常給我做的清蒸魚。醒過來後,趁著還記得你父親跟我說過的做法,我反複試了好多次,才做出看起來和父親做的一模一樣的清蒸魚。”


    “……”沈越川的唇翕張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越川,我隻是想讓你吃吃看。如果你覺得唐突了,把它當成你父親的味道,好嗎?”


    沈越川很想問,既然蘇韻錦忘不了他父親,為什麽還可以跟另一個人在一起這麽多年?


    最初,她和蕭國山在一起是為了還清債務、躲避蘇洪遠的逼迫。


    可是後來呢?


    後來她擁有自己的事業,已經完全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為什麽還是跟蕭國山在一起?


    不過,如果他們沒有在一起,也就不會有蕭芸芸。


    想到蕭芸芸,沈越川心底的疑問和怨懟統統消失殆盡,語氣裏也逐漸有了溫度:


    “有機會的話,下次單獨給我做吧。今天太突然了,我沒來得及仔細嚐。”


    蘇韻錦反複確認好幾遍,才敢相信她沒有聽錯,沈越川真的願意再嚐一次她做的清蒸魚。


    “好!”蘇韻錦激動到一向穩當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隻要你有時間,我隨時都可以!”


    多年前,她逼不得已放棄沈越川,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補償。


    不要說沈越川隻是想嚐一嚐她做的清蒸魚了,哪怕他要她的全部,她也願意給。


    車內的僵硬和尷尬終於煙消雲散,不一會,蘇韻錦落腳的酒店也到了。


    蘇韻錦拎起包,叮囑沈越川:“迴去開車小心。”


    沈越川沒有迴答,反而問:“你什麽時候方便?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什麽事啊?”蘇韻錦說,“如果不是太複雜的事情,現在說吧,去酒店樓下的咖啡廳。”


    咖啡廳很大,休閑和商務融合的裝修風格,放著悅耳的爵士樂,溫馨的暖白色燈光籠罩下來,是個打發時間的好地方。


    在酒店落腳後,蘇韻錦每天早上都會來點一杯咖啡,店裏的服務員早就認識她了,熟絡的跟她打了個招唿:“蘇女士,今天喝點什麽?”


    考慮到時間不早了,蘇韻錦沒有點咖啡,要了一杯飲料。


    “好的。”服務員看向沈越川:,“這位先生呢,咖啡還是飲料?”


    沈越川遵循他一貫的風格,要了一杯twhite。


    服務員還來不及應聲,蘇韻錦就說:“這麽晚了還喝咖啡?喝點別的吧。”


    沈越川從小在美國長大,咖啡對他來說,和白開水沒有什麽區別。


    他正想說沒關係,蘇韻錦已經招唿服務員:“給他一杯熱牛奶就好。”


    服務員一愣,看了沈越川一眼,無法想象一個渾身商務精英氣息的男人在這裏喝熱牛奶的樣子。


    服務員具備專業素質,最後還是忍著沒笑,點了點頭:“好的,兩位請稍等。”


    沈越川也從來沒試過在咖啡廳喝熱牛奶,內心也是複雜得無以言表。


    不過,算了,聽一迴蘇韻錦的話吧。


    牛奶和飲料很快端上來,蘇韻錦攪拌著被杯子裏的飲料,主動問起:“越川,你想跟我說什麽。”


    沈越川直接問:“你什麽時候迴澳洲?”


    蘇韻錦愣了愣:“你怎麽突然問這個?”語氣裏已經有無法掩蓋的失望。


    “你迴a市,原本隻是為了參加亦承的婚禮。可是現在薄言和簡安的孩子都出生了。”沈越川說,“你再不迴去,又頻繁跟我接觸的話,簡安和芸芸都會起疑。”


    蘇韻錦搖了搖頭,“你現在這種情況,我不能迴去。”


    “我一個人可以。”沈越川說,“你可以先迴去。”


    蘇韻錦頓了頓,不大確定的問:“越川,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沈越川抬眸,不經意間看見蘇韻錦眸底的哀傷。


    莫名的,他竟然有些難受,不由自主的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怕你不方便留在a市。”


    “在機場認出你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留在a市的準備了。”蘇韻錦說,“你在哪裏,我就方便在哪裏。越川,這一次,我不會再像二十幾年前那樣留你一個人了。”


    沈越川避開蘇韻錦熱切的目光,“……既然要留下來,你最好想想怎麽和芸芸解釋。”


    蘇韻錦點點頭:“這些交給我。”


    沈越川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麽,看了看時間,站起來,“我先迴去了。”


    蘇韻錦目送著沈越川的車子開遠,卻遲遲沒有迴酒店。


    沈越川的問題解決了,但是她還要麵對她和蕭芸芸之間因為一盤清蒸魚而出現的問題。


    明天早上,或許她應該去一趟醫院。


    蘇韻錦做這個決定的時候,蕭芸芸正在醫院的手術室裏,全神貫注的協助上級醫生進行一台手術。


    隻有進|入手術室,她才能忘記感情的煩惱。


    她所說的感情,包括愛情和親情。


    叫了蘇韻錦二十幾年媽媽,她居然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可以做出人人都稱讚的清蒸魚。


    她應該感謝沈越川吧,今天如果不是他跟他們同桌吃飯,她可能還不知道蘇韻錦會下廚的事情。


    沒錯,她感覺得出來,蘇韻錦是為了沈越川下廚的。


    她並不埋怨蘇韻錦,也不嫉妒沈越川,隻是覺得哪裏堵得難受。


    這麽多年,她一直是跟爸爸更親近一些。跟蘇韻錦……怎麽形容呢,蘇韻錦並不是不關心她,隻是對她很嚴厲,但是在物質方麵,她又從不虧待她。


    懂事後,蕭芸芸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她和蘇韻錦不像一般母女那麽親密,她們之間始終隔著一層什麽。


    現在想來,隔在他們之間的就是沈越川吧?


    不管多年前蘇韻錦是因為什麽而放棄沈越川,這些年,看著她一天天的長大,蘇韻錦肯定會想起沈越川,肯定會覺得愧對沈越川。


    所以,蘇韻錦始終不會像別的媽媽那樣貼切的關心自己的女兒,隻在物質上無上限的滿足她。


    所以,她感覺蘇韻錦不是那麽喜歡她,並不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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