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洛小夕想起此刻,依然感覺自己如同被全世界拋棄,她一個人在荒草叢生的黃土上掙紮求生。


    重症監護病房門外——


    洛小夕不能進去,隻能站在外麵透過窗口看病房內的父母。


    母親受傷比父親更嚴重,一堆的儀器圍在她身邊,她隻能看見她的眼睛和雙頰。


    而在公司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父親,仿佛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哪怕她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來氣他,他也沒有力氣像以往那樣起來教訓她了。


    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因為喜歡蘇亦承,想要向他證明自己,她就不會心血來潮想要當模特。


    如果她不當模特,不喜歡蘇亦承,就不會和父親鬧僵。


    如果不和父親鬧僵,也不喜歡蘇亦承,更沒有去當模特的話,父親今天就不用匆匆忙忙開車趕去電視台,他們也不會在路上發生車禍,不用躺在這裏等待命運的宣判……


    她果然不應該喜歡蘇亦承。


    眼淚一滴滴滑落,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就像洛小夕的世界。她原本以為她的幸福有具體的形狀,觸手可及,可現在……她什麽都沒有了。


    “小夕。”candy把一張紙巾放到洛小夕的手上,“可能你不關心了,但……你進|入決賽了。”


    “candy……”洛小夕的唇翕動了好幾下才遲遲的說,“對不起。”


    她要放棄參加總決賽的權利。


    別人也許沒有這個任性的資本,但她是洛小夕。


    candy理解的點點頭:“我會和總監商量的。小夕,你要撐住。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持冷靜,不要做任何傻事。”


    “我傻了十幾年了。”洛小夕用手背蹭掉眼淚,“不會再傻了。”


    第一次和蘇亦承表白失敗,她就應該聽父親的話,放棄蘇亦承。


    又或者哪怕她這段時間聽一次父親的話,和蘇亦承分手,和秦魏結婚,今天的慘劇就不會發生。


    candy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洛小夕的話,歎了一口氣。


    洛小夕一度以為她和蘇亦承在一起就是抓住幸福了,然而僅僅一個晚上,她就失去了所有。


    “candy,你迴去吧。”洛小夕執著的看著icu裏的父母,“通告麻煩你全部幫我推掉,違約金我會支付。”


    “這些我會幫你解決,你要堅強。”candy的手按在洛小夕的肩上,輕輕拍了兩下,走了。


    長長的走廊寂靜無聲,洛小夕站在窗口前,如果不是她的眼眶裏不斷有眼淚滑下來,她幾乎像一尊鮮活的雕塑。


    她死也不肯和蘇亦承分手,當時父親對她一定失望透頂吧?父母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裏,她卻去給別人當替罪羔羊。


    再想起車禍發生時父母所承受的痛苦,洛小夕隻覺得像有一把尖刀在心髒用力的翻攪,她用力的閉上眼睛,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比泄露承安集團的方案,被蘇亦承厭棄的那一次還要疼痛。那一次她沒有錯,這一次,錯全在她身上,她幾乎害死了自己的父母。


    洛小夕捂住嘴巴,緩緩的蹲下來痛苦的嗚咽。


    她像一隻滿身傷痕的獸,那些傷口,都是她給自己找的。


    窗口外的黑夜似乎正在蔓延過來,絕望沉重的黑將她包圍。


    如果父母無法熬過這48小時的話,她的人生,也不會再有明天了……


    ……


    蘇簡安準備睡覺的時候接到candy的電話,幾乎跟她接通電話是同一時間,陸薄言猛地推開|房門,說了和candy同樣的話。


    洛小夕的父母發生了嚴重的車禍。


    蘇簡安幾乎是從床上跳下來的,拿上外套就往外衝,“送我去醫院。”


    陸薄言拉住她,“換衣服。我下去取車。”


    蘇簡安幾乎是用百米衝|刺的速度換了衣服,陸薄言已經發動車子在等她了,性能極好的車子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蘇簡安邊找手機邊問陸薄言,“你怎麽知道的?”


    “沈越川看到新聞,給我打了電話。”


    蘇簡安立即想到蘇亦承,撥通他的號碼。


    這一整天蘇亦承都在馬不停蹄的忙,忙完後正打算去電視台,又接到張玫的電話。


    張玫在電話裏威脅他,如果不去見她,她立馬把所有事情告訴洛小夕。


    那時比賽還沒開始,洛小夕知道的話心情一定會受到影響,輸掉今晚她就無緣總決賽了。


    他隻能改變計劃,先去見張玫,中途公司臨時有事,他又匆匆忙忙離開咖啡廳,卻落下了手機。處理好公司的事情,再去找張玫拿迴手機,已經這個點了。


    他翻了翻通話記錄,洛小夕沒再給他打電話。


    她進了決賽,也許正在慶功?


    正想著,蘇簡安突然打來電話,他帶著疑惑接通,隻聽了第一句,抓起車鑰匙就狂奔出門,連家門都顧不上關上。


    蘇亦承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淩晨,重症病房的樓層安靜得連葉落的聲音都聽得見,他看見洛小夕蹲在地上發出嗚咽的聲音。


    她的四周是慘白的牆壁,頭頂上是慘白的燈光,一切都死氣沉沉,似乎連她的身影也失去了生機……


    蘇亦承本來是想明天再找洛小夕,好好問清楚她昨天晚上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跟他說迴家了卻和秦魏出入酒店,這一刻突然而至的心疼卻把那一切都掃到他的腦後。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洛小夕,無助,可憐,像慘遭遺棄的小動物。


    他緩緩走過去,洛小夕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心髒的地方隱隱作痛。


    曾經她最期待的腳步聲,今天才發現那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蘇亦承伸出手去扶洛小夕,她卻掙開他的手自行站起來,盡管淚眼朦朧,但他還是看出了她眼裏的陌生。


    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蘇亦承再度試圖觸碰洛小夕,被她打開了手。


    “小夕。”他叫她。


    “我們分手吧。”兩行淚奪眶而出,洛小夕的聲音卻平靜得無波無浪,“我們早就應該結束了。”


    早就應該,結束這場錯誤。


    蘇亦承終於確定還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看著洛小夕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她牽了牽唇角,“不用再猜了,我什麽都知道了。”


    一如蘇亦承所料,洛小夕一旦知道真相就會提出和她分手。但他沒料到情況會這麽糟糕,現在洛小夕肯定認為父母會發生車禍也是因為她固執的和他在一起。


    “小夕,我會跟你解釋為什麽隱瞞你,但不是現在。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跟你分手。”洛小夕打斷蘇亦承,態度前所未有的冰冷。


    蘇亦承也前所未有的討厭這兩個字,盯著洛小夕一字一句的強調:“我不同意。”


    洛小夕笑了笑,“如果我跟你說,我跟秦魏做了呢?”


    蘇亦承危險的眯起眼睛,“不要再說了。”


    “昨天晚上我喝多了,你看新聞就應該看見是他把我抱進酒店的。”洛小夕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後來我們就發生了關係。”


    蘇亦承的手收成拳頭,“洛小夕,不要再說了!”


    洛小夕迎上蘇亦承的視線,“你想想,你對我做過的事情秦魏也對我做過了,不覺得惡心嗎?正好現在我也覺得你挺惡心的。所以,我們分手吧。”


    蘇亦承猛地扣住洛小夕的手,“就算我們互相厭惡,我也不會放你走。”


    “我們又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你不放我就走不了?”洛小夕冷冷一笑,“還有,我不是在要求跟你分手。我是在告訴你,我們結束了。”


    她轉過身,不願意讓蘇亦承看見他的眼淚。


    蘇亦承隻好現在就跟她解釋:“張玫的父親幫過我。公司的方案泄露後,他求我保全他女兒的聲譽。”


    洛小夕揩去臉上的淚水:“所以你就讓我背負罪名,看著張玫發帖子抹黑我,還不讓我查到她頭上?”她猛地轉過身,眼睛裏充滿了恨意,“我爸突然阻止我跟你在一起,我還怪他莫名其妙。其實是因為我爸知道了真相,她怕我做傻事所以瞞著我。而你,還能心安理得的看著我和我爸鬧僵。”


    “我已經決定先跟你爸爸解釋清楚,再跟你坦白。”


    “現在不用了。”洛小夕倔強的看著蘇亦承,“你走,不要再來找我。”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和蘇亦承說這樣的話。


    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情況下說出這句話,她還是會心痛。


    蘇亦承攥住洛小夕的手,“明天你要麵對的不止是你父母的傷勢,還有洛氏的員工和董事會,甚至是公司的業務和股價。你沒有任何經驗,我能幫你穩住公司。等一切穩定了,我們再談其他的。”


    洛小夕笑了笑,“我爸媽在手術室裏的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如果是那個時候你對我說這句話,我會很高興。但現在,你以為我還會稀罕你的幫助嗎?”


    蘇亦承的瞳孔似乎縮了縮,“張玫還是把事情告訴你了。”


    “是不是後悔把手機落在張玫那兒了?”洛小夕諷刺的看著蘇亦承。


    “你不要亂想。”蘇亦承說,“我和張玫當時在咖啡廳。”


    “就算你們在床上也不關我事了。”洛小夕狠狠的掙紮起來,“蘇亦承,放開我,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


    以前蘇亦承不知道除了蘇簡安,他還害怕失去什麽。


    後來蘇簡安和陸薄言結婚,他一度以為這個世界上他已經無需再懼怕什麽。


    現在他才知道,他害怕洛小夕要他放手。


    他將洛小夕圈進懷裏,緊緊禁錮著她,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厭惡,惡心,種種抗拒的情緒在心頭滋生,洛小夕狠狠的掙紮,卻突然聽見蘇亦承用一種近乎請求的聲音在她耳邊說:


    “小夕,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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